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世鏗與軒轅凜、杜涵二人下了崑崙山,雖然暫時不知道要如何完成任務,但是他們也都算是精於世故之人——哲世鏗另當別論——自有一番計較,略作商議便決定分頭行動,畢竟他們在凡間所惦念的對象還是有所不同的。
對於杜涵而言,就算他早已斬卻與魔教的關聯轉而出世修道,但是曾經關係不錯的人都與魔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從魔教入手一來算是一個突破點,二來也是因爲杜涵無法眼睜睜看着魔教因此而覆滅。
與杜涵趕往魔教的理由相差無幾,哲世鏗與軒轅凜同樣選擇了前往凌霄派。
與哲世鏗三人前後下山的,還有十來位其餘修道者門下的弟子,他們奔赴各個方向,儘可能地爲將要到來的危機做好準備。當然,衆人彼此間也保持了及時的聯繫,以便於相互援助,達成目的。其中頗具分量的一人,此時已是一國的國師,僅僅用了幾個低級的仙術和玄之又玄的卜辭便唬地信奉天命的封建帝王敬若天人,恭恭敬敬地將其迎入廟堂。
人間與魔界、妖界的裂隙還未真正開啓,妖魔尚未真正侵入人界,凡人們的生活並未因爲危機的臨近而受到什麼影響,仍舊平和祥樂,哲世鏗與軒轅凜一路行來,卻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恍若隔世。
未來的陰霾重重地壓在心頭,讓兩人都沒有了什麼談笑的興致,但是偏偏這般相對無語的靜默,卻多出來幾分危難中相互依偎的溫馨,似乎無論遇到什麼,他們都能夠依靠着彼此,繼續走下去。
凌霄派從遠處看沒有什麼變化,哲世鏗側頭看向軒轅凜,露出了些許揶揄的笑意,彷彿是想要讓沉重的氣氛消散些一般開口道,“還記得上次離開這裡之前,你發過誓,此生不會再踏入凌霄派門檻半步,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破誓了。”
“當時發誓的人是凡人軒轅凜,而現在的,卻是金丹修者軒轅凜。”軒轅凜倒是無比坦然,“而且,有些誓言,就是爲了破誓這個詞而存在的。”
哲世鏗默默扭頭——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舉步沿着小路拾階而上,一路上遇到的凌霄派巡邏弟子都是生面孔,看上去這幾年凌霄派在大師兄的率領下發展形勢頗好,有了不少新弟子入門,至於曾經的那些弟子估計已經混得有頭有臉,不用再做鎮守山門這類下級弟子才幹的工作了。
如果讓哲世鏗和軒轅凜刻意裝裝樣子,那在凡人眼中絕對是高深莫測極有威嚴,二人十分順利地唬住了那些年輕的新弟子,以“凌霄派掌門夫婦的舊友”的名義,被這些新弟子恭恭敬敬地迎進了山門。
凌霄派的會客大廳內,哲世鏗手捧着一杯香茗,神在在地輕啜着,軒轅凜則負手站在他身側,通過敞開的大門眺望着遠處的重巒疊嶂,兩人的仙風道骨引得侍候在一邊的凌霄派弟子們頻頻窺視,滿臉的崇敬與好奇。
並未讓哲世鏗二人等候太久,大師兄——或者應該稱呼爲凌霄派掌門——與掌門夫人林靈兒相攜而來,看到哲世鏗和軒轅凜,兩人均是一愣,隨後露出了笑容,迎了上來。
“沒想到還能見到二師兄和七師兄,實在是……太好了……”林靈兒一手輕撫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眼眶微紅,少婦打扮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增添了初爲人母的祥和慈愛。
哲世鏗看着似乎已經有了四五個月身孕的林靈兒,還有點難以接受水靈靈的妹子竟然這麼快就結婚生子的現實,被軒轅凜暗中扯了一下衣袖纔回過神來。
林靈兒的身側,大師兄也不復曾經年輕時的盛氣凌人,逐漸有了掌門應有的氣度,加之他這幾年間掌門之位已經坐得很穩,不再害怕軒轅凜的到來會動搖他的地位,所以雖然上次會面算是不歡而散,此時此刻再度相見,即使略顯客氣疏離,卻也沒有了從前的針鋒相對。
哲世鏗與軒轅凜打量着三年多未見的故交,林靈兒二人也同樣打量着他們。
