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從天罡派山門附近前往世俗界最快的方式就是乘坐傳送陣到世俗界邊界鎮守之處, 然後再乘坐飛天靈船飛過去。

距離天罡派山門最近的城池是含光城, 之前元瓔道君和玄濟道君也是乘坐傳送陣到這座城池然後和洛月汐會和的。

儘管洛月汐和沈昭速度不慢, 但是等他們到達含光城之後,在洛月汐詢問過傳送大廳主持傳送陣的修士後才知道, 元瓔道君和玄濟道君確實是來到這裡, 但是早就乘坐傳送陣離開了。

不僅是率先出發的元瓔道君和玄濟道君,就連沒有比他們早出發多少時間的長華真人也是早早就離開了。

化神期的遁速遠不是元嬰期可以比擬,他們離開的速度太快, 洛月汐和沈昭真的是拍馬都趕不上。

沒有追上元瓔道君,洛月汐情緒有些低落, 神情有些鬱卒,靠弟子令牌是聯繫不上元瓔道君的, 之前她不想聽洛月汐嘮叨就直接將將禁制給關上了。

“阿月, 傳送陣要開啓了。”在洛月汐皺眉之時,沈昭已經繳納了相應的靈石,來喚洛月汐乘坐傳送陣了。

因爲前往世俗界邊界的修士根本不多,所以一般是不會湊齊足夠的人數統一傳送,而是隻要修士繳納了足夠一次傳送的費用, 傳送陣就會直接開啓。

洛月汐抿了抿脣, 壓下心中浮現的種種思緒, 無論如何,目前修真界看起來還是風平浪靜的,她只回世俗界祭拜一下,並不會在那裡耽誤多少時間。

到時候她到底是聽從元瓔道君的暗示留在世俗界還是迴轉修真界, 洛月汐還有待思量。但總算時間並不急切,她倒也用不着馬上做決定。

踏入傳送陣之中,隨着空間的扭曲,在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們直接隨着傳送陣的開啓而消失在了陣法中央,出現在了世俗界邊界的傳送陣之中。

如今在這裡鎮守世俗界邊界的元嬰修士是洛月汐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青蓮居士,他在此鎮守的時限還不到,故而一直待在這世俗界的邊界之處。

洛月汐和青蓮居士也算有些交情,此時再見倒也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留下來與青蓮居士好好說了會兒話,交流了一下修煉上的問題,這才與他告別。

對於青蓮居士而言,他對洛月汐也是頗爲好奇的,十餘年前,洛月汐從海外歸來時不過才金丹初期的修爲,而短短十餘年過去,她竟然已經進階元嬰期。

這樣的修煉速度和進步如何不讓青蓮居士驚訝嘆息,自然也就難免忍不住多和洛月汐說幾句話。如今他們同爲元嬰期,許多修煉上的問題彼此交流起來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在向青蓮居士告別後,洛月汐才和沈昭一起往大燕飛去。世俗界最靠外的國家是秦國,緊接着的疆域纔是是大燕和大趙,旁邊還有西荒遊牧民族等等區域。

世俗界的這片大陸面積在普通凡人看來並不想,哪怕是騎快馬恐怕也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從一端走到另外一端。對於許多普通的百姓而言,他們通常一生都不會走得離自己出生的地方太遠。

這片世俗界已經是他們所不能想象的龐大了,但是對於修真界而言,世俗界這片大陸的面積真的並不算十分遼闊。這片大陸甚至不到中州十分之一的面積,對於光芒無邊的修真大陸而言,世俗界不過是滄海一粟。

