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在王老栓死後,非但沒有就此關門歇業,反倒還比從前的生意要好了許多一般,雖然本地人都因爲知道客棧裡曾經發生過命案而大多不願意住,可話又說回來,本地人誰腦子沒毛病的時候會去花錢住客棧?往來於客棧之間的還不是一些從鄆林城經過的外地人,本地人誰會多嘴跑去告訴人家這客棧死過人而得罪王老栓的老婆洪凌燕,總之,悅來客棧死過人這件事沒有對悅來客棧的生意產生任何影響。
桑宛凝再次踏進這悅來客棧時,一進門便發現了洪凌燕在王老栓死後或許是怕睹物思人,因此對整個客棧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倘若不是門外的招牌上還寫着悅來客棧四個大字,桑宛凝幾乎要疑心是自己走錯了地方。一樓大堂裡新設了幾張供宿客吃飯的桌椅,新招的小二跑上跑下地忙乎個不停,原先設在一樓的那幾個房間全部搬到了二樓。
站在櫃檯裡埋頭算賬的洪凌燕擡頭見上午來查案子的喻非又來了,連忙從櫃檯裡走了出來,一邊招呼店小二趕緊上酒菜一邊笑吟吟地和桑宛凝喻非二人打招呼:“呦,二位捕頭這麼快又過來了?來來來,快先這邊坐!唉,如此說來你們在縣衙當差的這碗飯也真是不好吃,一有了案子就這樣沒命地跑來跑去,說到底也是我家那個沒福氣的人連累地你們,唉~~他倒是去了,一了百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過活啊,我可真想也隨了他一起去了算了~~”
洪凌燕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看上去卻完全不像個已經有了一個五歲大的兒子的少婦,身材皮膚保養地都很好,許多前來投宿之人據說就都是慕了她的美貌特意前來看看的,平時安安靜靜地在那櫃檯上一站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更別說此時以帕拭淚的楚楚可憐的模樣有多迷人了。
就連桑宛凝這個女子都忍不住心頭一軟,好言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看開點。畢竟你還有個兒子,就算爲了他,你也得堅強地活下去啊!”洪凌燕擦擦眼淚,哽咽道:“唉,若不是爲了寶兒,我也不會這樣忙裡忙外地又將這客棧重新做起來,你們不知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做這個生意有多難啊!”桑宛凝忽然想起了什麼,四下裡看看,奇怪地問:“咦,你以前這店裡不是有一個夥計的嗎?他哪裡去了,怎麼沒有留在這裡幫你啊?”洪凌燕說:“桑捕頭你說的是金阿南吧?唉,他本來就是我家當家的招進來的人,當家的不在了,他哪裡還會肯留在這裡幫我一個婦道人家!”
正說着,新招的小二湯小山端着一木盤的菜餚過來了,按照洪凌燕的吩咐擺在桑宛凝和喻非坐得桌子面前,喻非和桑宛凝擋不住她那熱情而執着的勸,再加上也的確是腹中有些飢餓,推辭了幾遍推不掉便索性大快朵頤。洪凌燕在一旁看着他們吃,一邊說:“我家當家的這案子可就全仰仗二位捕頭了啊,二位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城南那起破廟女屍案就是你們兩個破獲的,你們可一定得找出那挨千刀的殺人兇手,爲我家當家的報仇啊!”喻非和桑宛凝自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吃完了飯之後,原本在大堂中吃飯的衆人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大堂裡便安靜了許多,洪凌燕將那湯小山吩咐去櫃檯上看着,自己帶了桑宛凝和喻非向後院內宅的涼亭中走去。沿着一條鋪着雕花磚石的小路上了順着地勢而建的涼亭內,只見這院中花木扶疏,暗香輕送,喻非在石凳上坐下望着滿園花樹忍不住讚道:“好一個風景迤邐的內院呀,洪娘子真是好雅興,居然養了這麼多的花花草草!”
洪凌燕命院中丫頭泡上茶來,親手給他們斟上,輕輕一笑,道:“喻捕頭過獎了,小女子只不過是從小便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之類的,好了,不說這些了,二位捕頭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問我吧,那就請問吧,只要是能夠幫助早日破了我當家的這案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喻非點點頭,便說:“好,那我們便開門見山了。請問紅娘子是否還記得在王老栓出事的前幾天,可有什麼反常的舉動?比如說,是否有什麼你之前沒有見過的人到家中來找過他?”
