一班的班主任本來一直都叫莫葉子叫李三,爲什麼這麼叫,朱顏不知道,反正自從朱顏班主任說她是老鼠屎以後,大概受了啓發,也改叫莫葉子老鼠屎了。
有一次,朱顏上課的時候偷偷躲在廁所最裡面看《金剛葫蘆娃》,聽見她的班主任和1班的班主任蹲在旁邊商量,說要向王校長提建議,單獨設個三班出來,專放她和莫葉子兩粒老鼠屎。
朱顏興沖沖地跑去告訴莫葉子,莫葉子和她一樣高興。因爲三班就只有她們兩個人,那班長和副班長就肯定是她們兩個了。結果,她們兩個人好不容易纔商量好一個人當一天班長的來,王校長卻到現在都沒有提起設一年級3班的事,等得她們着急死了。
唉,要是莫葉子在她們2班就好了,她肯定會願意和她同桌的。
“你放心,我是不會搬走的。”愛香擡起頭拍拍胸脯向朱顏保證。朱顏又高興了,趕緊問她小兔子會被怎麼弄死。
“我舅媽他們說要把小兔子丟到很遠的一座山裡去,要是被哪個進山砍柴的人抱走了,那就是小兔子他命大,要是被野狗叼走吃了-----”
“啊?”朱顏嚇傻了,半天合不攏嘴,問,“那秋珠知不知道?”
“表姐不知道呢,我舅媽和我媽媽是偷偷地揹着她說的。”
朱顏難過地想,要是小兔子被山裡的野狗吃了,秋珠肯定會很傷心死地。
下午,朱顏要肖蘇石先幫她看着鴨子,自己陪莫葉子下山去給她爺爺打米酒。路上,莫葉子告訴朱顏,她爸爸已經發電報回來了,要她跟着她媽媽村子裡的秦二牛一起去深圳。
朱顏這時纔想起來,快放寒假了,怪不得天這麼冷。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朱顏裹裹身上的棉襖子。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什麼時候送我回來,我就什麼時候回來。不過你放心,開學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的。”
朱顏想了想又問:“那以後誰給你爺爺打酒?”
“我纔不管他類,反正不是我。”莫葉子噘着嘴說,“他本來還不准我去深圳的類,說別人家過年都有好多人,我要是走了,他就只能一個人過年了。”
“那後來怎麼又準了?”
“我哭啊,在他面前哭了好幾天他才答應了。”
“你姑姑和叔叔也不回來過年嗎?”朱顏把莫龍甲換酒的米背到背上,說,“我爸爸和媽媽要回來過年的。”
“姑姑要在姑父家裡過年啊,我叔叔已經好多年沒回來了,一回來也是和我爺爺罵架,他們一點都合不來的。”
“合不來?你叔叔不是還給你爺爺買了那個菸斗麼?”
“那個菸斗是我奶奶沒死的時候買的。”
“我王細蓮說,你爺爺其實蠻可憐的類------”不知道爲什麼,朱顏突然想到了這個。
“他可憐什麼呀?又沒有人天天打他罵他,還有人給他打酒喝,我纔可憐呢!”
說着,她們已經到了賣米酒的張駝子家。
以前朱顏跟着她王細蓮來這裡打米酒的時候,王細蓮聽到朱顏喊張駝子,把她臭罵了一頓,說要叫張老爹。所以後來莫葉子和她來打酒的時候,都叫他張老爹。
張老爹家養了一隻大大的黑狗,眼睛上面還有兩個白色的圈,這種狗叫四眼狗,最喜歡咬人了。每次朱顏和莫葉子都不敢進去,要爬到院子門口的草垛上,纔敢叫張老爹出來賣酒。
“張老爹,我們來打米酒了,快點把你家的四眼狗關起來啊!”莫葉子扯開喉嚨喊,朱顏也幫着她喊。過了好久,張老爹都沒出來。四眼狗也沒跑出來汪汪汪地叫。四周靜悄悄地。
“張老爹會不會又到夷江挑水去了,還沒回來啊?”朱顏扶着草柱子小心地坐到草垛上。
她們有一次來打酒的時候,叫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後來揹着米往回走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挑着一擔水桶的張老爹,扁擔在他拱成一座山似的背上架着。他走得小心翼翼地,兩隻水桶在地上磕來磕去,水桶裡只剩下一半都不到的水。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着吧,他大概就快回來了。今天不打到酒回去,我爺爺明天又要叫我來一趟的!”
