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像個霜打的茄子挪着小碎步走過去,能拖一秒是一秒。只盼此時站在鹿寅身邊的長老,原主的師尊玉坤能替她說說情。
鹿寅薄脣輕啓,“今日起,罰你每日去打掃落雲閣。”
打掃衛生,溫言鬆了口氣,還好不是關禁閉、罰跪、挨鞭子。
“我的住處你應該認識,去吧!”
什麼?溫言還以爲落雲閣是藏書閣之類的,結果竟是那閻王府邸,她瞬間不想去打掃了。
溫言將委屈的目光投向玉坤長老。
玉坤察覺到她的目光,“阿言,師叔祖開恩沒有重罰,還不謝過師叔祖!”
得,這個師尊果然不是親的。
這個世界沒有手機,當然也沒有手機導航。溫言七拐八繞問了幾個弟子,廢了好大勁,纔在清淨峰找到落雲閣。
在涼亭時感受的是溫暖春意,朝陽峰是初夏,而這裡卻是深秋。她有些後悔沒多穿件厚衣服。
門大敞着,走進閣內。鹿寅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搖椅上看書,懷中還臥着一隻圓滾滾的虎斑貓。
那貓見她來,將窩在鹿寅懷裡的頭擡起,半眯着的眼睛瞥向她,一副鄙夷天下的氣勢。溫言很想把這隻貓從鹿寅懷中抱出來擼擼毛。
“師叔祖。”溫言道。
鹿寅把眼睛從書下露出,像虎斑貓一樣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重新投到書上。等他看完一頁,才把手中書放到旁邊案几上,抱起懷中貓,走到溫言身旁。
“跟我來。”
溫言跟着鹿寅來到後院。
鹿寅摸着貓毛吩咐道:“今日先把後院清掃乾淨。”
整個院子堆了厚厚一層枯葉,也不知有多久沒打掃過了。
這麼厚的樹葉,這得掃多久?溫言生無可戀。
“師叔祖認爲大道是什麼?”溫言突然問。
“喵”虎斑貓突然從鹿寅懷中溜走,躍上屋頂,很快消失不見。
鹿寅望向貓消失的方向,“大道自然。”他道。
“師叔祖說大道自然,那春來秋去,樹木生根落葉皆是自然。這院裡的落葉也該讓它順應自然對吧!我覺得這葉子不用掃了,等來年它們化作春泥更能滋養樹木。”
“有道理,”鹿寅低頭看着她,眼神認真,溫言以爲他要被自己說動了。
“但是落葉必須掃。”
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
溫言知道掃落葉這個懲罰是逃不掉了,只好拿起角落掃帚一下一下掃起枯葉。
沒怎麼幹過體力活的溫言,拿着掃帚掃得氣喘吁吁,她剛還嫌冷此時額頭鼻尖已經沁出汗珠,身體中似乎有股熱氣在流動,溫言想這是不是就是他們修仙人所說的靈流。她乾脆就地盤腿而坐,閉上眼睛感受着這股靈流。
原主修煉的記憶逐漸浮現在腦海中,溫言按照記憶運轉靈流,在掌心結了個印,念出一串口訣。
“清潔術!”
溫言睜開一隻眼睛偷瞄向院中,院子還和剛纔一樣鋪滿落葉。她結的印,一點用也沒有。
再來。
重新結印,念決。
“清潔術。”
院子還和她坐下來時的景象一樣,落葉一點也沒有按照她的想法消失。哪兒出錯了呢,手印和口訣沒錯呀!