正是因爲世俗界佔據的面積並不大,所以修真界對於開闢出一個專門的地方出來讓普通的凡人們生活的這件事情並不反對,也可以說他們其實不太在乎這小小的偏隅之地。

飛過大秦的疆域後,洛月汐遠遠的感覺到了一個波動明顯的巨大結界。在結界籠罩之下,洛月汐察覺到了無數靈力被結界所吸引着蜂擁朝着結界之內涌了過去。

結界之中,乾淨清冽的靈氣與充滿怨恨的陰冥煞氣衝作一團,靈氣不斷的消弭着陰煞之力,將結界所籠罩的地方內的怨氣和陰氣而沖刷乾淨。

結界所籠罩的正是當初燕京的都城燕京,龐大的結界張開將燕京整個包圍在其內,不聽的將四周遊弋的靈氣吸引過來聚集在一起沖刷掉燕京內升騰而起的陰煞怨氣。

那是數百萬人無辜而亡後所產生的巨大的陰冥煞氣,再加上當初他們是死在許老魔的屍毒之下,更是添了幾分煞氣和怨毒的意味。

這裡無辜死去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佈下結界禁制將此處圍住,又請佛修做法超度,只怕不需多少年,燕京就會化作一片陰冥之地,孕育無盡惡鬼殭屍。

自從當年被長華真人帶着離開了世俗界前往天際山九大宗門的法會,洛月汐就一直沒有再回來過這裡。

雖然聽說過九大宗門對於當初燕京被滅之事的應對,但到底只是道聽途說,並沒有什麼直觀的認識和感覺。

直到此刻親眼看到燕京,洛月汐才驚覺原來燕京燕京變作了如今的模樣。

沈昭也是和洛月汐一樣,自去到修真界後便再也沒有回過這裡,甚至不像洛月汐還來過世俗界一次。對於這裡的改變,他也是一樣的非常陌生。

但沈昭的家人並沒有和洛文彬、洛夫人那樣執念達成消散於世間,所以沈昭比起洛月汐更早的醒悟了過來。

他回神後,轉頭看向雙眸茫然的洛月汐,輕聲喚道:“阿月,我們回家了。”他注視着洛月汐,心中頗爲擔憂。

但洛月汐卻比他所想的更快的回過了神來,她眼中的迷茫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退了下去,她的眼神陡然變得清醒起來,再沒有任何的迷茫和恍惚。

洛月汐淡淡看了沈昭一眼,突然展顏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容偏向冷淡,並不帶有多少真正的快樂和歡愉。面對沈昭帶着擔憂的眼神,洛月汐輕聲說道:“放心吧,我沒事。”

不等沈昭回答,她就已經率先朝着被結界籠罩的燕京飛了過去。在燕京百萬居民剛剛被清虛子和許老魔殺死的時候,爲了超度此處的怨氣,是有佛修在此終日不斷的唸經超度的。

但隨着時間過去,燕京的煞氣和陰冥怨氣漸漸被消弭,那位被請來的元嬰期佛修也就在此佈下了能夠緩緩抽取靈氣消弭陰煞之力的結界和禁制離開了。

這個結界和陣法不僅僅籠罩住燕京,不斷抽取四周的靈氣過來將陰煞之氣消弭,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幻境之能。

燕京附近的普通百姓根本無法看到結界之內的景況,就是從這裡經過也會不知不覺的繞路,而無法進入到燕京的遺址當中去。

當然了,這陣法的幻境之能可以迷惑凡人,但卻對於真正的修士而言沒有任何的作用,所以不管是洛月汐還是沈昭都能夠一眼看到結界之後隱藏的燕京古城。

高高飛在半空中,往下看去,燕京的一磚一瓦還是當年的模樣,城門、街道、皇宮、府邸,除了破敗一些、落滿了灰塵,好像根本沒有什麼改變,和當初他們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洛月汐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整個燕京一眼後,一揮道袍長袖便飛落了下去。籠罩住整個燕京的結界無比龐大,想要進入到結界之中,只能從結界入口進去。

沈昭也隨之落在了洛月汐身旁,轉頭朝她低聲說道:“走吧,我們進去吧。”

一邊說着,沈昭一邊擡手打出一道靈光到結界上,原本透明完整的結界上頓時打開一個足夠容納一個人進去的開口。

洛月汐默然點了點頭,隨着沈昭穿過了這個打開的光幕進入到了結界之中。沈昭打開的結界入口剛好在燕京的西城門附近,他們穿過結界後,就看到不遠處依舊呈現出城門大開狀態的西城門。