“那我們下去玩吧,四眼狗不在家類!”朱顏說着,快樂地跳了下去。莫葉子也跟着她跳了下來。
她們商量了一下,決定玩跑洞,因爲這兒地方寬敞。先是莫葉子跑朱顏追,再是莫葉子來追朱顏。
莫葉子跑洞好厲害的,跑起來飛一樣的。朱顏怕被她抓到,仰着頭在前面使勁地跑,頭都不敢回。等跑到草垛邊上回頭的時候,朱顏嚇了一大跳,四眼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出來了,正撒開四隻腿向她們跑過來呢!
“葉子,快往草垛這裡跑!四眼狗來了!”朱顏嚇得聲音都變了調,趕緊“噌噌噌”地爬到了草垛上,一隻鞋子掉下去了也不敢再撿了。
莫葉子就沒有朱顏這麼好運氣了,她離草垛還有好遠。四眼狗在她後面追得緊緊地。
“葉子!快點!再跑快一點,四眼狗就快要追上你了!呀!它離你只有幾步遠了!”朱顏高高地站在草垛上,揮舞着雙手又叫又跳,急得手心裡直冒汗。
“它有四條腿,我只有兩條腿,我怎麼跑得贏它?”莫葉子打着哭腔氣喘吁吁地說。
“那你快把手放地上去,也變成四條腿跑吧!”朱顏忽然想到了個好主意。
她的話還沒落音,四眼狗就汪汪叫着向莫葉子撲了上來!莫葉子往旁邊躲了過去,馬上蹲到地上撿石頭嚇唬它。可是四眼狗還是汪汪叫着想撲上來咬莫葉子的褲管!
朱顏趕緊從草垛上跳了下來,心驚膽戰地跑過去幫莫葉子撿石頭打四眼狗。
“咳--咳---老黑----”張老爹總算從屋裡出來了,他向四眼狗招了招手,四眼狗很快就轉過身跑回去了。莫葉子一屁股坐地上,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張駝子,你在家裡怎麼也不應我們?還要放狗出來咬我和莫葉子!”朱顏生氣地對着他大喊大叫。
“咳----咳---,我昨天去夷江挑水的時候,摔江裡去了,今天在發病。咳---咳---你們叫我我聽到了,可是沒得力氣應啊!”張駝子有氣無力地說着,又扶着牆要走回去,“我昨天沒挑水,今天沒得水做酒,你們回去吧!”
“一點點酒都沒有了嗎?我不打酒回去,我爺爺要罵我的!”莫葉子抹着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
“說了沒得就是沒得,咳---再說了,我就是有酒也不賣給你爺爺了,你爺爺總是拿些生了米蟲的米來換酒!缺德!”張馱着不耐煩了,砰地一聲把院子門關上了。
“葉子,我們還是回去吧,回去就和你爺爺說張駝子今天沒做酒,他總不能要你給他變些酒出來吧?”朱顏拉拉莫葉子的手,從地上背起米就走。走了幾步,聽到莫葉子在後面高興地喊她:“小秧,快回來,張駝子又把門打開了!”
她回頭一看,張駝子果然站在門口向我們招手呢。
她們提着米酒走在回來的路上,朱顏和莫葉子說要她回去的時候,記得和她爺爺說下次去打酒的時候可千萬別拿生了米蟲的米了,要不然她可不陪她去了。莫葉子點點頭說好。
星期六到了,朱顏最喜歡星期六了,因爲她可以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不用去學校上課。
朱顏聽到王細蓮在外面餵雞的聲音,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窗外,窗外面居然難得的好大的太陽。但她還是往被子裡縮了縮,繼續剛纔的夢。
朱顏剛纔夢見在姑奶奶家玩,姑奶奶給了她一把好大的糖。糖紙好漂亮好漂亮,她都捨不得剝開吃,好不容易下決心要剝開一顆嘗一嘗,纔剛剝開還沒來得及塞到嘴巴里去,她就被她王細蓮“咯咯咯咯”餵雞的聲音吵醒了。
可是,朱顏現在閉上眼睛,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夢了!她在牀上翻過來翻過去地找,那些糖就是不到肯再到她的夢裡來了。氣死她了!