俗話說山水養人,三年多的歲月並未在哲世鏗與軒轅凜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此番相見,二人反而更加氣質卓然。且不說原本便鍾靈雋秀、天人之姿的軒轅凜,就是一向泯然衆人的哲世鏗此時此刻也褪去了凡間的煙火氣,眉宇間靈氣湛然,顧盼生輝,絕非尋常之人可以相媲美。
就算沒有詢問軒轅凜與哲世鏗這幾年的經歷,林靈兒二人也能夠看得出,他們定然有着非同尋常的際遇,不由感嘆被上蒼眷顧的人,就算遭遇磨難,也必能化危爲安,逢凶化吉。
與林靈兒兩人聊了聊近些年的瑣事與經歷,軒轅凜並沒有什麼隱瞞地直言他們已然開始修仙,林靈兒雖然將信將疑,卻也沒有過多詢問。當然,四人都若有若無地避開了三年多前的那一場風波,林靈兒是害怕再提起來會惹得軒轅凜不快,而軒轅凜則早就將其丟之腦後,不復在意。
最後,談到了軒轅凜和哲世鏗此番上山的用意,哲世鏗剛想直說,卻接到了軒轅凜的暗示,立即乖乖地閉了嘴,將事情交給軒轅凜處理。
“並沒有什麼大事,也就是來拜訪一下舊友罷了。”灑然一笑,軒轅凜的回答漫不經心,“我與師兄在山上呆的時間久了,與世隔絕,消息閉塞,另一個用意便是打探一下最近有何大事,我與師兄閒得無聊,想去湊湊熱鬧。”
林靈兒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哭笑不得,“大事……倒是有,最近魔教活動猖獗,少林寺澄觀方丈廣發武林貼,在少室山下登封城舉辦武林大會,邀請名門正道共商大事,伏誅魔教……但是……”——但是,以七師兄的身份還是不宜前往的,畢竟三年前“九州雙刀”吳雄之死尚未有分曉,大部分武林人已經將七師兄當成了魔教之人……最後這句話,林靈兒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但是那憂慮的表情明眼人只要一看,便能領會其中的含義。
軒轅凜對着林靈兒安撫般微笑了一下,卻並未過多解釋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這倒是個有趣的熱鬧,我與師兄便去看看好了。”
聽軒轅凜這樣說,便知他主意已定,林靈兒不由更加擔憂。不過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七師兄實際上是如何固執的人,六神無主間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尋求意見。見夫君垂眸,微微搖頭,林靈兒最終也只得輕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這武林大會,凌霄派打算派人蔘加嗎?”雖然早先並未商議,但是早就與軒轅凜心有靈犀的哲世鏗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圖,見軒轅凜沒有在說話,便順口接下了話題。
“我打算略派幾個弟子代我前往就算了。畢竟凌霄派這樣的小門派也不是衆人關注的重點,頂多就是湊趣,盡到心意便好,更何況靈兒有身孕,我自然是要留在山上陪着她的……”大師兄看着林靈兒,目光溫和,林靈兒俏臉微紅,輕輕垂下頭,伉儷情深,溢於言表。
“這樣便好。”哲世鏗點了點頭,一臉神棍般憂慮的表情,“這天,怕是要亂了,大師兄,不是我多管閒事,但是請您最好約束好門下弟子,千萬不要隨意下山走動,恐惹禍端啊。”
“這我自然是明白的,與魔教的爭鬥,我凌霄派這類門派還是不要插手,自掃門前雪吧……”大師兄嘆了口氣,難免有些壯志未酬之感。
“我並非是這個含義……不過,您這樣理解也好。”哲世鏗高深莫測地微笑,任憑大師兄如何旁敲側擊卻都只是笑而不語——如此裝逼的姿態絕對是他最拿手的,拿手到讓人直想抽他。
作爲一派的掌門,大師兄也沒有太多的空閒陪客人閒話家常,閒聊了片刻後便被門下弟子叫走處理門派事務了,留下林靈兒招待二人。不過,看他走得那麼不情不願的模樣,顯然不怎麼放心自家夫人跟初戀情人“單獨”相處,如果不是身負未來新生命的林靈兒橫眉立目地趕他走,估計還要磨蹭上一段時間。