“反常的舉動?額,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得好好想想。”洪凌燕歪着腦袋努力地想了想,又說,“好像沒有啊,當家的他平時爲人極其老實,生活也很有規律,除了站在櫃檯裡算算賬,基本上都不怎麼外出的。他出事之前的那幾天也是這樣,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啊。”桑宛凝又問:“那王老栓生前可有什麼仇人?或者說是否與誰有過過節,吵過架也算。”洪凌燕几乎想也不想就答:“不可能,當家的爲人一輩子謹小慎微,走在樹底下都怕被樹葉砸到頭頂,平時連和人紅過臉都沒有過,更別說是和誰結仇了,所以仇人是絕對沒有的。”
喻非和桑宛凝對視一眼,兩個人眼中都有了相同的內容,喻非若有所思地說:“這麼說來,仇殺的可能性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那麼,你們客棧平日裡基本上都與哪些人有錢財方面的來往呢?有沒有在王老栓手上借走過大筆錢財呢?”洪凌燕想了想,說:“以前當家的在的時候,他從來不讓我經手客棧裡的事情,晚上回家也從不對我說有關於客棧的事情,所以那個時候客棧和誰即使有錢財方面地來往,我也是不知道的。不過,說到借錢,這倒是很有可能地,當家地他一向便對朋友大方,再加上開客棧嘛,三教九流地菩薩都得供着,自然也就有了些黑道上的朋友,也保不準會借錢給他們其中的誰。怎麼,難道喻捕頭懷疑我家當家地是因爲借錢給了別人,然後那人不想還錢了便將他殺死的嗎?”
“不,現在任何的假設都只是一種猜測而已,在真相沒有大白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既不能排除也不能肯定。”喻非看一眼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桑宛凝,略微一沉吟又問,“那麼,你可還記得幾個王老栓黑道上的朋友?或者說是看上去有可能向王老栓借錢的人,王老栓既然與那麼多人有來往,自然少不了將他們請到家中來吃飯什麼的吧,你總該記得一兩個吧?”
“這個啊,我可還真不記得。”洪凌波有些抱歉地淡淡苦笑一下,似乎欲言又止,猶豫了幾次終於還是說道,“你們不知道我家當家的那疑心病有多重,他既不允許我單獨與任何一個男人說話,也從不將男人帶回家中來。他從前常開玩笑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我這麼個漂亮老婆,可是最受罪的事情也是娶了我,因爲他說娶回來容易要守住就難了。所以,他那些朋友自然是鬧着要來家中看看我的,想來他卻一直不鬆口而已。不過,我有一次倒是聽他說起一個他的朋友,好像是羅浮門的什麼人一樣-----”
“羅浮門?”一聽到這三個字,桑宛凝立刻問道,“那王老栓有沒有具體地和你說過他那個羅浮門中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看他那副吹噓地得意洋洋的樣子,說什麼有了他這個朋友,從此以後在鄆林城中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王老栓了,估計他那個朋友在羅浮門中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洪凌波搖搖頭,馬上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愁眉苦臉道:“唉,要是果真是羅浮門的人可就沒辦法了,他們的勢力那樣大,聽說連朝廷都忌憚,更別說我們這樣的小小老百姓了!”
“誰說羅浮門就很了不起了,就可以殺人不償命了?我桑宛凝還就偏偏不信這個邪了!我倒是想看看這羅浮門的人是長着三隻手還是六條腿,讓世人這樣怕他們!”桑宛凝冷冷地哼一哼,“你放心,要是以後查出來真的是羅浮門的人乾的,我一定會叫他們血債血還得。”
“桑捕頭你可真是勇敢,這樣爲我們百姓做主,真是讓小女子我感動!”見桑宛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洪凌波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馬上又遮掩了過去,正欲再說什麼,忽然從內院不知道哪裡躥出來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婦人,在院子裡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一眼看到坐在涼亭裡的洪凌波,立刻橫眉怒目地跑了過來,邊跑邊罵:“好啊,原來你這個狐狸精躲在這裡啊!你快還我兒子的命來,聽到沒有?要不然我打死你!我兒子死了,你這個狐狸精怎麼可以還活着?-----”
桑宛凝和喻非見此一幕,不由地都眉頭皺了皺,問洪凌波:“這個人是誰啊?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大對勁啊。”
洪凌波靜靜地說:“她是我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