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顏景白並沒有在太原府多呆,十天之後就再次啓程了。
太原府的事情他並不特別擔心,張孝純和王稟都是主張抗金的人物,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而底下的那些牆頭草,才能不足又或忠心度低的也都被他撤換的七七八八,至於冷血調查回來的那些消息,他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林家不過是條地頭蛇而已,所依仗的就是相國傅宗書,一旦傅宗書倒臺,這條蛇不用他來收拾,就會自己把自己給纏死。
所以他一點都不急。
太原之行後,他又去了大同府,雲州等一些北疆城鎮,依舊做了和太原府一樣的佈置,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佈置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卻能使自己安心,至少他已經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在此期間,他收到了顧惜朝的秘密來信,信中言道:他利用連雲寨等江湖豪傑的同仇敵愾之心,在金朝境內設下埋伏,金朝使團除完顏宗峻外盡皆伏誅。
對這個結果顏景白非常滿意,這些使臣是死是活原本與他並無太大妨礙,但誰讓這裡面有一個完顏宗翰呢?!
未來的金朝名將,與完顏宗望一同攻下汴梁的人,絕對是他的頭號勁敵,心腹大患!
一個這麼好的機會送到他手上,如果他什麼都不做的話就是傻瓜!
金朝皇帝少了完顏宗翰等於是少了一條臂膀,就連南下之事恐怕也要再三思量才行,這樣的結果,怎不讓他心下暢快?!
不過,有讓他開心的事就也有讓他不痛快的事,他還沒有老年癡呆,他記得很清楚,是他親自下旨處死的完顏宗峻,一個已死之人又怎會出現在宋金邊境?
顏景白冷笑出聲,看來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戲呢!
他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誰勾搭上了金人,因爲可懷疑的對象太多,他時間寶貴,不想浪費在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只是,完顏宗峻的安全逃脫倒是讓他意識到這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能夠讓完顏宗翰不顧性命拼死保護的人在金朝又有幾個?!
顧惜朝的來信一共說了兩件事,誅殺金朝使節是一件,還有一件就是他順利的利用這件事當上了連雲寨的大當家,並在即位那天設局滅了連雲寨。
現如今,連雲寨前任當家,“九現神龍”戚少商已被他有意放走,他自己則是回到了相國府,傅宗書目前對他很是信任,更是有意將獨生女兒許配給他。
信的最後他許下承諾,待官家回京之時,定能掌握傅宗書通敵賣國的證據,從而將他一舉剷除。
顧惜朝的能力他當然是信任的,對他許下的若言更是一點都不懷疑,他只是很八卦的在想,原來有了他的攪合,傅晚晴和顧惜朝還是要做夫妻的啊
!
不過,從信中提到傅晚晴時那股輕慢語氣來看,沒有了落魄之際的一見傾心,沒有了鬧市之中的惺惺相惜,沒有了特定的環境和特定的相遇,顧惜朝大抵是不會再喜歡上傅晚晴了,也不會再陷入那樣難以圓滿的旖旎夢中。
於他而言,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了!
顏景白丟開信紙,嘆息一聲,便又將所有的心力放在了公事上。
他很忙,非常忙,基本上書房的蠟燭一夜都不會熄滅。
而當他每巡視一個地方,那裡流傳的最多的就是關於皇帝的勤政。
北巡的最後一站是真定府,一路而來還算順利,起碼再也沒有出現過刺殺之類的事情。
北疆諸府被他從上而下徹底清洗了一遍,他敢打賭,就算金人再厲害,宋朝邊境也不可能像原有的歷史一般不堪一擊,被金人**,輕而易舉的就打進汴梁。
每次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至少他的這條命有了保障。
他只想活得長久一些。
在即將離開真定府的時候,顏景白難得抽了一點空閒,領略了一番當地的風土民情以及找了一個人,一個當今世上非常有名的鑄劍大師!
一般身懷絕技的人都會有一副古怪的脾氣,這位鑄劍大師也不例外。
通常他心情好的時候,就是你沒有一分錢,他都願意白打一把劍送給你的,而一旦他心情不好了,就是你捧上大把金銀跪在他面前求他,也是沒用。
恰巧他大多數時候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更巧的是顏景白他們去的時候,正是他心情最不好的時候。
鑄劍師毫不客氣的咒罵讓冷血和一干從龍衛心生憤怒,紛紛拔劍相向,就連跟隨而來保護皇帝的方應看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顏景白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不顧衆人反對的眼神,獨自一人進了鑄劍師的草廬。
冷血他們雖然着急,卻也不敢硬攔着,只能一個個的守在門前乾等着,時刻注意着裡面的動靜。
誰也不清楚官家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又或者具體說了一些什麼,等到顏景白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把細長軟劍,他是被草廬的主人親自送出來的。
諸人有些驚訝的看着兩人手拉着手,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腦子都迷糊了。
顏景白揮了揮手,在鑄劍師的目送下上了馬車,臉上始終掛着愉悅的笑容。
手上的劍細而窄,鋒銳非常,它不是草廬中最好的,但他卻一眼就看中了它。
他撩起窗簾,招手讓冷血坐了進來,然後將劍塞在了他懷中,對上那雙疑惑的綠眸,他笑道:“你的劍上次被我砍出一個大缺口,弄壞了,這個陪你
。”
所以,這是特意爲他求的嗎?在聽說真定有個鑄劍大師後就匆匆忙忙的趕來,忍受着對方的不敬就爲了給他求一把劍?!
冷血薄脣緊抿,一張俊臉也依舊是冷冷冰冰,但他握着劍的手卻很緊,指節泛白。
當一行人回到在真定的府邸時,夜色已經暗了下來,顏景白有些累,只想洗個澡然後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覺。明天就是啓程回京的日子了。
可惜世事並不全都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走。
在他幾乎要陷入沉睡時,福全兒的驚呼讓他徹底醒過神來,再無睡意。
顏景白赤着雙足,披頭散髮的站在臥室之中,窗外吹來的風很冷,卻比不上他的心冷。他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再沒有了往日的清明冷靜。
一種輕微的戰慄慢慢的從指尖開始,逐漸蔓延至全身。
一股暖意傳來,柔軟的布料披在他肩頭,顏景白眼珠一轉,就對上一雙翠綠的眸子。
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取出半塊巴掌大的虎符,遞給冷血,鄭重道:“這個你拿着,帶幾個人迅速去楊齊忠的軍營,讓他立刻出兵,務必解了太原之圍。你跟他說,太原決不能丟,否則朕看了他的腦袋!”
冷血用力點頭,但還是猶豫的說了一句,“可是官家這裡......”
顏景白擺手道:“有方卿和從龍衛在,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不等天亮,今夜就動身。金人攻打太原的消息一旦傳播開來,朝堂必定動盪,那些躲在陰暗處的人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所以我必須趕回去坐鎮。”
冷血咬了咬牙,緊握虎符朝他行了個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