就在溫言疑惑之際,院中的落葉無風自動,自行堆成一堆,整個院子很快露出了青灰色地磚。
成功了!她會使用清潔術了,溫言高興得差點蹦起來。
突然,一陣大風呼嘯而過,捲起院中剛堆好得樹葉堆,黃褐色的枯葉在空中四散。風乍起驟停,嘩啦啦樹葉重新落了一地。連她動手一下一下掃出來的空地也重新落滿枯葉。
“不可用法術。”空中傳來鹿寅冷冷的語調。
“欺負人!”不讓用法術,什麼時候能掃完?溫言氣得臉通紅怒視屋內。恨不能拎起掃帚朝鹿寅丟過去。
“咕嚕”溫言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起來。好餓,還是趕緊掃完,好回去吃飯。
等溫言打掃完院子天色已經漆黑,這個點食堂早已經關了,她現在又累又餓,不想再去小食堂做飯,回到玉臺峰原主住處胡亂吃了幾口點心倒頭就睡。
【宿主,宿主。】
“天還沒亮呢,讓我再睡會兒。”
【要遲到了。】
“我洗漱很快,一定會在九點之前到公司的。”
【去什麼公司?宿主現在穿書了。】
“穿書!”溫言猛然從牀上坐起。
是了,她現在穿書了,不用再去上班。都不用上班了還起什麼早,她要睡到日上三竿。
【宿主,宿主……】
“閉嘴!我睡不好可沒心情執行任務。”
系統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系統機械式的聲音再次傳進耳膜。
【宿主,男女主將要下山歷練開啓捉妖副本。請宿主一定要跟隨男女主下山,在途中增加男女主感情甜度。】
這個破系統能不能不要打擾她睡覺,想到自己要執行助攻女配的任務,溫言睡不着了,她想給自己倒杯水順順氣。起牀走到桌前,身手撈茶壺。
桌子上靜靜放着一張紙條,上面鐵畫銀鉤幾個大字:卯時到落雲閣。
而現在已是辰時……
等溫言趕到落雲閣門口時,鹿寅正立在不遠處的山崖上眺望着遠處羣山。山風揚起他高高束起的長髮與衣襬。
今日他沒有穿昨日那件黑色外袍,一身白色單衣更顯單薄。大概是鹿寅修爲已至大乘後期,早已不食人間五穀,身上有種不屬於人間的清氣。溫言總覺得他會在眨眼間乘着仙鶴飛走。
“現在幾時了。”
“辰時。”溫言覺得應該解釋一下,她支吾道:“我來的時候迷路了,這才耽誤了時間。”
“是嗎?”
溫言暗自後悔不該撒謊,她忘了這人會用真言咒。還是給閻王省點靈力,自己實話實說吧。
“迷路是真的,主要還因爲我睡過頭了。”
說完溫言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地等着師叔祖懲罰。
半響,鹿寅道:“在這兒站着做什麼還不去做事!”
這是不打算罰她了?溫言怕鹿寅反悔,一溜煙跑進落雲閣。
閣內,一位男童正在給案几上一隻蓮花香爐加香材。
男童扎着總角五六歲的模樣,白胖胖的活像個善財童子,讓人總想在他臉上捏倆把。
“小朋友,你是閻……師叔祖的徒弟嗎,昨天怎麼沒見你?”
小童連眼皮也沒擡,繼續手上的動作,最後蓋上香爐蓋子。待灰藍色煙霧從香爐中嫋嫋升起,男童站起身,擡起他的小短腿,走到溫言身邊,用審視的目光盯着溫言看了兩眼。
“主人從不收徒!”他用稚嫩的童聲道。
溫言只眨了下眼,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在面前變成了一隻胖貓。胖貓豎起尾巴,大搖大擺地從她身旁走過。
是昨天見到的那隻虎斑貓。溫言揉了揉眼,不會眼睛有毛病了吧,還是出現幻覺了,剛剛她見到的活人大變活貓是真的?
溫言還想跟上去看看能變成人的貓有何不同,鹿寅走了進來。
“過來。”
胖貓一躍跳進鹿寅懷中。
鹿寅頓了一下,他接住貓面無表情道:“溫言,過來。”
敢情不是叫貓,是叫她。
“哦。”溫言走了過去,她覺得鹿寅懷中的那隻貓,正用警惕的眼神瞪她,就好像她要搶它的食物一樣。
跟着鹿寅穿過抄手遊廊,走過一片竹林小徑,再穿過一道月亮門,她走的有點腳疼。沒想到鹿寅的住處這麼大,昨天打掃的院子只是一角。溫言擔憂起來,不讓使用法術,她得打掃到猴年馬月?
