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季布見項羽臉色不好,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站在那裡進退兩難。
“又被射死了?”項羽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面有難色的季布,沒好氣的問道。
季布點了點頭,沒敢吭聲。共尉佔着碭山不出戰,項羽進又進不得,退又不敢退,更擔心睢陽的戰事,氣急敗壞,使出了派人挑戰這個主意,他從軍中挑了些勇士到陣前罵陣,希望能把共尉罵急了,出來和他決戰。哪知道共尉依然不露面,只是派了一個箭手,直接將罵陣的人給射死了。那個箭手本事不錯,只用了三箭,就射死了三個勇士,東楚軍爲之氣奪,再也沒有人願意去挑戰了。
“哪來的箭手,會不會是蒲將軍?”項羽煩躁的敲着案面,惱怒的說道。
“蒲將軍雖然箭術過人,可是以他的身份,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季布舔了舔有些上火的嘴脣,輕聲說道:“聽說西楚軍中有不少樓煩人,也許是他們乾的。”
“樓煩人?”項羽皺起了濃眉,沉吟了片刻,站起身來喝道:“披甲,備馬。”
“大王?”季布不解的看着項羽,他想親自前去單挑嗎?這好象不是一個王應該乾的事吧?
“我聽子異說過,樓煩是個專門出神箭手的蠻夷,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項羽擺擺手,示意季布照辦,季布無奈,只得吩咐人備馬備戟,然後親自給項羽披甲。一邊給項羽繫着甲絛,一邊勸道:“大王身負我東楚存亡,依臣看,還是不要去了吧。”
“有什麼好怕的。”項羽嘴角挑起,不屑一顧,握緊拳頭互擊了一下:“區區一個蠻夷,還能傷了我不成?”
季布苦笑了一聲,只得閉上了嘴,項羽出了帳,上馬執戟,季布帶着親衛營緊緊跟隨,一起來到西楚軍的陣前。
蒲苴子趴在箭眼前,和樓煩有說有笑。樓煩年約三旬,長了一臉的絡腮鬍子,身高臂長,體格健壯。他是一名神箭手,就是他連發三箭,射死了三名前來挑戰的東楚勇士。樓煩這個名字很怪,有多重意義。樓煩首先是一個種族的名稱,樓煩族以出神箭手著稱,而神箭手中箭術最高明的人,名字就叫樓煩,另外樓煩還是樓煩族聚居所在地的地名。韓信拿下雁門之後,聽說有這麼一個種族,十分感興趣,就蒐羅了百十人,送到咸陽。共尉見過他們的表演之後,也十分滿意,就把這百十人組成樓煩營,主將就是這個樓煩,蒲苴子爲副將。蒲苴子和樓煩較量過箭術,各有千秋,兩人英雄惜英雄,倒是十分投契。
“你也不用在這裡呆着了,回去報告大王,就說有我樓煩在,東楚軍來一個我射一個,一直到他們沒人爲止。”樓煩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說道。
蒲苴子笑了笑,直起身拍了拍樓煩的肩膀,起身回去了。共尉聽了樓煩的豪邁之言,只是淡淡一笑。樓煩在咸陽一張角弓打敗了包括胡騎營在內的所有人,說話難免有些張揚,今天接連射死了三個東楚勇士,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了。
“讓他小心點。”共尉只是很淡然的提醒了蒲苴子一句,“東楚那個殺神,可不是普通的勇士那麼簡單。”
“應該不會吧。”蒲苴子心知膽明,卻並不是很是擔心。項羽雖然武藝絕倫,但他是堂堂的東楚王,應該不會做出親自上陣挑戰這樣跌份的事吧。而且他也有點私心,真要是項羽來了,讓樓煩吃點苦頭未嘗不是好事,免得他以爲天下無敵了。
話音未落,薄昭一溜煙的跑了進來,連聲叫道:“快來看,快來看,項羽親自出陣了。”
“啊?”蒲苴子大吃一驚,和共尉對視了一眼。共尉嘴角含笑,揮揮手道:“還不快去看看。”
蒲苴子不敢怠慢,跟着薄昭匆匆的出了大帳,剛走到半路上,就聽見山下一聲怒喝,如同一聲炸雷在耳邊炸響,驚得兩人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面面相覷。他們定了定神,又加快了腳步趕到陣前,只見樓煩背靠着掩體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汗如漿出,那張硬弓就在手邊,一支羽箭掉在旁邊,原本銳利的雙眼充滿了恐懼。
蒲苴子駭然,看來樓煩被項羽這一聲大喝嚇得連箭都沒射出去,直接坐在地上了。他透過射擊眼向下看了看,只見項羽手持長戟,坐在高大的烏騅馬上,怒視着山頭。烏騅馬昂首奮蹄,來回的盤旋着,碗口大的馬蹄踢踏着地面,塵土飛揚,更襯得馬上的項羽威風凜凜。
山坡上的西楚軍都愣住了,就連巨弩旁的弩手都傻乎乎的站在那裡。蒲苴子大怒,衝到弩手的旁邊,一掌推開他,大聲喝道:“豎子,你傻了?這麼好的機會,不一箭幹掉他,還等什麼。”
弩手被蒲苴子推到一旁,還沒有回過神來,蒲苴子操弩在手,轉過弩架,向項羽瞄準。彷彿有感應一般,項羽的目光越過了二百步的距離,死死的盯在了蒲苴子的臉上,正通過望山瞄準項羽的蒲苴子被他這麼一看,有若被劍刺了一般,莫名的感覺到一陣心慌,不由自主的向後讓了一步。
“怎麼樣?”共尉一把托住了蒲苴子的背,笑了笑:“厲害吧?”
