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山端着麪條碗,不好意思禿嚕禿嚕造了,他吃不下去了。一樣的溫度,這老劉家咋感覺像很冷呢。四處尋摸找開燈的地方,屋裡烏漆墨黑的,看着讓人揪心。
開燈時,馬大山小聲呵斥寶蛋兒:“去!回家找你娘去!”寶蛋兒瞅了瞅他爹揮起的拳頭,一溜煙跑了。
葉伯煊端着飯碗進了劉行天家,開口想說的“趁熱吃吧,把家裡的事兒合計明白了,別耽誤工作”,再看到劉行天一個硬漢,彎腰親着不知世事的妞妞時,及時地憋了回去。
一營長家愛幹仗,葉伯煊和夏天還沒搬來時,他就聽說過。還記得當時聽老翟說完後,他嗤之以鼻,大丈夫後方不穩定,何以治國。現在看來,他太片面太武斷了。
葉伯煊就那麼端着飯碗站在客廳裡,看着劉行天先是埋頭在他小閨女的脖子處,慢慢的肩膀顫?抖了起來。嘆了口氣。
馬大山出了劉家門,對走廊裡正和夏天小聲交流的趙玉鳳道:
“去!把家裡剩下的麪條醬端來,再撈點兒鹹菜疙瘩,水缸後面缸縫那,有瓶白酒給我拎來,再炒個花生米!”
趙玉鳳心裡罵着:“炒個你得了!上哪給你找花生米去!”還是夏天及時出聲:“好嘞,一會兒就得。我動作快。”
夏天轉身進屋臨時做起了下酒菜。滿心裡合計着,估計葉伯煊也得跟那屋喝兩盅了,這剛纔他都沒怎麼吃飽飯呢,再炒個菜,把家裡的大米飯都端去吧。
趙玉鳳在人前那絕對是聽丈夫話跟黨走的模範妻子,可夏天沒了影子後。她就伸出手指點着馬大山的鼻子,用口型罵道:“臭不要臉!還藏酒!把你能耐的!”
不過還是轉身回了自家,執行馬大山的安排。畢竟那虎老爺們是大聲嚷嚷着指使她,得給他留面子。不能只撈鹹菜疙瘩吧,抓緊時間再給拌個涼菜吧。炒盤酸菜粉端去。
樓上的葉伯亭正磕着瓜子兒,翹着二郎腿看着屈磊洗衣服,她在八卦着。
“我嫂子就是脾氣好。那女的扔下孩子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嫂子問她去哪。她愣是甩臉就走。你說這人要不要臉?弄得我倆手忙腳亂的,小孩子是真麻煩。”
屈磊好脾氣道:“你就幫那麼一會兒,最麻煩的還是嫂子!我們都是戰友。你們也得互助互愛一些。不過劉營長他妻子總是那樣,真拖劉營長後腿。雖說升職考覈不考家庭這一塊,可事實證明,這也算是一條不成文的考覈規定。”
葉伯亭皺眉:“你怎麼聊什麼都能扯到升職上?”
屈磊急速地眨動了一下眼睛。趕緊憨笑道:“那聊別的。我娘到地方了,讓咱們放心。”
葉伯亭這個大小姐。確實任性嬌蠻、不會做人。
老太太走都走了,已經達到目的了,不用你演戲表達婆婆走了很失落吧,最起碼不能帶出情緒是終於送走瘟神的架勢吧。再退一步,屈磊好心好意告知一聲,你“嗯”一聲也可以。她不,她特立獨行。活出了真性情。
“我不愛聽那個。她以後再也不來了,我才叫真放心。”
葉伯亭拿着裝瓜子的小筐,扭腰擺臀走了。被屈磊連着?寵?愛、慣着,又慣回了從前的模樣。
屈磊那心啊,在聽完了“大實話”後,瞬間哇涼哇涼的。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了。
他爲了自己的日子過的順遂,爲了葉伯亭,他親自下場攆走了親孃,寡母帶着他們兄妹不容易,到老了,他出息了,本該加倍償還孝順的時候,他當上了白眼狼。
低頭洗着葉伯亭的毛料西裝,屈磊的心裡,第一次有想甩手不幹再進屋暴揍葉伯亭一頓的想法。
可他醞釀再醞釀,坐在衛生間裡,聽着客廳裡嗑瓜子的聲音,最終只是眼睛發紅,頹廢無力地繼續洗衣裳。
宋雅萍的用心良苦,葉伯煊這個親哥哥爲她出頭,夏天這個亦師亦友亦嫂子的出謀劃策,全都白費了,擋不住葉伯亭活得太恣意瀟灑甚至缺心眼,心眼不往正地方使!擋不住她不留神總是拱屈磊的心頭火,不往好日子奔!
這小倆口不好時,壞人全是孃家人當了,下雪天出門聊了一場和好了,人家倆人關上房門你儂我儂了,屈磊即便談不上恨他們這些瞎摻和的,也得挺反感吧……
夏天和趙玉鳳一人兩趟端飯菜,那三個大男人外加個小不點,吃上了第二頓飯喝上了酒。
夏天拿着三個蘋果遞給劉行天的時候,這仨人已經每人二兩半白酒下了肚。
“這蘋果給妞妞的。你拿小勺刮出蘋果泥喂她,一次少喂點兒,別涼着妞妞的胃。”
夏天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劉行天雙手捂臉,一個大男人哭了。似感悟,似在問自己何苦找了個那樣的妻子。
劉行天悶了一個晚上的心緒喝了點兒酒後崩潰了,在外面受餓受凍的訓練小戰士,圖的不就是努力向上,多掙津貼拿回家給這娘倆花嗎?
可錢呢?除了給老家郵的,他家妞妞奶粉都不夠喝,別說蘋果了。自己的女人也是個當媽的,親媽,月月偷摸攢私房錢,卻不知道給親閨女買點兒啥吃。窒息,這個家讓人喘不上來氣。
一個大老爺們,側頭看着低頭玩着木頭的妞妞時,捂着臉哭出了聲。
夏天被嚇了一跳,有些木呆呆地看向葉伯煊,葉伯煊對着夏天揮了揮手,示意夏天趕緊離開。
夏天也很聽話,放輕腳步,假裝不清楚劉行天哭了,靜悄悄地離開,準備回家寫回信去。真是混亂忙活的一天啊!
“明個兒給你串休!”
“團長,不好意思。”
馬大山很是煩躁地撓撓腦袋:“老劉,就咱仨,說說吧。這咋的了?讓團長給你做主!”大大咧咧扯出葉伯煊這個大旗。
葉伯煊表態:“其實你們政委更實用。我也沒成家幾年,說話沒權威。都是摸着石頭過河,但我清楚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這個難唸的,你說出來,如果組織上能幫忙解決,我們儘量。不過老劉啊,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媳婦去了哪?都這麼晚了,別出什麼事兒!”
劉行天剛剛哭過的眼睛通紅通紅的:“團長!我不能和她過了!太坑孩子了!如果對我有影響,我寧可轉業!這日子,沒法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