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沐靈的額頭已經浸出了層層細汗,她緊張地盯着那個大半夜都在和她唱反調的竹筒,看一眼旁邊案臺上即將燃盡的香燭,半天都下不了決心。
"我說姑娘,你到底是押單還是押雙呀?好歹說句話呀!時間已經不多了,就這一把上定輸贏的事。"雷錦抹抹臉上興奮的黑汗,將不耐煩包裹了竊喜,皺着眉頭面露幾分兇色,"姑娘你要是猜對了這一把,就算姑娘你贏,姑娘先前輸得那九十兩白銀,俺們哥幾個一文錢都不要!"
"那----那我要是猜輸了呢?"薛沐靈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將自己圍得水泄不通的十幾個面無表情的大漢,心裡隱隱約約升出一種大事不妙之感,手心變悄悄捏緊了一枚金珠。
"哼哼!"雷錦滿臉橫肉的臉一沉,冷哼道,"願賭服輸,姑娘要是連這一把也猜錯了。那就怪不得俺們兄弟幾個了,你既然輸掉了你的估身錢,那你的身子就得歸俺們兄弟幾個。嘿嘿,要是那樣的話,姑娘這下半輩子可就快活無比了-----"
其餘的人聽他這樣說,都舔着臉淫笑不止。
"你放肆!"薛沐靈不等雷錦話說完,已是臉色大變,手指一彈,一個跟斗翻上賭桌就要跑,"我這把不猜了,我不來了,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快抓住她,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薛沐靈剛要再一個跟斗翻出去,卻已經慢了半拍,被兩個大漢一把扯住腳後跟,給拽了回來摔在賭桌上,痛得齜牙咧嘴動彈不得。
"他奶奶的!臭娘們,你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雷錦擡手揉一揉被那枚金珠打得青腫了一片的眼角,氣得暴跳如雷,翻身爬上賭桌,手一勾,便撕下了薛沐靈的一片衣襟,"老子今天便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男人本色!"
"啊!許揚青,救命啊!快來救我啊!許揚青,許揚青!"薛沐靈被人按住了手腳,躺在桌上見那生得令人作嘔的雷錦,把那窮山惡水般的臉湊了過來,嚇得哇哇大叫,二樓三樓不時有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幾個腦袋探出來半邊往樓下瞅了瞅,又都縮了回去。
薛沐靈見許揚青始終不肯出來,以爲他是在氣自己太任性,不聽他的話,偷偷溜出來玩,所以才故意裝作沒聽見自己的哭喊聲,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絕瞭望,閉了嘴不再叫許揚青的名字。
"你這混蛋,你要是敢動本宮一根頭髮,本宮保證,青川哥哥一定會滅爾等九族,讓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死無葬身之地!"薛沐靈眼裡噙了淚,咬着牙,狠狠地盯着獰笑着向她撲過來的雷錦。
"哈哈,什麼,'本宮'?真是笑死人了?你也敢自稱'本宮',還什麼青川哥哥,你把俺雷錦當三歲頑童耍嗎?"雷錦被薛沐靈怨恨的眼神震得心裡一驚,將信將疑地怔了怔,卻又不肯就放了這到手的肥肉,借了幾分賊膽,繼續去解薛沐靈腰上的衣帶。
"咳咳----住手!"就在這時,大廳的某一個方向忽然傳來幾聲微弱的咳嗽聲,警告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自有一股不容小覷的氣場在裡,衆人還沒回過神來,隨着這聲音,薛沐靈身上的雷錦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摔到了地上。
咬着嘴脣又驚又氣的薛沐靈,睜開眼睛一看,見是白日裡進店之時坐在櫃檯裡面的那個長相文氣的白衣掌櫃把雷錦從自己身上拎了開去,愣愣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向她伸出手,對她說道:"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語氣溫柔得像是陽春三月的曉風,脣邊的笑容暖暖的,陽光一般叫人安心。在那一瞬間,薛沐靈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和他認識了幾十年那麼久,嘴一咧,眼淚便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哽咽着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雷錦見煮熟的鴨子都讓人從鍋裡搶走了,氣得兩撇山羊鬍一翹,從地上爬起來,忌憚於那白衣的掌櫃深藏不露的身手,手按在刀柄上卻始終不敢拔出來,忍住氣問白衣的掌櫃:"小子,俺們可並不是無事生非,是這位姑娘自己心甘情願地要與俺們賭,輸光了估身價,還打傷了俺想要跑,俺們這纔要教訓教訓她的!"
