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洛梓遇屁顛屁顛兒地跑了出去,江惠然猶猶豫豫,決定走到連天厚身邊,卻顯得比平日裡拘束了不少。
“阿天哥哥!”江惠然喚道。
“惠然,有何事嗎?”連天厚穩重而不嚴厲冷漠。
“阿天哥哥真的要走了?”江惠然的語氣簡直與平日比判若兩人。
“嗯。”連天厚輕應一聲。
“阿天哥哥就不能不走嗎?留在嶼心村啊,一直住在我家都可以的!”江惠然面目激動起來。
連天厚即刻回想起來洛梓遇昨夜與他所言,江惠然或許真的捨不得自己,可這一段命中註定的旅途,終究也只是路過而已。
“惠然,我知道你熱情友善,天真爛漫,但是我不屬於這裡,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親人,有自己原本的生活,我得回去,必須回去,你懂嗎?”
連天厚語重心長一番話,江惠然剎那熱淚盈眶,她知道自己留不住連天厚了,卻也明白他的話,若要自己拋棄父母去遠方再也不回來,她也無法做到。
“我知道了阿天哥哥,可是,我還是捨不得你走!”江惠然留有最後一分任性。
連天厚心中有感,他可以爲四海八方天下人所銘記在心,卻難得有人捨不得他離去,人情溫暖,他漸漸感受。
“待我回去之後,若有空,便帶你小玉姐姐來嶼心村看望你們,這樣如何?”連天厚提議道。
“當然好!”江惠然說到底是個孩子即刻擦乾眼淚,卻又故作嫌棄地說道,“阿天哥哥一個人來就好,別帶小玉,她搶走了你,我不開心。”
院子外,洛梓遇並未走遠,而是稍稍躲着偷聽,聽江惠然如此一言,她不自覺拉下臉來。
“我就這麼討人厭嗎?”
洛梓遇捫心自問,在佔有了連天厚這一點上,或許實在令人嫉妒,可不管外界如何,連天厚都是她的。
“是我的夫君君!”洛梓遇即刻計較得想個孩子,立馬衝進院子,滿臉寫着被挖牆腳的怨氣和憤怒。
“夫君君,我們什麼時候走啊,現在就走吧!”洛梓遇十分自覺地將連天厚挽住,當着江惠然的面就跟連天厚眉來眼去。
“玉兒不是……”
“我想離開這裡,帶上夫君君,不能讓心懷不軌的人有機會搶我夫君君!”洛梓遇翹起下巴。
“阿天哥哥答應了以後回來看我!”江惠然也有恃無恐一般。
“我不讓夫君君來,他就不會來!”洛梓遇和江惠然槓上。
連天厚本是平靜勸江惠然,此刻卻被洛梓遇攪得一塌糊塗,可偏偏是如此,江惠然才恢復如常的她,爭強好勝,與洛梓遇針鋒相對。
洛梓遇並不像口上所言今日便離開,但二人也着實不能繼續逗留在此,連天厚是舉世矚目的厲親王,洛梓遇好歹是王妃,二人的生死怎可是隨意置之。
最後的晚餐,江採菱一聲不吭地忙碌許久,江氏與洛梓遇想相助都無處插手。洛梓遇何嘗看不見,江採菱雖不像江惠然肆無忌憚,可她看連天厚的目光,是滿帶思慕之情的。
憧憬,喜歡,愛慕連天厚之人何其多,可洛梓遇在感情之中必須自私,她不願分享連天厚與任何人。
時辰轉瞬而逝,日落日出,變換莫測,悄無聲息。
洛梓遇和連天厚終將起行,全村之人出動相送,澤水恢復了平靜,緩緩流動,自遠方而來,往遠方淌去。
江村長一家自然是捨不得這二位相處多日的不速之客,江惠然強忍着不哭鼻子,江採菱無聲相望,她其實從未奢求過。
“村長,都回去吧。”連天厚道。
“你們,一路順風。”江村長難以言表。
“阿天哥哥!”江惠然跑了過來,掏出懷裡的一隻乾草編制的蜻蜓,栩栩如生,“這個是我親手編的,送給阿天哥哥!”
連天厚伸手,江惠然把草蜻蜓用一塊繡帕包好放入連天厚手掌,轉身便跑了。
洛梓遇瞥了一眼連天厚,他如此受歡迎可真是令她擔憂,不由得想入非非,若有一日自己變老變醜,江惠然長大婷婷玉立,年輕貌美,那還得了!
“胡思亂想!”洛梓遇給了自己一巴掌。
正當此時,遠遠跑來氣喘吁吁的江大海,他手中握着一個並不算太精緻的雕刻木人。
“小玉!”