含笑着看林靈兒夫婦之間的互動,軒轅凜顯然對於這個他曾當做妹妹般疼愛的小師妹的婚姻生活極其欣慰。林靈兒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福,絲毫沒有顧忌地談起曾經的“前緣”,言語間灑脫透徹,雖對先前的情愫仍舊有着懷念,卻再無眷戀。
又稍坐了片刻,哲世鏗與軒轅凜起身告辭,林靈兒送他們到了門派山門,數年前,他們三人也曾在此處作別,那時的情景此刻似是依稀近在眼前。
“曾經我就是在此處向七師兄袒露心跡的,如今想來,連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大膽,幸好夫君大度,沒有計較我那時候的年少衝動。”林靈兒輕笑着,略顯感慨地擡頭看了看山門上的匾額——那匾額曾在她新婚之日重新漆過,如今又在風雨的侵襲中斑駁了起來。
“我已經找到了此生攜手之人,七師兄你呢?你可找到了?”
“我也早已找到——比你還要早。”軒轅凜輕笑着,直白地回答。
林靈兒略顯怔愣,側頭回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哲世鏗,“我記得第一次下山的時候,二師兄曾告訴我師兄已有所愛之人,原本我以爲那是二師兄唬我的,沒想到竟然真得確有其事?”
“……不,那的確是唬你的……”軒轅凜似笑非笑地瞥了哲世鏗一眼,“小師妹你不提我倒還忘了,原來竟然還有這麼一遭……師兄竟這麼早便開始爲自己驅除情敵了。”
哲世鏗一臉扭曲地扭頭,拒絕與軒轅凜就此事件展開任何的討論——老子那時候的確是驅除情敵沒錯,但是軒轅凜你這厚臉皮的傢伙還真敢如此赤/裸裸地當着當事人的面無視事實指鹿爲馬啊!
林靈兒懵懂地看了看揶揄含笑的軒轅凜,又看了看滿臉羞紅(大霧)的哲世鏗,頓時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難道……師兄和二師兄你們……”
軒轅凜並未回答,只是牽起哲世鏗的手,對着林靈兒矜持頷首,“希望我們今後還有機會來凌霄派,看一看你未出世的孩兒。”
隨即,不待林靈兒反應,軒轅凜拉着哲世鏗頭也不回地翩然離開,很快便消失在轉山小路的綠樹掩映中。
林靈兒半晌才反應過來,以手扶額,踉蹌着轉身,正好被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大師兄扶住。一頭霧水地聽着自家夫人莫名其妙地懊惱着喃喃“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的……我竟然之前沒有任何察覺!”,大師兄咬牙,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放任軒轅凜這貨跟自家夫人相處,不知道孕婦應該保持情緒穩定麼?!
“師兄自小便在凌霄派長大,並無其他親人,是嗎?”山路上,軒轅凜若有所思。
“……是啊,怎麼了?你又在亂想什麼呢?!”哲世鏗精神一凜,反射性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我在想……這一次算不算是回門呢?師兄的孃家就是凌霄派吧?”軒轅凜輕笑。
“什麼回門!什麼孃家!爲什麼不是夫家!”哲世鏗挑眉,下意識地反駁。
軒轅凜愣了一下,隨即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俯身側頭,在哲世鏗的脣邊輕啄了一下,“我開玩笑呢,凌霄派是我的孃家與夫家,也是師兄你的,這樣如何?——師兄竟然如此認真地跟我討論這個問題,還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呢!”
“…………”——我一定是被洗腦太多洗成腦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