當初清虛子和許老魔大戰的時候,正是一天正午之時,城門都沒有落下,等到燕京中百萬百姓死去後,這座古城就變成了空城,自然再也沒有人每日開城門關城門了。

兩人並肩走到了西城門之下,洛月汐仰頭看着古樸威嚴的城門,突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彷彿是要將心頭的鬱氣全都吐出去一般。

她怔怔的仰頭看着大氣古樸的城門,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洛月汐睫羽震顫,眼中有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光,星星點點,眼波竟然有幾分溫柔。

沈昭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偏頭看着驀然失笑的洛月汐,不是很懂她怎麼突然笑了起來。但沈昭不太喜歡洛月汐沉浸在他所不知道的情緒之中,故而此時也不甘寂寞的問道:“阿月,你在笑什麼?”

洛月汐擡眸朝沈昭看去,澄澈的眼眸裡還瀰漫着點點笑意,眸光璀璨流華,她的笑容明媚至極,彷彿想到了什麼讓她極爲開心的事情,歡愉從內往外透了出來,讓沈昭也忍不住跟着彎了彎眉眼。

對於沈昭的問題,洛月汐又是一聲輕笑,然後纔在他茫然的眼中含着笑意的淡淡說道:“當初你西征回京時,就是從西城門入城的。我記得那時,我和母親還在西城門附近的迎鶴樓看熱鬧呢。”

說到後面,洛月汐的笑意漸漸消失,她垂下眼簾,脣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蒼白和無力。她其實還記得,當初她是很不想來湊這個熱鬧的,因爲那時候她剛剛想起了有關於“沈昭”這個人代表的含義。

也正是因爲在迎鶴樓上看到了沈昭進城的那一幕,洛月汐才真的確定,原來沈昭真的如她所想,是這個世界命定的主角。

因爲,西征大軍返回燕京進城的那一幕,竟然和洛月汐隱約記憶中的那本書中描述的場景一模一樣。

正因爲確定了沈昭的身份,纔會引出了後面那麼多的事情。而她最後悔的,也是當初明明發現了沈昭的身份,也隱約預感到了沈昭的身週會牽扯到修真界,但卻並沒有提前避開,導致後來父母喪生於許老魔和清虛子手下。

聽洛月汐提起當年,沈昭眼中頓時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來:“怎麼會不記得,我還記得阿月你站在迎鶴樓上看我的模樣呢。”

看着洛月汐笑了笑不對此發表什麼意見,沈昭轉頭極爲認真的看着她,卻是忍不住說出了實話:“其實我在進城的前一天一直在擔心。”

“擔心什麼?”洛月汐挑了挑眉,語氣並不算特別熱情好奇的問道。

沈昭低低笑了笑,眼神柔和:“我一直擔心,要是阿月沒有來迎接我怎麼辦?總是那麼懶,愛睡懶覺,說不定會覺得早早起牀到城門口迎接西征大軍是十分浪費時間的事情,然後就乾脆不來了。”

“但還好,阿月還是來了,我看到你了。”沈昭目光專注,細細密密仿若絲線纏繞在她身周。

洛月汐愣了片刻,才失笑道:“你還真沒有想錯。”洛月汐眯起眼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我確實懶得去迎接什麼西征大軍回朝,不過被我娘給硬是拖了出來。”

微微搖頭,洛月汐沒有再說什麼,擡步率先朝着燕京城內走了過去。城內還保持着當年的模樣,城門邊的迎鶴樓依舊屹立,但依舊再也沒有人登上去眺望西邊了。

走在落滿灰塵的大道上,洛月汐看着兩旁熟悉又陌生的商鋪,突然覺得好像一回首就能回到當年一樣。

如今回首當年,真的有着恍然如夢的感覺。

當年她只想平靜的度過這一生,再也不想像上個世界那樣整日與殺戮和血腥爲伴,但世事難料,當初她又怎麼會想到,她竟然會走到這樣一步呢。

穿過沒有任何改變的幾條街,洛月汐和沈昭終於回到了東城洛府和沈府坐落的街道。這裡附近居住的都是大燕最有權勢和地位的世家居住的地方,每一家的府邸都修建得頗爲精巧,傳承多年。