走在前面的鹿寅忽然停下,溫言一不留神撞上他後背。
鼻子一陣痠疼,她鼻樑骨要折了。溫言正想抱怨幾句,在看到鹿寅後背時,立馬閉了嘴。
鹿寅背部雪白綢衣上多出一個鮮紅脣印,溫言捂着鼻子咬着脣,莫名尷尬。她在身後偷偷捏了個決,試圖使用清潔術拯救一下鹿寅的衣服。
“到了。”鹿寅轉過身。
溫言趕緊將準備捏決的手藏在背後。
鹿寅審視地看了她一眼,“今日先打掃書房。”
“好,”溫言放下捂鼻子的手,假裝若無其事,笑咪咪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推開了書房的兩扇木門。
看着溫言進入書房,吩咐完書房內需要打掃的邊邊角角,鹿寅便走了。
溫言邊打掃屋子邊打哈欠,她睡不好頭腦就發昏,頭腦一發昏,差點把書桌上一方硯臺給摔了。拿着雞毛撣子,她坐到椅子上準備先打個盹。
鹿寅換完衣服,回到書房,卻見溫言趴在楠木書桌上睡着了。
“就這麼困嗎?”鹿寅輕輕將她手中雞毛撣子移到一邊,以防雞毛撣子的竹手柄硌到她的手,然後關上門出去了。
溫言趴在書桌上睡了個香甜的覺,還夢到自己抱着那隻圓滾滾的虎斑貓,心滿意足地可勁擼它背上的毛,都快把貓毛擼禿嚕了。突然那隻貓從她懷中跳出來,變成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沒擼夠毛的溫言一下驚醒了。
竟然在閻王書房睡着了,溫言像個上課睡覺擔心被老師發現的學生,爲了掩飾自己睡覺的痕跡,她偷偷把那張被自己壓皺的宣紙藏進袖中,把下面平整的紙重新用鎮紙壓好。
做完這一切,她開門出去。門外立着個人,正是那個嚴肅的老師——鹿寅。
“睡飽了?”
溫言無言以對。
這人見她睡覺不叫醒她,偏偏在門外等。
“睡飽了,替我磨墨。”
行吧!誰讓她偷懶被抓包了呢!
鹿寅換了件黑色衣袍,想來已經發現了衣服上的口脂印,但他沒提,溫言假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專心磨墨。
鹿寅提筆蘸墨,毛筆尖在宣紙上飛舞。
“師叔祖寫的字怎麼這樣好看。”溫言對比自己寫的蝦爬字,不禁羨慕道。
“看到外面那一缸水了嗎?把它用完,總能寫好。”
溫言望着院中那足能裝下兩人的陶缸,收起了內心的羨豔,還是算了吧!我們那個年代都是無紙化辦公。
良久,鹿寅忽然開口道:“你以後若是想晚些過來,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自己能睡懶覺,溫言立馬打了雞血,開啓了彩虹屁模式。
“多謝師祖,師祖不僅字寫的,修爲好,連心腸也好。”
“前提是你能在午時前把對面那座藏書樓打掃乾淨。”
溫言從敞開的窗戶望過去,對面藏書閣有三層,到午時打掃完應該沒問題。
“打掃完,我會去檢查,一粒塵都不能有。”
一粒塵都不能有,這閻王的要求也太過分了吧!
鹿寅的藏書樓只有三層,比起有九層樓高的宗門藏書閣要小很多。但是天知道爲什麼上面落滿了土,得一本一本把書上落的土弄乾淨。
午時之前打掃完藏書閣!她覺得還是做夢比較快。
“系統,你有沒有方法不用法術把這兒打掃乾淨?”
系統沒應。
“系統,系統?”
【不要叫我係統。】
“那叫你什麼,3600號?”
【我叫小夢,以後你可以叫我小夢。】
“嗯嗯,好。小夢,你有沒有方法不用法術把這兒打掃乾淨。”
【宿主還未完成任務,沒有任何金手指獎勵】
“……”
“那男女主什麼時候下山歷練?具體是哪一天?還得在這打掃多久?”溫言實在不想來打掃衛生了。
“小夢?”見小夢沒答,溫言又問。
面對溫言的一連串提問,小夢持續裝死中。
其實它只是知道下段劇情就是男女主下山歷劫,具體是哪天這個她還真不能確定。
溫言只好繼續勤勤懇懇打掃藏書閣。
一本一本抖落書本上的土,看書封上的名字應該都是關於修行的書。
她一時好奇拿起一本翻了幾頁,沒想到越看越入迷。
午時,鹿寅走上樓來。他站在鏤空雕花窗後,見溫言靠在書架旁看的認真,嘴角有笑意一閃而過。最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