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國貿如空巢的蜂窩,白日的喧囂彷彿一場夢幻,現在的安寂纔是大樓的原本面目。只有自動亮起又熄滅的聲控燈,定時巡邏的保安,證實着大樓內部仍然存在着生命運動。
一個大塊頭保安從十四樓下來,閃在樓道牆邊客氣地向我點頭。我衝他揚揚下巴算作招呼,大步上了樓。自從搬進了大辦公室,狸貓變太子,不但老汪衝我點頭哈腰,連保安和禮賓小姐都對我笑容甜了三分。
樓道盡頭林汕辦公室,兩扇鑲花紫木門緊閉,內置碰鎖將它們牢牢鎖定。
還記我向黑光討要的小物件麼,我把那個牙涮形狀的小黑布包從口袋中掏出來。小布包裡裹着兩把有着奇怪鑽頭的小改錐和一個L形狀的鋼絲細拉桿,這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入戶進宅的必備佳品——萬能鑰匙(最新自動十字鎖三件套)。
我握着小改錐象拿着原裝正版的鑰匙,輕輕捅進鎖孔,樓燈聞聲熾黃地亮着,我給身後左上角的攝像頭留下一個鎮定的背影。右手冒着汗將小改錐細心地上下撥動。謝天謝地,幾秒鐘後,孔洞裡傳來輕微的“吧嗒”響,心臟禁不住狂跳,腎上腺素激增,緊張刺激猶如第一次解開女孩身上第一粒衣釦。
樓燈熄了,四下一片黑暗,樓外風聲呼嘯越來越緊。
我從容抽出小改錐,輕輕推開門,象是進入一個密不透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墓穴,我摁亮手機屏幕,藉着些微藍光繞過水族箱,快步找到林汕的辦公桌,輕輕接通電源打開桌上的電腦。
屏幕亮出藍光,Windows進入界面,提示輸入用戶密碼。
這個意料之中的障礙,根本不是問題,校園裡便跟高手學習掌握了N種方法去破解密碼。重新啓動電腦,快速按下F8鍵進入帶令行安全模式,然後利用NET命令,強制將用戶密碼改爲六個八,再次重啓選擇正常模式進入,密碼框內輸入“888888”,哈哈,一陣音樂響,順利進入系統。如果這種方法不奏效,預案中還有更暴力的手段,大不了拆開機箱從主板上直接扣下一塊電池。
進入電腦後先將隱藏文件設定爲全部顯示,發現林汕文件擺放極有條理,依照邏輯層次文件夾中套文件夾,隨便點開一個“BAB成功合作企業”Excel文件,裡面分地區記錄了1500多家企業名字,顯示出每家企業支付BAB“作業管理費”少則一萬多元,多則十五六萬元。老汪說作業費數額是由林董所定,幾萬十幾萬元的數額對企業來說不大不小,企業就是知曉上當,考慮取證打官司的各項成本,大多也會選擇忍氣吞聲不了了之。
這些文件是BAB行騙最直接最有力的證據。
沒有時間細看,我插上準備好的U盤,將電腦上所有文件全部打包拷貝。近兩G多的文件,拷完需要七八分鐘,在這段時間裡我可以
先跟黑光清清帳。
進入網上工商銀行,註冊輸入黑光的銀行帳號——帳號從“厚公子”那裡要來,“厚公子”是林汕曾經的合作搭檔——同樣的攔路虎出現了,銀行帳戶進入界面需要輸入電子帳戶的密碼。
Windows如千里竹扎籬笆,可鑽的縫隙無處不在;而工商銀行如銅牆鐵壁打鑄的鐵屋子,除了喊對“芝麻開門”的密碼,其它伎倆統統沒戲。
但不意味着我就沒戲。黑光曾經當着我的面輸入過一串超長複雜的組合密碼,對,就是在春秋廳他打開惠普6930p商務本那一次,別人沒有注意或者忘了,但是我沒有。本人有無數個毛病缺點,卻也有幾樣小小長處,其中一個就是眼尖記性好,凡是想記的東西,縱然驚鴻一瞥,亦可瞬間如刻盤於大腦皮層中。
黑光那串超長複雜的組合密碼就是我想記的。黑光創造出如此複雜冗長的密碼,如果只用在一個地方,那實在有點可惜了。事實上,大部分人在諸多網站註冊使用的密碼,基本上都是同一個。
我將密碼數據從腦海中提取出來,一個個敲進灰白色的密碼框,祈禱黑光遵循大衆惰性習慣,輸完最後一個字母,我閉上眼睛按下Enter鍵,一秒鐘後纔敢睜開,成敗在此一賭。
