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枝和賀曉蝶很快也離開了，可桃花裡卻沸騰起來。
“聽說了嗎？以前住在那個院子的餘姑娘回來了。”
“餘姑娘？哪個餘姑娘？”
“你忘啦，就是十幾年前住在咱們巷子的那個，相貌生得非常好看的那姑娘，身邊跟着一個老媽子，一個小丫頭的。”
“哦，你說她呀！她不是跟人私奔了嗎？”
“不對吧，我聽說是被人柺子拐走了，後來找回來了，不是把那老媽子和小丫頭都接走了嗎？”
“什麼呀，壓根就沒那些事，她是被富家公子瞧上了，納進府裡享福去了。”
“拉倒吧，你們說得都不對！人家是找到親爹了，嫁人了。相公是個秀才，可有本事了，在衙門做事。兒女雙全，日子過得可舒心了。關嬸子親口問的，關嬸子還說，她一點都沒見老，臉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身上穿的衣裳是好料子，那雙手伸出來，別說繭子了，連根汗毛都看不見，一看就知道是沒做過活的。”
“人家當年住在這兒的時候也沒做過活呀，身邊兩個人伺候着，要我說，你們眼紅個什麼勁？人餘姑娘生了那副相貌，生來就是享福的命。”
“就是，只看那兩個院子空着，卻日日有人過來打掃，就知道人家手裡是不差銀子的。”那兩個院子若是租出去，一年也能收不少銀子呢。
“不是多少年都沒回來了嗎？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關嬸子可是個大忙人，怎麼有空跟她閒聊？”
“那誰知道！至於關嬸子，她家人多，住不下了，前幾個月我就聽她大兒子說想買個院子，她可不是閒聊，她是想買人家的院子。”
“那可得不少銀子。”整個桃花裡，誰不知道那個院子好？
“人家不賣，人家不缺銀子。”
……
而在衙門的聞九霄無端地感到心中不安，難道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午飯之後，他的這種不安感更重了，下屬回稟公事他都無法集中精神。
能讓他不安的無非就那幾個人了，不行，他得回府看看。
聞九霄是坐着馬車回府的，接任戶部尚書之後，無論是上朝還是去衙門，聞九霄都是坐馬車，沒再騎過馬。
聞九霄大步朝驚鴻院走去，路上有奴僕請安，他看都沒看一眼。
橘子抱着衣裳從針線房出來，正好遇到聞九霄，連忙行禮，“三爺回來了。”
“夫人呢？”聞九霄腳下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回三爺，夫人出府了。”
聞九霄嗖地轉身，銳利的目光緊盯着橘子，“出府了？”
橘子心驚膽戰，“是……是，用過早飯就出府了。”
聞九霄臉色一變，轉身就朝驚鴻院奔去。書房靜悄悄，寢房沒有人……聞九霄怔愣了一會，轉身出去，他的臉色冷得嚇人。
“夫人可有什麼交代？”
橘子是後來纔到餘枝身邊的，雖知道男主子威嚴，但像現在這樣臉色如此難看，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心裡惴惴不安，“沒，夫人什麼都沒說，不過，夫人帶了曉蝶姐姐一起出門。”
聞九霄神情冷淡，深邃的眸子裡還有任何情緒，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不在這個塵世間。然，隨後如潮水般涌來的暴躁讓他控制不住地想把房子都拆了。
餘小枝去哪了？
他要去找找。
聞九霄大步朝外走去，留下橘子在原地目瞪口呆。
也是巧了，剛出府門就遇到了餘枝，她身上依舊穿着去桃花裡的衣裳，還沒來及換，或者說懶得換。
“咦，三爺今兒回來這麼早？”餘枝看到聞九霄，有些詫異，“這是還有事要出門？”
“沒有事。”聞九霄飛快說道，他滿腹的煩躁在看到餘枝那一刻，奇蹟般地煙消雲散了。他與她並肩走了，餘光卻一直都落在她身上，“今兒去哪了？”
餘枝想到桃花裡，垂下眸子，“哦，隨便走走。”
之前，聞九霄有無數的話想跟餘枝說。此刻，餘枝就在他身旁，他卻緊抿着脣，一句也沒有了。
反倒是餘枝，換過衣裳後，她恣意地靠在他的肩上，突然地便有了傾訴的慾望。
“你知道嗎？我今天去桃花裡了，在那座小院子裡，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些在我的腦海裡已經失了顏色的畫面，又清晰地浮現出來。我甚至還記得有一回你穿月白色的衣裳，衣領和腰帶都繡着好看的吉紋，頭上是一根墨玉的簪子，那叫一個風流倜儻，舉世無雙！”
餘枝輕笑一聲，他真的很少穿淺色，除了朝服，他穿的最多的顏色是黑色。
“……我看到一對賣餛飩的老夫妻，大爺往鍋裡下着餛飩，大娘站在他身旁給他扇風……聞三，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我想六十歲的聞三和我會是什麼樣子？”
餘枝看向聞九霄，“聞三，我想過要與你一起走到白頭。”
聞九霄嘴脣抖動着，好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把餘枝抱進懷裡，“好，我們一起白頭。”聲音低沉而又暗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