在府邸門口,洛月汐和沈昭互相告別後就各自走進了自家的府邸。洛月汐穿過以往不常來,主要供洛文彬辦公、待客所用的前院,朝着後院走去。

走過那些紅色的抄手遊廊的時候,洛月汐才真正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走廊欄杆上漂亮鮮豔的紅色塗料已經褪色,掛着的會發出清脆響聲的銅鈴也已經啞了,其上的毛筆字跡更是再也分辨不出來。

站在抄手遊廊上,洛月汐踮起腳去夠掛在遊廊柱下的風鈴,素白的手指觸到風鈴之上,洛月汐只感覺到一股寒氣,那件風鈴就直接碎成了屑,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不僅僅是因爲時間的摧殘,風鈴會毀得這麼徹底,還因爲燕京不斷互相消耗的靈氣和陰煞之氣。

這兩股對立的力量在燕京這片地方不斷的進行着拉鋸戰,整個燕京看上去除了落滿灰塵外沒有傷害,但其實這座城已經從內到外的腐朽了。

其實早在燕京變成空城的時候,這座城就已經是一座廢墟了。洛月汐面無表情的垂下了手,任由風鈴化作的碎屑隨風吹散,什麼也不再殘留。

洛月汐不再停留,很快便穿過往復迴旋的走廊,在穿過一道月亮門後,便從前院來到了後花園之中,而在花園側邊,纔是後院,也是洛月汐一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

站在月亮門前,洛月汐看着花園中雜草叢生的枯敗之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知是喜還是悲的表情來。她神色怔怔的走到湖邊,踏上湖上的迴廊。

這裡曾經是琉璃淨火棲居了多年的地方,重回故土,琉璃淨火忍不住歡喜的在洛月汐丹田之中來回跳躍。它的情緒高漲,躍躍欲試的要出來看看他闊別久矣的家。

但是這裡已經和當初完全不同了,因爲無人打理,湖中的荷花已經枯萎了,枯黃的荷葉凋零在湖面之上,湖水污濁,散發出一股腐敗的味道。

以洛月汐的神識強度,自然能夠輕易的發現,在這片湖泊之中,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存活了。整個燕京都被許老魔的屍氣所害,已經全無生機了。

穿過花園回到她以往居住的繡樓後,洛月汐站在繡樓下,卻並不打算再進去。這裡對她已經沒有意義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回到燕京之後才發現,這座城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這裡什麼也沒有,這裡只剩下一片荒蕪。她所熟悉的,追憶的都已經逝去了,今時今日,再重遊故地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

想要隨身帶着以作紀念的東西,在當初洛月汐隨着長華真人離開時就已經帶上了,此時洛月汐在這裡已經找不到任何想要帶走的東西了。

最後看了一眼她曾經住了十餘年的繡樓,洛月汐轉身離開了洛府。

元嬰期後遁速無比之快,洛月汐不過踏出了一步,再現身時已經出現在了洛府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落滿了灰塵,木頭都隱隱有些腐朽的牌匾,洛月汐一揮長袖,轉身大步朝着沈府走了過去。

對於沈家的府邸洛月汐並不陌生,以往小時候她也曾經來過多次。進門之後,還能看到沈家廊柱上殘存的紅色綢布,她當初從洛府出門,繞城一圈的嫁妝、花轎也還擺在遠處,只是依舊落滿了灰塵,滿是腐朽滄桑之色。

洛月汐目不斜視的走過了經過,循着對沈昭的靈力的感覺走了過去。順着靈力的指引,洛月汐很快就找到了在演武場的沈昭,他正看着演武場一側的一排兵器。

這些都是往日他們習練武藝時使用的兵器,但這些利器也抵不過時間的摧毀,都已經生出了鏽跡,不再寒光凜冽,不再銳利難擋。

洛月汐慢慢朝着沈昭走了過去,在過來時,她的神識沒有察覺到其他的存在,不由略帶好奇的問道:“重回故土,你沒有讓你的父母弟弟出來看看嗎?”

