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遇在剎那晃亮間注意到稍上側有一段樹樁,她的雙手是自由的,她不能就此放棄而死去。洛梓遇拼上全身的力氣上踩一步,人在危機之中果然力量不可估量,她即刻握住了救命的樹樁。
眼看人販子甲的匕首就要割破繩索,洛梓遇才意識到繩索另一頭懸掛着的夏錦歆,她自己已經抓住了樹樁,也不被繩索所縛,待那匕首一割下,夏錦歆的命就落在她手上了。
自己保命要緊,和她同歸於盡,繩索失力的瞬間,洛梓遇潛意識的反應卻是更加抓緊繩索。
洛梓遇瞬間手臂承重脫位,夏錦歆有一剎墜落之感,她恐慌猶如心死,哭喊一聲:“表哥,救命啊!”
夏錦歆早已亂了分寸,她恐懼,哭喊,掙扎,苦了洛梓遇抓緊繩索的手掌和手臂,簡直感覺要被勒斷手掌,卸掉手臂那般痛苦,更重要的是,洛梓遇靠自己的力量撐住自己的重量都是勉強湊合,再好心作祟帶上一個夏錦歆,簡直不自量力。
人販子已然帶着無事的女子一往無前,洛梓遇體內的全力都已付出,她的手從極力到不知何爲力,漸漸從樹樁子上滑落。
懸崖通道那頭,人販子和剩餘十六女子全數通過,卻早有人埋伏等待,而連天厚就隨行在官兵之中,他聽到夏錦歆那聲呼救,便將這裡的事交給負責的官員和將士,隨手指了幾人隨自己前往聲音傳來之處。
洛梓遇當真是拼盡了全力,夏錦歆還有力氣哭喊,而她卻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要用在垂死掙扎的緊要關頭。
“洛梓遇,撐住啊!”
洛梓遇閉目屏息,她不是放棄掙扎,而是全神貫注只爲撐住,即便是一瞬間,也是希望。
一道火光晃過洛梓遇的眼前,她驀地睜眼看見熊熊燃燒的火把,終是失盡了力氣,洛梓遇的手從樹樁上脫落,只是,她定住了,高空懸浮?
不對,洛梓遇感覺手腕被人抓緊,火光照亮的黑夜之中,映出了連天厚的臉,他眉頭緊鎖,彷彿吃力狀,而洛梓遇終於看清,是連天厚在自己脫手的瞬間,將自己抓緊。
那一瞬間,洛梓遇的心異常安定,似乎完全忘了她這會兒還掛在半空懸崖上,連天厚的眼眸,比這黑夜更加深邃,無法看清一絲一毫。
“夫君君……”洛梓遇情不自禁地喚道。
“抓緊本王。”
這一聲,毫不冷漠。
死亡與存活的懸崖道上,洛梓遇整個人癱坐着,目光呆滯,恍若真癡呆了那般,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連天厚,在火光照耀下,他滿滿額頭都是汗,洛梓遇明白,他這是費盡了全力纔將自己二人救了上來。
大受驚嚇的夏錦歆比洛梓遇反應激烈,她整個人往連天厚的懷裡撲過去,將他死死抱緊,止不住哭喊之聲,而連天厚並沒有拒絕他這表妹的依賴。
洛梓遇依舊滯愣不動,只全身專注於連天厚,連思緒也忘掉,即便連天厚察覺那道如炬目光而相望去,洛梓遇依舊毫不動搖。
二人的對望,無聲無息,不思不想。
當夜, 人販子被逮捕,交易被截破,洛梓遇和夏錦歆也被安全護送回王府,從山上到王府,夏錦歆對連天厚緊緊相纏而洛梓遇雙臂癱落,腳下輕浮,魂不守舍,她同樣受驚了,也心有餘悸,她的表現,或真或假,都更叫人擔憂。
入王府之後,連天厚依舊被夏錦歆纏着不放,而洛梓遇只是在苦苦等待的初晴和夢槐的陪同下回房。
洛梓遇神魂若失地在凳子上坐下,她兩條手臂幾乎都失了知覺,細心的夢槐還發現,洛梓遇的手腕有勒痕,手掌更是被勒出了一道繩索的痕跡,鮮紅通紅,滲出血跡,另一隻手掌,同樣磨破了皮,斑斑駁駁,看着都痛。
夢槐不自禁上手一觸洛梓遇的手,卻牽動着整條手臂作痛。
“好疼!”
