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重回無夢城

杜南秋的離去, 讓衆人一路沉寂。

樂遠行坐在長空之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莫含情悄悄瞥了眼樂遠行,接着叫住徐新恨, 低聲問道:“小子, 杜南秋留在石頭村, 是你做的好事吧?”

徐新恨淡淡看他一眼, 道:“莫掌門說什麼, 我怎麼聽不懂。”

莫含情冷笑:“小子,別和我裝。”

徐新恨看了莫含情一眼,忽地笑道:“大師兄那樣的性子, 你覺得……他會聽別人的?”

莫含情想起杜南秋冷眉冷眼的模樣,心中有了些動搖, 可徐新恨這隻披着人皮的小狐狸, 在他這裡也沒這麼容易洗清嫌疑, 於是仍舊問道:“你真的什麼也沒做?”

徐新恨笑而不語,驅劍加速, 重回樂遠行身側。

“師父,你在想大師兄?”徐新恨聲音有些不滿和委屈。

樂遠行轉頭看他一眼,平靜道:“沒有,我們早晚要走,他有自己的去處, 我很高興。”頓頓又道:“我只是在想, 和他們分別的一天, 沒想到來得這樣早。新恨, 我在天界除了陶陶真君, 從未有過親近的朋友。南秋他們雖然是我的徒弟,可也像朋友一般。可以後……”

“以後我們常回來。”徐新恨忽然開口, “此幻境不破,他們就會一直在這,以後我們每月回來幾天,你覺得可好?”

樂遠行一愣,道:“出了九重……你還會有這閒工夫嗎?”

徐新恨笑道:“舅舅春秋鼎盛,魔界的事務還輪不到我頭上,我只是魔界一介閒人而已,別說九重,上天下地,我都陪你去得。”

樂遠行雙眼一亮,接着覺得耳根面頰發燙,他立馬轉過頭去,不自然地低下頭,好似在欣賞着綿延大地,無限美景。

“我不會。”徐新恨盯着樂遠行,忽然道。

樂遠行不解地轉過頭。

“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徐新恨笑笑,目光堅定。

有莫含情帶路,一行人三天後便回到無夢城。

此時的無夢城遠沒有樂遠行初來時那樣的繁華熱鬧,大概是因爲受邪魔一事的困擾,在外閒逛的人少了,店鋪門前不再是流連的顧客,而是店主所僱,帶着法器的修道之人。

不少店前都貼上了乾坤派特製的符咒,若有邪魔來犯,符咒便會將消息傳回乾坤派,乾坤派則會派人立刻馳援。

一路行來,偶爾還會見到巡邏的乾坤派弟子,他們三五人一組,目光警惕,神情嚴肅,行人們看到他們出現,有的會上前送碗茶,有的會遞給他們些蜜餞堅果,眼裡全是感激和信賴。

若說剛到九重大陸,樂遠行對乾坤派是反感的情緒比較多,那麼現在,他則是無比感謝乾坤派的存在。

大難當前,有實力力挽狂瀾的,不是問天派這樣的小門小派,而是乾坤派這樣家大業大的門派。

且這個大門派的掌門人,還和邪魔有着根本的對立,那麼在邪魔和人類中間,他纔會果斷地選擇站在人類這邊。

樂遠行一路沉思,忽地看見路邊賣《九重月刊》的小攤,想起自己這段時間戰和不同,挽救海底城,阻止杜青川,這名聲怎麼也該有所改善了,於是欣欣然邁步至小攤前,掏出銅豆子,買了份小報,駐足閱讀。

才掃了幾眼,樂遠行已經黑了臉。

“佩服!莫掌門大顯身手,成功解救長春派!長春派傅掌門:多虧有他……”

“突發!樂遠行率衆闖入海底城,城主在線求救:怎麼辦?挺急的!”

“虛驚一場!莫掌門隻身犯險,海底城危機解除!”

樂遠行:……

徐新恨拿過《九重月刊》掃了掃,問道:“莫含情你就直說吧,這小報是你們乾坤派的產業吧。”

莫含情湊過去看了幾眼,道:“都是大實話,我纔沒給他們錢。”

衆人:……

徐新恨朝沈憶然勾勾手,將他帶到了一側,兩人嘀咕一陣,見沈憶然先是爲難,後是瑟縮,接着一溜小跑沒了影。

徐新恨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悠悠返回,笑着招呼:“二師兄有事,讓咱們先去吃飯。”

莫含情懷疑地看着徐新恨,道:“又整什麼幺蛾子?”

徐新恨笑笑,徑直走到樂遠行身側,撒嬌道:“師父,我要吃麪,兩個荷包蛋。”

莫含情嗤笑:“沒出息,有我在,會讓你們吃麪?走,我請客,去新涼河邊上最高檔的酒樓。”

問天派幾人歡呼一聲,立馬拔腿出發。

月相思卻故意落後幾步,走到樂遠行身側,垂眸問道:“你在這裡,過得很快活?”

樂遠行看他一眼,挪開視線,才淡淡道:“很快活。你……不是說要找人,怎麼跟着我們來了無夢?”

月相思目光晦澀,打量着樂遠行,刻薄道:“我要找什麼人,你還不知道?”