在洛月汐出言發問後,沈昭才彷彿從出神的狀態醒悟了過來,他轉身看向洛月汐,微微搖了搖頭:“爲了防止此處化作陰冥鬼煞之地,燕京被佈置了禁制陣法,他們在此處現身,於陰魂不利。”

洛月汐恍然大悟,點了點頭:“也是,如今對於他們而言,燕京反而是不能踏足。”頓了頓,她掃了沈昭一樣,挑眉問道,“你剛剛爲什麼發呆,在想什麼?”

沈昭側頭朝洛月汐微笑了一下,徐徐說道:“只是想到了當年你教我習武的事情。”

洛月汐微微一怔,復而輕笑起來,經沈昭一說,洛月汐也想起了當年的舊事。

猶記得當年正是春末時分,洛府與沈府只相隔一牆的花園角落裡,好不容易甩開了丫鬟們打算安安生生睡個午覺的洛月汐被哭得滿臉淚花鼻涕的熊孩子沈昭給吵醒了。

她記得當時正是睡意正濃,迷迷糊糊間就要沉入夢鄉,卻偏偏被一道十分壓抑和傷心的哭泣聲給攪了好夢。

當時洛月汐的脾氣可不能算是很好,雖然在洛文彬和洛夫人面前是乖乖巧巧的,在旁人面前可並不是這樣。

被攪了午覺的洛月汐動作輕靈的藉助着牆邊的大樹爬到了牆上後,就發現了縮在牆角哭得傷心又可憐的沈昭。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奇妙的是,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沈昭依舊哭得稀里嘩啦,滿臉淚花,看起來好不可憐。

如果哭的是個成年人,當時被攪了午覺心情一點兒也不美妙的洛月汐說不定就會直接教訓那人一頓了,但當時沈昭還是個熊孩子,洛月汐難得的升騰起了點善心,並沒有計較他攪了她覺的事情。

雖然只是第二次見面,但沈昭還記得洛月汐,在看到她後就委屈巴巴自顧自的跟洛月汐敘說起了直接的委屈,也不管洛月汐是不是願意聽他訴苦。

被迫的洛月汐就聽了一耳朵有關於沈昭因爲跟隨着父親學習武藝太笨太蠢被罵得很慘的事情,心中卻是毫無波動。

當時洛月汐真的只是很不走心的聽一聽,因爲她雖然因爲沈昭年紀小對他好歹有幾分耐心,但卻並沒有足夠的善心到願意替他分憂什麼的,能耐着性子聽他廢話,洛月汐已經覺得自己足夠溫柔了。

但是誰能想到沈昭的膽子還挺大,勇氣也不少,他見洛月汐動作靈活的翻牆過來,也不知道是腦抽還是真的勇氣可嘉,竟然向洛月汐請求讓她教他。

大概對於那個時候的沈昭而言,比他還小卻能動作利索的直接翻過高牆的洛月汐是很厲害的吧。

從那個時候開始,兩個人才開始真的親近起來。

沈昭的目光落到那一排放置着兵器的木架上,那裡擺放着許多的兵器,雖然此時已經有許多都生了鏽跡,但是還能勉強看出原來的模樣。

沈昭走上前去,突然從木架中抽出了一杆□□。這杆□□經過時間的流逝,槍桿已經被腐蝕了,摸上去再也沒有堅硬的感覺,反而像泡軟了的木頭一樣軟塌塌的。

槍尖原本是由精鐵打磨而成的,但原本鋒利異常寒光凜冽的槍尖此時已經鏽跡斑斑,看上去鈍得什麼也刺不破。

□□上的紅纓散亂,其上沾染着灰塵和污垢,再也沒有往日的鮮豔,看起來好像是一捧快要完全枯萎的雜草。

沈昭握着這杆□□,眼神複雜,他轉頭看向洛月汐,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來:“阿月,你還記得我們沈家傳承的武技嗎?”