洛梓遇的眼眶終於溼潤了,這種疼痛,痛不至死,她但這纔敢靜靜地發泄情緒,她沒夏錦歆任性,甚至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連哭笑都是演戲,但這次是真的,她是一個傷心流淚之人,只是莫名地想哭而已。
“我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夢槐也有感洛梓遇的哀傷,抹着眼淚準備出去,她一開門,卻驚訝地發現連天厚站在門外,夢槐心想,若是王爺來安慰洛梓遇,她一定就不會那樣倍感委屈了。
“王爺,王妃受了好多傷!”夢槐大膽說道。
“你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連天厚依舊冷靜自若。
“奴婢這就去!”夢槐匆匆出門,而初晴緩了一刻,從情緒低落的洛梓遇身邊退了出去。
夢槐和初晴都識相地退下了,洛梓遇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她雖然是個演員,該哭就哭,該笑就笑,但自身情緒氾濫時,也會一發不可收拾。
既然連天厚已經來到,她也來不及裝出一副沒心沒肺不知恐懼的傻子模樣,哭,就權當是發泄身上的痛楚罷了。
連天厚在房門口一站許久,其實,在擺脫了夏錦歆之後,他已經猶豫了很久,猶豫着該不該來看洛梓遇,他的決絕和果斷,第一次被例外。
此刻,連天厚同樣遲疑不定,對洛梓遇,他該保持如何的距離,如何恰當地看待,他原本的決意,在他進來洛梓遇房中的今日全然推翻。
洛梓遇低頭只看見連天厚的腳,卻不知他的糾結心情,洛梓遇眨眨眼睛將眼淚送走,她終還是擡起頭來,可即便淚滴不再流淌,她的雙眼,依舊泛溢着淚光,楚楚動人。
“夫君君……”洛梓遇輕聲一喚。
“你,沒事吧?”
不苟言笑的厲親王,連天厚第一次面對一個人拙口無言,他又不是沒長眼睛,洛梓遇性命無憂,但可見之處的傷口卻也不輕。
“手好疼啊!”洛梓遇淚目閃爍。
連天厚在懸崖上就注意到了,洛梓遇並沒有被繩索捆束,但她卻死死勒住纏繞夏錦歆的繩索,所以她的手掌纔會被勒得變形出血,對她一個弱女子而言,疼痛是必然的。
連天厚既然來了,雖是對洛梓遇無從關心得起,卻也不着急離開。連天厚停留洛梓遇房中,從大夫來到,替洛梓遇檢查以及處理皮肉處和骨頭的傷處,他從頭到尾陪伴在旁。
洛梓遇的外傷並不太嚴重,大夫細心處理得當,但兩條手臂都有脫臼的跡象,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好生養護,不能勞碌,不能累着。
夢槐送走大夫,房門打開,外邊已從漆黑深夜轉爲陽光清晨,昨夜的暗無天日已經過去,今日又是晴朗天。
洛梓遇的委屈和傷心也已隨眼淚流盡,她看看自己被包紮得跟熊掌一般的手掌,竟覺得有一絲滑稽,洛梓遇嘴角流露一絲重獲新生的微笑,她擡起頭來,門外的陽光溫暖而柔和,灑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微笑的眼睛。
連天厚坐在一旁,他對洛梓遇確是謹慎有所猜疑的,但這一刻,他被洛梓遇勝似陽光燦然的微笑軟化了心腸。
她是一個傻子,還只是一個善良的傻子。
“此事原委本王已然知曉,是錦歆的錯,但幸好你二人並無事。”
連天厚突然開口,洛梓遇驀地一怔,這連天厚後是何時在她身邊的?洛梓遇面帶驚色轉望連天厚,難道他從昨夜進來開始就沒有離開?自己竟是真的把他忘了誒。
“王爺你怎麼在這裡?”洛梓遇驚而一問。
“你叫本王什麼?”連天厚對洛梓遇的驚喚一聲略感陌生。
“夫君君!”洛梓遇趕忙改口,又躲開連天厚的眼睛自己玩起手指來。
“本王一直都在這裡,你忘了?”連天厚回答。
洛梓遇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連天厚是何等人也,光是這張臉就夠讓自己目不轉睛一百年了吧?可她居然能夠無視掉他,自己這是瞎了還是睡着了,就算說是專注於大夫給自己處理傷口,那也太牽強。
洛梓遇有所懷疑,她試探性地扭頭往連天厚一盯,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與初見一眼全然不同,當時的驚豔,吸引,此刻全無。
洛梓遇持續盯住連天厚,這種釋然於心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今看他,居然能夠心情平靜,不起波瀾。洛梓遇仔細一看,連天厚還是連天厚,駿容英姿未變,如此說來,變的是自己的心了。
“我變心,變什麼心,雖然第一眼看他確實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但也沒說自己愛上他了,大概是看透了吧,他有側妃,又有表妹,我算老幾啊?”
洛梓遇心裡稀里嘩啦一通念想,仍舊疑惑,這種感覺的初始,彷彿是昨夜在懸崖處被連天厚所救之時,這倒是怪了,照理說,一個女子被一個男子所救,應當是感動不已,又是一個如此完美的男子,那就更該巴不得以身相許作爲報答,自己的心情卻背道而馳了!
洛梓遇的眼睛毫不偏移地專注於連天厚,她的平淡無感,平靜目光,倒使得連天厚感覺怪異了。
終於輪到連天厚躲開洛梓遇的凝望,他即刻起身,望向門外,說道:“你好生休息,本王還有事。”
連天厚一言罷,邁步便走,洛梓遇卻很自然地順出一句:“夫君君慢走!”
連天厚不自覺腳下有一晃神的停滯,陽光照耀他而來,是溫暖和明亮,他是個人,也有血有肉有心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