朱顏嘩地掀開被子,跳下牀,跑到院子裡對着王細蓮的背生氣地喊:“外婆,你討厭死了!快點賠我的糖來,人家差一點點就要放嘴巴里去了!”
“什麼糖?是你又做好吃婆夢了吧?”王細蓮鼻樑上架着一副老花鏡,回過頭來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模樣看着朱顏。
等她看清楚朱顏只穿着睡衣就跑出來了,臉色大變,舉着早就被朱顏拔光了毛的雞毛撣子就要來打她,一邊罵,“這麼冷的天,你居然不穿毛線衣就跑出來了?你又想來害我了是不是?上次生病還沒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折騰死,你不甘心是不是?”
朱顏嘿嘿一笑,吐舌頭做個鬼臉,拍着屁股圍着啄米的雞跑。王細蓮追她不到,氣喘吁吁地叉着腰罵:“肯定是和莫葉子那丫頭待久了,她巴不得她爺爺早點死,你現在是不是也巴不得我早點死,好讓你爸爸和媽媽寒假把你也接到深圳去享福-----”
朱顏急了,回頭一跺腳,生氣地說:“你不是答應了我不說出去的嗎?我以後再也不告訴你什麼事了!”
王細蓮的眼睛看着她後面,臉色忽然變得好奇怪。朱顏奇怪地回頭一看,莫龍甲鐵青着臉就站在她身後,兩隻眼睛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好可怕!
朱顏想也不想,縮着脖子就要轉身跑到王細蓮那裡去。結果被莫龍甲從後面一把拎了起來。
“莫葉子和你說,她巴不得我早點死,是不是這樣的?”莫龍甲氣哼哼地大聲問她。
“我---我---”朱顏急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蹬着腿喊王細蓮。
“莫龍甲,你快點把我孫女放下來!要不然我和你拼命!呀~~~”王細蓮舉着雞毛撣子大喊着跑了過來,高高地舉起來做着要打莫龍甲的樣子。
“哼!”莫龍甲從王細蓮手裡一把搶過雞毛撣子扔到地上,又瞪着眼睛問朱顏,“你快點說,是不是?莫葉子她是不是和你說了巴不得我早點死?”
朱顏被他高高地拎着,又痛又害怕,哇哇地哭了起來。
“你既然早就聽到了,還要在這裡問什麼問?罵死了自己的婆娘還不夠,還要把莫葉子也罵死才甘心嗎?像你這樣做人真悲哀,連自己的親孫女都巴不得你早點死!快點把我孫女放下來啦!長泰,長樂!”王細蓮扯着嗓子喊朱顏兩個舅舅。
莫龍甲氣呼呼地把朱顏放下來,撿起地上王細蓮的雞毛撣子,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朱顏嚇得說不出話來,王細蓮把她背到牀上去,給她穿衣服。朱顏抽抽噎噎地問她:“外婆,葉子是不是又要捱打了?”
“捱打也是活該!她爺爺做得再不對,她也不該咒他早死啊!再怎麼說,他也是她的爺爺!他是大的,她是小的。”王細蓮頓了頓,又說,“你那件紅色的小棉襖呢?等會我們去你姑奶奶家吃中飯,她家今天殺過年豬,叫我帶你過去喝豬血!你穿那件紅色的棉襖最好看!”
“我把她借給莫葉子穿了----”
“那件衣服也給莫葉子穿了?”王細蓮啪地打了一下朱顏的腦殼,生氣地說,“你怎麼什麼都給她穿?那麼好的衣服,弄髒了,多難洗呀!”
