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詐屍般捂着檔部跳起來,一邊恐怖地尖叫:“完了!完了!蛋蛋沒了,我蛋蛋沒了!!”額上竟驚出了一層白毛汗。
黑光這時反應過來,攤開短手問:“錢呢!張明你帶來的錢呢?”
我側轉身背對簡直,壓低嗓門故作輕鬆地對黑光說:“有簡大律師擔保,還差你這點錢,月底自然和你清賬。”
簡直這廝耳朵真尖,坐在沙發上馬上插了一句:“沒有正式文件簽字,本人概不爲任何人進行任何形式的擔保。”抹油鐵公雞,你少說一句話會死啊。
這邊包子定下神,伸手摸了摸發現蛋蛋依然還在檔中,看清了是我,迷迷糊糊大聲叫:“哥來了,交了錢咱們走吧。”
恨不能一腳將包子踢飛!老子真帶錢了還用玩這麼多花招,當我是神筆馬良啊,對着阿拉丁神燈,喊一聲“芝麻開門”,美元金幣大元寶全都會自動飛過來。
屋內的空氣重新變得凝固,如一鍋變質的粥,散發出越來越危險的腐味。李四等馬仔紛紛站了起來,如數根隔離柱,從各個角度封住了我和包子通往大門的逃路。
“張明,我們走了。”簡直掏出一方白的耀眼的真絲手帕,輕輕抹一下鼻脣,摺好放回口袋,緩緩站起身說。
“張明可以走。”黑光略微彎腰,討好地對簡直說:“請簡大律師賜張名片。”
“我的名片從不亂派。”簡師拎起他的真皮黑包,開始向外邁步,“何況,你也付不起我的律師費。”
象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摑過,黑光面目漲紅有些扭曲,卻鼓着嘴巴作不出聲。手下人也被簡直的牛B氣場給震住,不由自主閃開一條通道。
“你還不走,張明。”簡直迴轉頭對我說。
“他不能走,我就不走。”我用手指指包子。
“欠多少錢?”簡直停下步子,擡腕看看手錶問。
“五萬塊!”李四爲黑光狠狠伸出一隻巴掌。
簡直嘴
角露出一絲極度鄙視的笑意(我個人認爲),空着的右手緩緩伸向西服口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那隻白皙乾淨的手背。
“阿嚏!”簡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右手從口袋裡抽出剛纔見過的真絲手帕,拭了下鼻子,微皺眉頭問:“因爲五萬欠帳被這些人扣留,這樣的朋友值得你交嗎,張明?”其不屑的神情,好象包子就是一隻爲了一個發餿的米粒而被粘在撲蠅紙上的麻頭蒼蠅。
包子指着簡直叫着問:“這大背頭是誰呀?油光粉面沒點人味兒。”
簡直律師彷彿根本沒有聽見,接着對我把話講完:“你想成爲什麼樣的人,就要結交什麼樣的朋友。最好遠離這幫勒瑟(垃圾)!”
這下不光包子,連黑光他們都氣憤震驚不已,但是我忽然有所觸動,簡直的話象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大腦中從來沒注意過的一扇門,刺眼的光芒從門裡冒出。是啊,爲什麼會這麼落魄?爲什麼連幾萬塊都借不到?爲什麼感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因爲我結交我混的,都是一羣無權無勢的底層小草,我幾乎沒有一棵可做依靠的大樹朋友。
我永遠要做小草麼?和身邊的大夥一樣,漫山遍野毫無價值隨生隨滅默默無聞。我呆在那裡,恍惚進入了某種神秘的禪定。
“你救不了他的,每個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簡直的聲音從遙遠的外層空間傳來。
“張明,別聽他胡言亂語!”彷彿在看一場隔離的戲,我看見包子怒吼着撲向簡直,好象簡直纔是他的仇人,卻被李四等人用胳膊擋住推了回去。
簡直的嘴巴一張一合:“即使你想救人,也要自己先上岸,或者先擁有一艘船,至少一個游泳圈,這樣才能給別人一點實際的幫助。”
是的,大家都在水中,自己時不時被冰冷的海水嗆得眼冒金星,不知能漂浮多久,如何奢談拯救他人?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樑燕,這麼多年無論有意還是無意,我其實都在用肥皂泡一樣的空話來應對她,也在
欺騙着自己,幻想隨着一天天過去,泡泡自然會變成實體,這可能嗎?現實中一個浪頭打過,就發現自己原來裸體撲騰在海里。我現在留下來又能怎麼樣,拿刀同黑光拚命?無論誰勝誰負都是毫無價值的結果,幾根折斷的雜草而已。值嗎?
“哥,你說句話呀?”包子叫聲中透出無底的恐慌,似乎全部希望和逃生方向都寄託在我的一句話上。
我真的有些倦了,或者說,厭倦了目前這種身份、這種狀態、這種生活。我要上岸,我想過一過岸上的生活。我完全理解了樑燕,她也只不過想上岸而已。
我從定中緩緩走出來,冷靜對黑光說:“我去籌錢,一個月後還你,你開個價吧?”
很久以後,簡直告訴我,從我在春秋廳開口向黑光要價的那一刻始,他認定我是可塑之材。他對我說:“獨立思考,決定,馬上行動。——世界上沒有談不攏的事情,只有談不攏的價格。”
“十萬!”黑光應聲叫答,隨後馬上補充:“包子留下,給你一個整月。一月後中午十二點,還在春秋廳,一手交錢,一手放人。”
我與黑光碰一下拳頭,成交。昨夜包子吃得香睡得好,再多跟黑光一個月或許還能長胖點。
“哥——”包子發出慘叫。
“我下月來接你。”每人都該有所擔當,尤其是自己造下的業。接下來,我與黑光談了包子的居留條件和待遇。
“放心,老弟,不會讓他碰那些爛事兒。就當養了條能賣十萬的寵物,我會全心全意照料地。不過只有一個月啊。”黑光拍着胸脯保證。
我最後與黑光握了握手,丟下哭哭啼啼軟成一團的包子,輕輕關上身後的門。
簡直淡定地站在過道,等侯電梯上行。
黃色指示燈閃亮,不鏽鋼電梯門如兩瓣豎立的嘴脣翕然張開。我和簡直一前一後進入。
“我討厭你。”
“無所謂,重要的是,你跟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