洛月汐看了眼他手中的□□,淡淡點了點頭:“你說沈家槍?我當然記得。”

沈家槍法是沈家傳承多年的武藝絕學,洛月汐之所以會知道,甚至自己也會耍這套槍法,完全是因爲沈昭這個傢伙當初太笨,怎麼學也學不會。

當時沈昭就像是腦袋裡缺了跟弦,就是學不會沈家槍,反而是洛月汐在沈昭跟她比劃的時候將整套槍法串聯起來學會了。

而等洛月汐學會了沈家槍之後,沈昭就不止是跟着沈山一個人學習這套槍法,同時暗地裡也跟着洛月汐學習,如此這般,他才勉勉強強跟上了沈山教學的進度,沒有被罵孺子不可教也。

洛月汐驟然失笑起來,現在想想當初,沈昭小時候還是挺笨挺頑皮的,整一個熊孩子,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沈昭就越來越成熟,擁有者一點兒也不像他那個年齡的心性。

“其實我不喜歡槍法。”在洛月汐失笑的時候,沈昭突然語氣平靜的開口說道,他垂眸看着手中鏽跡斑斑的破損□□,眼中並不帶多少笑意。

洛月汐看了沈昭一眼,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般淡淡笑道:“我覺得你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學不會而已。”

沈昭心中原本的感慨思緒都在洛月汐這句話下煙消雲散,他頗爲無奈的擡頭看了洛月汐一眼,哭笑不得的說道:“阿月,你能不能不要拆我的臺?”讓他好好抒發一下感情不行嗎?

對於沈昭的“指責”,洛月汐只是聳了聳肩,做出一副“隨便你”的模樣,示意沈昭繼續說,這一次她一定不輕易插嘴了。

沈昭右手握着□□,左手輕輕在其上撫摸而過:“我不喜歡□□,因爲槍法的要訣和我本心不符。幼時我還懵懂不知,只是覺得不喜歡□□,故而對於沈家槍法的學習我從不上心。”

“但是父親很生氣。”沈昭的聲音低了下來,“沈家子豈能不學槍,你若學不會,便不要再姓沈——這是當初父親訓斥我時說的,雖然只是一時氣話,但是我卻真的被嚇到了。”

洛月汐默然了片刻後,才說道:“父母總是望子成龍,你不成器,他們當然恨鐵不成鋼。不過這些話他們也只是說說而已,怎麼可能真的捨得不認自己的兒女。”

“當時我不知道。”沈昭將□□插回到了木架之上,他轉身背對着洛月汐,低聲道,“當時二弟剛剛出生,我其實很怕。”

洛月汐略顯驚愕的挑了挑眉,等着沈昭繼續說下去,但沈昭卻灑然一笑,突然說道:“阿月,你沒想到吧?幼時的我其實很……”

“多愁善感。”不等沈昭自己把話說完,洛月汐已經翻了翻眼睛接了已經。只是這多愁善感的這個詞,用得實在是讓沈昭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他轉過身來眼神無奈的看着洛月汐,見她朝自己翻了個白眼,就知道她已經有點不耐煩聽他在這裡墨跡了。

爲了不讓洛月汐失去興趣不願意聽他廢話,沈昭只好快快的說道:“幼時我其實很沒安全感的,學槍的時候我心裡很不願意,但是爲了討好父親,讓他滿意,我還是咬牙學習。”

“不僅僅是學槍法,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沈昭的神情淡淡,多年以後,在走上修真之路後,對於當年的事情他已經沒有什麼難以忘懷的了,“我學了很多我不喜歡的東西。”

沈昭脣角還帶着幾分笑意:“兵法韜略、行軍佈陣,這些還算好的,起碼還挺有意思,我不喜歡,但也能學得下去。”

“但除了這些,我還要學陽謀陰謀,還要學着勾心鬥角,如何在勢力拉鋸的朝堂中保住沈家的地位,如果爲家族掙得更大的利益。”

“去西征是我最後一段的自由。”沈昭這樣說道,“我們沈家世代掌兵,陛下其實十分忌憚。我去西征之前父親就告訴我,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有機會出徵打戰,日後我便只能留在燕京,沉浮於權力鬥爭之中。”

