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剛運行個半個小時,小毛自認爲她發現了件有趣的事兒。
當然了,分誰看,壯漢就不以爲然、沒留心。
以前的小毛也經常混跡在她所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和一羣缺爹少媽、或者乾脆沒爹沒媽跟着爺奶生活的半大小子們混。
她講義氣,做人樂觀,爲人爽直。
剛開始那些小子們不愛帶她一個丫頭片子玩,因爲小毛認字,有文化。他們認爲彼此不是一個路數的。
後來混熟了發現,妹子命苦,可做人跟他們一樣,在當時看來有那麼點兒“逍遙”的意思。其實說白了,就是能窮樂呵唄。
直到小毛她娘病了,小毛又遇到了夏秋,纔不跟人出門野,慢慢地才斷了聯繫。
可即便在後期她自己都窮得吃個半飽了,要是外出碰見過曾經的玩伴正餓着肚子呢,她都不忘記晚上那頓省了,讓她娘吃飽,剩下的偷摸揣走,去犄角旮旯找那個捱餓的小夥伴,給人家送去。
所以說,這樣的生活經歷,讓她曾經也蹲過火車道,鑽過火車站,當時認爲自己挺長見識。可今天親眼見證眼前這一幕,她覺得很有趣、更有“內涵”。
一名戴着眼鏡、穿着的確良襯衫的三十多歲男人,由於體格太瘦,被擠得造型有些亂七八糟。
小毛坐在壯漢的大包上,細觀察了下,呦,把你富的,的確良,還有眼鏡?瞅瞅瞅瞅,瘦得跟小雞仔似的,頭髮上還抹了頭油。
這年月,穿的確良那就相當於後世穿皮草大衣,戴眼鏡那就等同於手中拎着普拉達。裝備絕對富人等級,出門擦脂抹粉、頭髮和皮鞋一樣是打油的,那就是“城裡人“的打扮。
甚至東北人還會有另一個形容詞,說你是“老毛子打扮”。也就是指曾經的俄國。衆所周知,那地兒人愛噴香水,所以一個人身上散發着濃郁的香氣,常被老人們這樣比喻。
那頭油不香嗎?香!
小毛也是這樣想地。
這名有錢人好不容易擠到了車廂中間衛生間這巴掌大小的地兒。張嘴就問,也不知道問誰呢,反正很直來直往的就問:
“有寧看到列車員伐?”
沒人回答他,都在盡力地靠着車廂能靠住的地方,以防火車一晃動站不穩。
小毛擡起一張小髒臉。用手指了指被壯漢的身高擋住的指示牌,那上面寫着“列車員值班室”幾個字。
壯漢揮開要推開他敲門的“瘦猴”,簡單粗暴地回答道:
“鎖着呢!你再推我一個試試?”
是個人都得生氣,這人都不打個招呼就去推人。
等列車員回來了,倆人的溝通也沒背個人,那名“富瘦猴”嘰嘰咕咕地就跟列車員交易上了。
很簡單,就是反正你也忙,得來回車廂查票,把你值班室休息那小鋪位給我,我也不是爲了睡覺。就是有個地兒呆着歇會兒。我啊,身體有問題,身體不好,您呀,學學雷鋒做做好事,好不啦?
“富瘦猴”說到最後時,在列車員馬上就要義正言辭之時,偷摸地抓住了列車員的手,表情上卻一副正經的不得了的樣子。
由於小毛不似其他人,就她一人坐在大包上的。她都不用擡頭,直視的視線範圍內,就看到那瘦猴比了個數字三的手勢,列車員速度更快。如果眨下眼睛恨不得都留意不到,急速的擺了個五的手勢。
最後,兩人成交沒有相視一笑,而是瘦猴聽着訓斥聲,在列車員的“只許一次、下不爲例,要不是看你身子骨差、絕對不開這個先例”聲中。心滿意足的花錢買了舒服。不用像大多數人一般挨着擠。
小毛摸着下巴想:“五塊錢……原來無論什麼東西,只要緊缺,倒動一下就能輕鬆掙錢……關鍵詞、緊缺。”
她第一次有了那種“倒動”“掙錢”的意識。
後來當小毛被很多很多人稱呼“李總”時,她接受了一個訪談企業家談話類採訪。
當主持人問道她:“李總,您作爲一名最早時期成功的優秀女企業家,您的故事很富有傳奇色彩。我很好奇讓您最初萌發要做生意的想法、是什麼時候?”
小毛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服套裝,眯着眼睛略帶追憶,慢條斯理地給主持人和電視機前的年輕人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那是在七六年八月份去京都的火車上,我親眼目睹了一件事兒……”
小毛帶着懷舊留戀的心情在講述,主持人卻差點兒急哭了,最後沒辦法,當期的節目、小毛的那一番話被廣告時間打斷,被編導掐掉了、沒播。
而出現在電視裡的“第一次”就變成了:“那是一個偉人,在我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兒時……”
當時夏天看着吐槽道:“嫂子,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嘛。你可比這早。你當年跟開個外掛的劍客似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呃,第二次也算第一次,因爲確實是從那時開始再不用偷偷摸摸。”小毛一本正經地推推眼鏡,嚴肅認真地答道。
以上都屬後話,先說說眼前。
就從這一刻起,小毛枯燥的赴京之行,變成了有意義的思考。
她耷拉個腦袋、聞着廁所臭味兒琢磨着,俺們東北那嘎噠,產啥?哪嘎達又缺俺們那地兒的東西呢?