"哦?是嗎?"白衣掌櫃嘴角一揚,眼睛裡泛着冷冷的光,不甚在意的回頭看一眼雷錦,"在下沒那閒工夫去管你們賭桌上的事,只是,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必須把她帶走。"
"好小子!俺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否則俺連你這破店一併拆了!"雷錦見那白衣掌櫃神色裡滿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傲慢,兩隻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有種的,報上名來!"
"嗬,在下的名號麼,家父給起得倒也不是那麼見不得人----沈墨便是在下。"沈墨微微一笑,輕輕合上隨手攜帶的書。
"沈墨?"雷錦嘴角一扯,愣了愣,接着便是捧腹大笑,冷哼一聲,"這是什麼阿貓阿狗的名字,俺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雷---雷哥,江湖上人稱冷血掌櫃的便是他!"雷錦常年行走於滇中一帶,這次要不是眼紅官府那一千兩賞銀,也不會千里迢迢地來川貴一帶,對於這個在川南赫赫有名的默雨客棧的當家老闆病公子自然一無所知,身側一個小嘍羅趕緊小聲提醒,"您瞧見他手裡拿得那本書沒?那可不是一本普通的書,是他殺人的兵器,據說見血封喉-----"
"俺管他什麼冷血掌櫃熱血掌櫃的,搶了俺的女人就是不行!不就是是個病殃殃的臭小子嗎?怕什麼?給俺上!"沈墨不再理會雷錦,拉着薛沐靈的手轉身就要上樓,雷錦氣咻咻地從後面追上來,對準他的背心就是一刀。
沈墨閃身躲開殺氣十足的刀鋒,回身臉一沉,喝道:"找死!"將薛沐靈輕輕往二樓一拋,一出招便是叫人眼花繚亂的書中自有黃金屋,雷錦慌忙引刀接招,一口氣竟也接了十幾招。
其餘十幾個大漢,圍着沈墨,卻不敢近前,只瞅準了空子,跟在雷錦身後左砍一刀,右補一刀,口裡哇哇大叫着虛張聲勢。
那雷錦的刀法受滇南一帶巫術的影響,招式極是陰毒無常,沈墨與他鬥到二十來招時,終於不耐煩起來,一個魚翔淺底,繞至雷錦後側,一招開天破顱,手中的書平削過雷錦的脖頸。
"啊---"雷錦忽得頓住,只悶哼了半句,脖子上的腦袋便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在地板上打了幾個滾,撞到牆邊便不動了。
血這個時候才從他那沒了腦袋的脖子上噴濺而出。
"潑物!恁得髒了我的地板!"沈墨皺緊眉頭,嫌惡地斜覷一眼死狀甚慘的雷錦,從懷中掏出雪白的手絹擦了擦濺上他衣襟的血珠,冷冰冰地對雷錦那些早已嚇得戰戰兢兢的同行者說道,"趕緊把這收拾乾淨,我就饒了爾等狗命!"
"是是是!這就收拾這就收拾!"那夥人早就被雷錦的慘狀嚇得屁滾尿流了,把雷錦的屍體擡出去後,東滾西爬地提來水擦拭濺在門窗和地板上的血跡。
沈墨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們,轉過身來向樓上的薛沐靈望去時,已換上了春暖花開般的笑容,一個縱身輕躍上二樓,對神色間似有些呆滯的薛沐靈說:"姑娘,你沒事吧?在下送姑娘回房吧,不知姑娘住在哪間房?"
說着便伸手想扶起薛沐靈,卻不料被薛沐靈肩膀一閃躲開了。
薛沐靈雖然氣那雷錦對自己無禮,但是見他真的被沈墨砍了腦袋,卻又於心不忍起來,噘着嘴,恨恨地說:"我不要你管,你這個人太心狠手辣了!"翻他一個白眼,轉身踉蹌着就走。
"姑娘是個善良的人,對於想要加害於你的人也能存有憐憫之心。"沈墨也不追上去,只在薛沐靈身後輕笑一聲,淡淡地說道,"善良固然是一種美德,但是,有時候這種美德卻會變成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姑娘的善良還是趁早收起一些吧!"
"你憑什麼這麼說?"薛沐靈停下腳步想了想,不服氣地回頭想要質問沈墨,身後卻早已經空無一人,那沈墨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