洛月汐靜靜聽着,沒有打斷沈昭的敘說,只是從沈昭的敘說中,她好像對於沈昭這個人更加了解了。知道他心中的苦悶,也知道他遺憾和失落。

“我去了西荒,那裡非常荒涼,環境惡劣,但是在那裡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其實覺得很快樂。”沈昭低頭笑了笑,似乎再回憶着當初,“因爲在西荒,我只要做沈校尉就好了。”

洛月汐微微點頭:“在燕京,你是沈家世子。”這一刻,洛月汐突然覺得慶幸,幸好自己是女子身,否則如果和沈昭一樣過得這麼壓抑,她想來是很不快活的。

洛月汐看着沈昭許久,突然輕聲問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表達什麼?沈昭,你是不是——”

“是。”雖然洛月汐的問題沒說完,但沈昭卻彷彿與她心有靈犀一般,直接回答道,“我並不恨清虛子和許老魔毀了燕京。”

沈昭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糾結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也不是說不恨他們殺了那麼多人,我只是……”

“並不恨他們毀了你作爲沈家世子要面臨的人生。”洛月汐語氣淡淡的替沈昭補了下半句話,“對於清虛子和許老魔害死了你的親人,你當然憎恨,但是對於他們毀了你的人生,間接使你踏上修途——你其實並不憎恨,對嗎?”

閉了閉眼,沈昭輕輕點了點頭:“阿月,我其實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權力傾軋,所以當我們兩個一起去修真界的時候,我並不眷戀世俗界的一切,我向往着不一樣的人生。”

洛月汐已經明白了,對於沈昭而言,世俗界的一切於他而言只是束縛,只是拖累,他並不喜歡,也絕對談不上甘心如此。

但這也是正常的,沈昭是天生劍體,這不僅代表着他的體質適合孕養劍氣,也代表着沈昭有一顆天生的銳意進取的劍心。

在世俗界生活的十七年,沈昭的劍心其實被蒙上了灰塵和塵埃,而修真多年,他不是重煉了一顆劍心,而是將劍心上的灰塵拭去,並且越發堅定信念,讓劍心變得更加純粹。

沈昭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他並不是會沉湎於世俗界的權力鬥爭中的人,天生劍體的天賦讓他會本能的厭惡這一切。

說真的,洛月汐在想通了沈昭的天生劍體代表着什麼後,還真的覺得沈昭其實挺可憐的,怎麼說呢,就好像一個天性自在的人被重重管押束縛一般,那怎麼可能會快樂。

沈昭沒有被這些與他天生劍體完全相反的俗事給壓抑得瘋狂,也還真是有本事了。他完全就是在和他本性相反的情況下長大的,能夠撐到十七歲還沒崩潰,沈昭真的算是非常厲害了。

想到這些,洛月汐對於沈昭就忍不住多了一些森森的憐憫,比起她有洛文彬和洛夫人的放縱寵溺,完全像個米蟲一樣的長大,沈昭其實已經算是可憐了。

“阿月,你幹嘛這麼看着我?”在洛月汐難得的心中升起了一些類似於憐惜的感情時,沈昭卻很不解的看着洛月汐,一臉的驚訝。

看着洛月汐的表情,沈昭好像知道了她在想什麼,忍不住笑道:“阿月,你想什麼呢?雖然我幼時過得有些壓抑,但正因爲這些經歷,我踏上修途後,劍心純粹的進步卻更快。”

洛月汐瞭然,他天生劍心被壓迫多年,當終於無需壓抑本性之後,劍心自然“反彈”,讓沈昭劍心進步一日千里。

如此說來,他幼年的經歷未必不是對他的歷練,磨難反而讓沈昭成長得更快。不要看沈昭和洛月汐修煉的速度是差不多的,但是洛月汐知道其實差別很大。

她修煉得這麼快,是有丹藥相助的,而沈昭——雖然他運氣逆天總能碰到珍貴的靈藥靈植,但劍修可是從來不會用這些東西輔助修煉。

他的修爲全都是靠自己努力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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