江大海從村民後擠了出來,慶幸趕上洛梓遇。
“大海叫我,怎麼了?”洛梓遇不禁猜想,難不成是挽留自己,不過她一定會拒絕除連天厚以外任何男人的。
“這個給你。”江大海展開手中握緊的木人雕刻,恰似洛梓遇的模樣。
“這個是……”洛梓遇驚喜。
“是我偷偷按着小玉你的樣子刻的,沒你這麼好看。”江大海略有害羞一般。
“很好看的,謝謝大海,我一定好好珍藏。”
連天厚一聲不響,此時應當付予大丈夫度量,他又怎能小肚雞腸。
二人終究踏上行船,在水面上飄浮而去,江惠然忍不住大喊道:“阿天哥哥,你答應我會回來看我的!”
連天厚會記得,他與洛梓遇被澤水帶走離,漸漸化作零星的一點,最後消失無影。
江村長預備十分完善,早就租好了去往蓮都的馬車在澤水對岸等候,洛梓遇回望遼闊水面,灑落陽光,閃爍漣漪。
踏上回程,洛梓遇心懷忐忑,死裡逃生的二人彷彿過了太長久與世隔離的生活,蓮都如何,王府如何,她都無從得知。
幾日的路途,連天厚並不着急趕路,但也心繫歸處。
馬車駛入蓮都城,繁華如舊,不曾稍改,但或許暗處的氛圍改變不得而知。
洛梓遇的心情越發緊張了,扶着連天厚坐在馬車上問道:“夫君君我們這是回家嗎?”
連天厚稍有片刻思慮,他與洛梓遇風塵僕僕着實應當先回府整理一番纔好入宮稟告平安。
“先回府。”
連天厚撩開車簾囑一聲馬車伕,目的地竟是厲親王府,這令他大吃一驚,江村長所知也不過二位客人是由蓮都而來,卻絲毫未提與厲親王府有何干系,再加上洛梓遇的模樣,當真叫人聯繫猜想。
可馬車伕只是聽從吩咐將二人送到王府門前,王府正門的莊嚴肅穆並未有絲毫改變,護衛依舊嚴陣以待,絲毫不像主人生死未卜的蒼涼悽零。
馬車一停,終護衛傾目而來,當連天厚從馬車內出來,他們即刻炸開了鍋,嚴陣以待變作歡喜錯亂。
“王爺,王爺回來了!”
一個護衛往門內大喊一聲傳遞消息,即刻,厲親王府變作熱鍋,從東到西,自南到北,上到女主人,下到小小僕俾,盡都得知了此個喜訊。
王府門外,連天厚牽下洛梓遇,久違恍若初來乍到,但洛梓遇手上有連天厚,便是安心歸家了。
“夫君君,我們回來了!”
王爺攜王妃歸來,連天厚與洛梓遇十指緊扣入府,最先衝出來的,是心急如焚,愁眉不展的夏錦歆,這段不知連天厚是死是活的日子,她何嘗不心痛難過。
“表哥!”夏錦歆直衝連天厚而來,毫無顧慮地撞進連天厚的身體,頃刻眼淚潰堤,“表哥你沒事,太好了,表哥沒事!”
洛梓遇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君被夏錦歆所抱,但此情此景她又能如何,夏錦歆擔心連天厚的心,是無可厚非,理所當然的。
洛梓遇一聲不吭,從連天厚手中脫離,他卻扶開夏錦歆,他理解,卻不能接受。
“錦歆別哭了,我沒事。”連天厚的語氣比從前平易近人太多。
“表哥,你不在的,這段時間……”
夏錦歆哭訴得斷斷續續,正在她說話之間,庭後又遠近急步而來幾雙腳步,首先讓洛梓遇看見的是林望舒,走在靜楓之前。
“林姐姐!”
洛梓遇熱切一喚,在她的認知裡,即便全天下都是她的情敵,唯獨林望舒不會是。已數不清不在王府的日子,洛梓遇注意到林望舒略微憔悴了面容。
“王妃可好?”林望舒與洛梓遇手心相扶,問候得像她的性子,並不溫熱。
“我很好啊,什麼事都沒有!”
林望舒的目光一瞥連天厚,他從頭到腳也看無大礙。
“無事便好。”林望舒悄然鬆氣。
夏錦歆話未說盡,卻不必再言,林望舒之後而來的,是一個素衣簡樸,神態嫺靜,面若出水白蓮的女子,她並非王府裡的女人,至少曾經不是。
洛梓遇滿心迷濛,未曾猜想過慮,林望舒不語,夏錦歆目光不悅,連天厚不識,爲何會有一個陌生女子出現在他的王府,清白素衣?
“她是……”
素衣女子緩緩向連天厚而來,目光卻並不敢直視,充滿了女子的溫順低微感,洛梓遇不由得凝望着她,氣質婉約,身姿柔弱,究竟是誰?
“妾身秦箏,見過王爺,王妃。”
秦箏,洛梓遇如何能不深刻回想起這個名字,卻無法預料她來的時候竟是此時。秦箏,與她一樣,皇帝親旨賜予連天厚的女人,但又並非相同,她被認同,而自己被替代。
洛梓遇言語盡失,思緒卻一發不可收拾,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