賭贏了!黑光的帳戶明細一覽無餘顯示出來,我揮起拳頭險些叫出聲。
外面風聲更緊,雷聲隆隆,“鮎魚”的腳步踏進了城市。
黑光帳戶顯示,黑光全部金額爲181萬,這應該就是黑光的主要身家了。現在,就讓我幫他好好理理財。
我說過,進入我黑名單的敵人,所有從我這裡拿走的,我都要加倍地拿回來。黑光總共拿走了我十萬零五千,依我最憤怒時刻的念頭,我會拿回五十萬!不過在插上U盾之後,手指在鍵盤上抖了幾下,最終敲下了105000。瘋狗咬了我一口,我不會返過去再咬它五口。這算是我的成長。
不過事情沒完,我不咬它,卻一定要狠狠踹它一腳,讓他記住痛記住我。剩下一百七十萬餘額,我幫黑光做了善事,全數打入百度出來的一家著名慈善基金的帳戶,並以黑光的名義附上二十字的留言。
好了,BAB的資料馬下拷貝完成,我退出帳號毀滅上網痕跡,然後撥下U盾和U盤,用手機發出一條短信。
關電腦之際,藉着屏幕的瑩光,我看見大桌上擺着一副相框,於相框內,我彷彿看到了無憂無慮大笑的自己,一時心下悵惘,坐立了良久(大約有半分鐘吧),中間竟然生出將U盤資料清空的念頭。
“認認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父親無數次敲我腦殼時大聲訓導。
“我不希望我最好的哥們變成狼。”喬麥特意用了大號粗黑體。
“如果你我都不行動,那麼,我們將永遠處於叢
林世界中,進步與文明將永遠是一個夢。”阿黎最後講話有太多文人氣息,他本來就是一個不錯的記者。
……
“轟隆隆隆——”連綿不絕的響雷,如一系列山脈在移動,儘管隔着厚厚的窗簾,持續的閃電亦將屋內映得一閃一亮。
我拿起桌上一支簽字筆,在桌面上留下兩行字:
跑路吧,林先生。
對不起……
我也不清楚想對林汕表達什麼,希望他理解我什麼,又希望他做什麼……時間緊迫,我不能繼續傻坐在這裡,我果斷地關掉了電源。
道不同不相爲謀,亦各從其志也。既然命運非要安排我們在獨木橋上撞頭,那麼,掉下河的只能是你了,Sorry……
樓外的風聲,如億萬只哨子在狂吹,整座大樓都都暴雨中搖動。
頂着拔地掀天的狂風,衝過瓢潑大雨,我衝進街對面的7-11店。
阿黎從店角座位上站起,遞給全身透溼的我一把大紅傘。
我把塑料袋包好的U盤交給他。
“都在這裡嗎?”阿黎問。
“再加上這個,還有這個。”我從口袋中掏了一個牛皮本子和一支錄音筆交給阿黎。
阿黎翻開只瞟了一眼,手指開始顫動。
牛皮本子從林汕的貼身皮包找出來,上面記錄了林汕春節以後最重要的交易和最私密的事宜。錄音筆記錄了BAB下午絕密會議的內容。如果說U盤上的東西能將林汕打入棺木,那麼這冊牛皮本和錄音筆就是將棺材釘死的鐵釘。
阿黎的手抖動着,猛地將我抱住。
店裡紅制服小姐張着嘴看着一干一溼兩個大男人擁抱在一起。
我有點難爲情,這情景很容易讓人遐想誤想,向外推開阿黎。“快去辦正事吧。”
阿黎披上雨衣就要往外衝,一副恨不能插翅飛到廣州的急勁兒。我把他拽住,讓他先在小塑料桌爲我填一份表,好歹他是我的同事。
阿黎表沒看完就問:“你要多少星星?”
於是,我總共擁有了42顆星。
從藍岡公寓出來,在“鮎魚”暴虐恣肆中,我進入一家自動銀行,將十萬零五千元連本算利還給喬飛。
我打電話給包子,說有一萬塊錢貼在公寓門後他的涼蓆裡,要他明早取了錢之後馬上離開深城,並換個手機,三個月之內不要回來。
“怎麼了哥,你搶銀行了咋了?我這就過去。”
我不多解釋,只要他照我的話去做,我會在封閉的同班校友錄內給他發紙條留言。
之後,我穿着雨衣站在深南大道邊,一直等了二十分鐘,才攔到一輛藐視颱風的勇猛的士。我溼淋淋鑽入車內。
“向西,一直向西,將‘鮎魚’甩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