樂遠行心頭一緊,沉默片刻,再擡頭,眼底已是一派淡然,“你回去吧,那個人……你不必擔心,也不必再找。”

“不必再找?這是什麼話?”月相思的聲音忽然有些尖銳。

樂遠行:“字面的意思。”

月相思眸光一暗,伸手要去抓樂遠行,卻抓了一個空,原來是徐新恨不知何時返回,橫在二人中間,目光不善道:“道友,切莫惦記錯了人。”

月相思看着他,驀地沒頭沒尾來了一句:“看來九重霄還是不夠高。”

說罷,拂袖而去。

如今,正是鳳凰花盛開的時節,新涼河兩岸開遍火紅熱烈的花朵。

雖然花朵下,不再有摩肩接踵的行人,但因爲這一片紅,總算掩去幾分冷清和慌亂。

莫含情熟門熟路,帶着衆人進了一家酒樓。

門臉不是最排場的,裝修卻是最雅緻的。

莫含情邊走,邊意有所指道:“這選酒樓啊,和選道侶乃是一個道理,外面看着好,不代表裡外如一。就拿方纔路過的那家酒樓來說,蓋的是雕樑畫柱,飛檐反宇,恨不得鍍個金頂。可惜啊,東家卻不捨得在菜品上下功夫。若是你被外表騙了進去,點上幾個菜,就知道什麼事花錢買罪受。新恨,你說是不是?”

徐新恨點點頭,認真道:“有道理,有道理,莫掌門這番自省,真是鞭辟入裡。”

衆人憋着笑,假裝遊目四顧,到處欣賞。

莫含情臉色不豫,沉聲道:“看來你不想吃山珍海味,反而想出去吃清湯寡水的麪條。”

徐新恨無辜道:“師父,莫掌門欺負我。”

樂遠行故作嚴肅道:“徒兒,你歲數不小了,不可再靠爲師出頭。”

樂遠行心想,徐新恨是活了成千上萬歲的小魔尊,莫含情和他一比,段位其實還差得遠,兩人鬥鬥嘴,他就當看個熱鬧。

徐新恨果然狡黠一笑,理所當然道:“也對,我長大了,以後都該我保護師父了。”

莫含情嘴角一抽,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旁邊一桌的人正在談論甘四海。

莫含情心神一動,先帶着衆人進了包間,又扔出去一小包金豆子,讓掌櫃的將包打聽請了過來。

有錢能讓鬼推磨,更能讓包打聽摧眉折腰,一掃油膩。

這次的包打聽打扮得人五人六,頭髮梳的一絲不苟,言語亦是彬彬有禮,好似今年才登科的狀元郎。

甘九遊揉揉眼,“這是包打聽?”

包打聽有禮道:“正是在下。”

甘九遊:“你是邪魔裝的吧?”

包打聽咬牙笑笑,道:“非也,只是見莫掌門這樣的風雅之人,自然和見你們這樣的粗鄙之人不同。”

問天派衆人:……

莫含情搖扇笑笑,確實風雅至極。

包打聽賠笑,也笑得從容優雅。

傅如鬆敲敲桌面,道:“講正事。”

莫含情斂神,收起扇子,問道:“甘家到了全屍河?”

包打聽清清喉嚨,喝了口茶,慢條斯理開口,道:“甘家從海底城出來,直接便去了全屍河。”

莫含情:“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錢不夠本掌門再給你補。”

包打聽一聽,雙眼放光,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甘家早你們一步出海底城,出來的時候,還帶着珠散花……”包打聽語調神秘,聲音壓得很低,“真奇怪,奪冠的是問天派,怎麼珠散花落在了他們手上?”

莫含情:“我給你錢不是讓你問問題的。”

包打聽一凜,趕緊繼續道:“話說他們出了海底城,連東冥都沒回,直接便奔赴全屍河。可不知在全屍河發生了什麼,去的時候還是十幾個人,再出來,就只剩甘四海和楚小荃,據說甘四海嚇傻了,楚小荃沒了一隻手。”

樂遠行暗忖,甘九遊他們不知道藍章二人的故事,以爲通關的關鍵就是珠散花,殊不知,全屍河最讓人恐懼的不是瘴氣,而是化身魚怪的章如宣。

甘九遊一拍桌子,恨恨道:“活該!”

莫含情問道:“甘四海他們現在何處?”

包打聽:“還在全屍河前耗着呢,據說這次請了族內頂尖的高手來。”

甘九遊敏感道:“是誰?”

包打聽:“甘西採和楚若耶。”

甘九遊喃喃道:“居然是他們,我以爲他們已經死了。”

包打聽道:“他們二人不知去了何處閉關,數百年未曾露面,所以有不少謠傳,說他們亡故,不過前幾日他們已經啓程前往全屍河,所以謠言不攻自破。

甘九遊道:“若他們沒死,修爲……怕是已經近神。”

徐新恨想了想,又問道:“最近可還有人或者魔打聽過我師父去向?”

包打聽扳指頭一算,道:“還不少呢……誒,你別這樣看着我,我可半點消息都沒透露!”

莫含情偏頭看着樂遠行,挑眉道:“說來也怪,邪魔爲何總是衝着你去?”

樂遠行苦惱道:“我也很想知道。”

莫含情靜靜看了樂遠行一陣,忽道:“全屍河,我也要去。”

樂遠行:“莫掌門也好奇仙名山的秘密?”

莫含情搖搖扇子,笑道:“非也,我只是覺得……跟着你,就會碰見邪魔。”

樂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