朱顏噘着嘴不說話,王細蓮氣哼哼地打開木櫃,在裡面給她找衣服,找出一件綠色碎花棉襖,扔到牀上說:“那就穿這件吧!上次你在竈膛裡燒火玩,把口袋那裡燒了個大洞,我還沒來得及給你補呢。誰叫你這麼大方,自己只好就穿爛衣服去走親戚了!”
她們吃了點莫紅薯粥,又給朱顏的姑奶奶裝了幾個土雞蛋,鎖上門出發了。
經過莫葉子家的時候,朱顏探着腦袋往裡面看了看,沒看到莫葉子,她爺爺也不在。但是她不敢進去,怕莫龍甲又要打她,也怕莫葉子要是真的捱了打,肯定會生她的氣,要不理她的。
--------等從姑奶奶家給莫葉子帶一碗豬血回來,她再來找莫葉子好了,求莫葉子別生她的氣,莫葉子一定會原諒她的!
一到姑奶奶家,朱顏就出去找秋珠。
秋珠的媽媽在院子裡剁豬草,朱顏走過去叫她:“姨娘,秋珠姐姐呢?我來找她玩的。”
“到東莞打工去了!”她擡起頭看了朱顏一眼,又接着剁豬草。
“打工?那她不帶崽了麼?”朱顏又到處看了看,也沒看到小兔子,連春珠都沒在。
“哪個說我們家秋珠生崽了?”秋珠的媽媽忽然拿起菜刀站了起來,鼓着眼睛像罵人一樣地問朱顏,舞着手裡的菜刀在她面前“嘩嘩嘩嘩”劈幾下。
朱顏嚇傻了,也鼓着眼睛看着她,愣愣地站着。
過了一會兒,秋珠的媽媽蹲了下去,自己和自己說話一樣地說:“我肖美娥前輩子造了什麼孽啊!攤上這樣的事!她不出去打工,哪裡還有臉在黃家村待下去?別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唉~~~我的命怎麼這麼苦!閨女沒嫁人就冤裡冤枉地生了崽倒就算了,哪裡想到我家秋珠那麼俊的一個丫頭,生個崽卻是個爛嘴巴~~~~”
朱顏這時才清醒了,見她好像不生氣了,又壯着膽子問:“姨娘,小兔子呢?”
“在裡面睡覺呢------你輕點,莫吵醒他,小兔子沒睡醒要哭的-----”她見朱顏擡腿就往屋裡走,急急地在後面喊。
朱顏推開門進去,看到牀上被窩裡睡着一個小孩子,心裡想這個應該就是小兔子了。跑過去輕輕地掀開被子的一個角落,一眼看過去,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站起來就往外面跑。
秋珠的媽媽看到朱顏拍着胸脯從屋裡跑了出來,鼻子裡哼一聲,在她背後罵:“哼,跑那麼快,小心別摔死!都說要來看我家小兔子,看了又要嫌我家小兔子醜!你們自己很漂亮麼?以後誰再要來看,我打斷她的腿!”
朱顏一口氣跑回姑奶奶家,腦袋裡還在想着小兔子那張像是被老鼠咬了一口的臉。他的鼻子和嘴巴中間有個黑黑的大洞,一眼看過去,比兔子的三瓣嘴要醜多了!怪不得愛香說她都不敢看小兔子!
吃了中飯,王細蓮提着姑奶奶給的一塊新鮮豬肉,朱顏抱着給莫葉子帶的豬血回家,路上碰到揹着一揹簍豬草的春珠。朱顏不敢過去和她說話,因爲想起上午去看小兔子的時候,她嫌他醜,跑掉了。春珠的媽媽一定已經告訴春珠了,她肯定也在生她的氣的。
“哈哈---春珠,你家的豬還不準備殺了做臘肉啊?還扯這麼多豬草回去餵它!”王細蓮大聲地和春珠打招呼。她很喜歡春珠,老是在朱顏面前說,朱顏要是有春珠一半老實聽話,她就心甘情願把一整個豬頭都孝敬給菩薩吃,還要爲他三個月不吃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