後半程又苦惱,苦惱現在沒錢執行,情況還不允許。偷偷摸摸的吧,那得倒動些又缺那東西、長的還得小。要不然容易被發現。
哎呦,真是好難好難啊!乾點兒啥能掙點兒、給冬子將來上學、自己對象找好工作活動人情的錢,咋就能那麼難呢!
小毛直糾結到快要下火車了,纔想起她還有一個“大哥”需要嘮嗑呢。要不然顯得自己不仁義。
先是把遺忘了的蔥油餅一分爲二,又遞給人家一個煮雞蛋,纔打開話匣子問一兩句。
青年壯漢看着小毛這個實在樣兒,嘚吧嘚地差點兒跟小毛交代自己祖宗是誰,然而下車後,小毛都早就沒了人影了,壯漢才咂咂嘴遺憾道:
“小兄弟去哪幹啥啊?自己一人成不成?唉!歲數太小,真不讓人省心。你說自己這個豬腦袋,也沒問問他叫啥?你說說多有緣分,都怨自己粗心。”
而小毛呢,早就鑽進火車站裡,四處打聽着廁所在哪,她要換裝啊!她得改頭換面啊!
至於那名大哥,早被小毛忘在了腦後,嗯,萍水相逢、點到爲止……
大名李天天、小名小毛童鞋順利地到達京都,自身又急又窮的原因,一路站票本該被擠的滿臉憔悴快要零碎了的下場,反轉成了被處處妥帖照顧有意義的旅途。
真是人生本來就是一齣戲,站票坐票又何必太在意。
而夏天那面,從小毛看着火車上的那場劇情開始、從夏天一臉幸福的摸着肚子出了醫生辦公室那一刻,就有人來煩她了。
這就是夏天爲何會經常感慨一句:“怎麼啦!爲什麼我的運氣這麼差!”
只因她的葉伯煊屬於帥哥中還忒有男人味兒,野玫瑰順着味兒來就想爭取個機會生死相隨。
男人有多拽,女人有多愛……
夏天看着截住她路的寧潯漪,就鬧不明白了,難道她倆有代溝?
你說你個小丫頭片子要雨得雨要風得風,不趕緊鯉魚跳龍門去抓緊尋找幸福,跟她這嘰嘰歪歪個什麼勁啊!
幾許細思量後,寧潯漪選擇了主動出擊。
寧潯漪覺得自己無藥可醫了,現在不只是葉伯煊的事兒了,她就是想看夏天生氣,夏天要是不生氣,她就痛苦。
就夏天那麼說她,她非得跟夏天沒完沒了。
你夏天想要跟我路歸路、橋歸橋,我寧潯漪、偏不!
寧潯漪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她纏住了夏天。
如果夏天知道寧潯漪的心理想法,她一定會捂臉哀嚎:
“你這麼無理取鬧,你爺爺知不知道!好吃好喝的供養歪了你,我一把掐死你好不好!”
可夏天不知道,夏天剛剛聽到醫生宣佈情況慢慢再好轉的好心情頃刻全無。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煩寧潯漪煩得不得了。
醫院的走廊裡,夏天面無表情:“小寧,有事兒嗎?”
寧潯漪滿臉笑容,有些爲難,有些羞澀地開口道:“小嫂子,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和你聊會兒天兒。”
人家壓根不是來解釋拉手事件的,直接跨越。
“啊,那我有事兒呀。”
寧潯漪裝傻充愣繼續道:“別的啊,小嫂子。佔用不了你多長時間。你說說,我身邊也沒個能說話的姐妹,原來咱們不是無話不談嘛。”
夏天微皺了下眉頭,這人怎麼撒謊不臉紅呢?哪個時空發生的事兒啊?臆想患者吧!真特麼煩躁。
“那也得趕明瞭。我得給你鄰居大哥回去做午飯。”
“那我送送你吧。”寧潯漪對夏天宣佈完,就側身直直的看向王荷花,眼中的神情也不在是溫柔可人,甚至有些犀利:“阿姨您先一步吧。”理所當然地命令道。
王荷花人看着綿軟,實際上心裡最有數,她沒吃寧潯漪那一套,直接看夏天。
夏天說:“那荷花姐去告訴一聲葉伯煊吧,讓他放心。我在門口等你。”
寧潯漪一點兒不外道地挎着夏天的胳膊往外走。
夏天就琢磨不明白了,都說生個孩子傻三年,可她還沒生呢,怎麼就猜不透眼前人呢?這人是得臉皮多厚,才能裝失憶裝親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