蒲苴子心跳如鼓,擡起手抹了一把冷汗,苦笑一聲說道:“大王說得對,他果真是戰神再世,非常人可敵。”
“哈哈哈……”共尉放聲大笑,他拍拍蒲苴子的肩膀,讓他站好,然後走到掩體的最前端,打開了上面防箭的封蓋,露出了上半身,衝着下面還在抖威風的項羽大聲叫道:“兄長,別來無恙?”
項羽總算見到了共尉本人,心中一喜,大聲喝道:“兄弟,下來一戰,可乎?”
共尉樂不可支,大聲應道:“兄長莫急,我自當與你一戰,只是,我先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戰便戰了,有什麼消息戰完再說。”項羽不耐煩的叫道。共尉大軍在碭山一個月了,書信來往了好幾次,可是他卻是第一次在陣前看到共尉本人,所以特別希望能和共尉決一死戰,就此結束戰鬥。至於有什麼消息,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聽。
“莫急莫急,看完消息再說吧。”共尉氣定神閒,擺擺手,叫過一個親衛,將一直捏在手裡的一張紙交給他。那個親衛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下面的項羽,面帶難色。親衛將李昶見了,一把奪過那張紙,順手一掌將他砍翻在地,喝了一聲:“滾!”然後對共尉拱了拱手,慨聲說道:“大王,讓我去吧,免得讓這個豎子落了我西楚的威風。”
共尉嘿嘿一笑,點頭同意。李昶橫了那個面色脹紅的親衛一眼,飛身躍出掩體,大步流星的向下走去,不大一會兒來到項羽馬前,沉聲喝道:“我家大王有書,請項王下馬接書。”
項羽愣了一下,對這個鎮定自若的年輕人頗有幾分欣賞之意,但他卻沒有下馬,而是穩穩當當的坐在鞍橋上,喝了一聲:“來者誰家子?”
“西楚王帳下親衛將,上蔡李昶。”
“上蔡人?”項羽沉吟了一下:“李斯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祖。”李昶不卑不亢的說道。
“原來如此,看你還有三分氣度,饒你一死。”項羽長戟一伸,戟尖正好伸到李昶的面前,鋒利的戟刃反射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李昶的臉,李昶下意識的想閃身避開,可是身體剛剛一動,又強行忍住了。他強忍着心中的恐懼,深吸了一口氣,鎮靜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戟刃,又擡起頭直視着項羽戲謔的目光,淡淡的說道:“世代爲將的項氏後人,就是這麼不知禮數嗎?請項王下馬接書。”
項羽面色一僵,不禁有些難堪,他這麼做確實有些不合貴族的禮節,殺死李昶很容易,可是又違背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習慣,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示意了一下季布。季布連忙趕上來,對李昶拱了拱手:“東楚王帳下親衛將季布,接西楚王書。”
李昶這纔將書信雙手奉上,向後退了兩步,然後看了一眼項羽,一步步的回了山。他的步子一直很穩健,回到掩體之後,默默的站到共尉身後,一身冷汗才涌了出來。共尉讚賞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子,敢在他面前這麼走一遭,你也算有種。”
“大王過獎。”李昶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的將繃得有些僵硬的身子鬆馳下來。
季布回身將書信交給項羽,項羽接書在手,卻沒有立刻拆開,看着李昶的背影,微微一哂:“豎子,年紀不大,倒還有三分膽氣,難怪能做到他的親衛將。”他一邊說,一邊展開書信,掃了一眼,笑容立刻僵住了。
睢陽失守,項佗投降!
睢陽失守當然讓項羽很吃驚,但是卻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但項佗投降,而不是戰死,卻讓項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項佗是他項家的嫡系,也是他十分器重的子侄輩,當初項梁還在的時候,項佗就受到過項梁的賞識。在項羽看來,項佗應該是和他一樣,爲了項家的榮譽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向共尉投降的。
可是事實偏偏是,項佗投降了,而不是戰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共尉在使計離間我們。
“豎子!”項佗大怒,將紙捏成一團,扔在地上,舉起大喝:“共尉,你敢欺我乎?”
共尉早就料到項羽會是這個反應,他微微一笑:“兄長稍安勿躁,子異正在趕來的途中,今天不到,明日也能到了。到時候兄長一見便知了。”他頓了頓,又大聲說道:“兄長,我可從來沒有騙過你啊,你這話可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項羽已經被他氣暈了,哪裡還顧得上細品他話裡的調侃,他圓睜雙目,暴跳如雷,胯下的烏騅馬也跟着不安起來,不停的刨着地,跟在一旁的季布吃了不少灰,只得擡起袖子掩住口鼻。
共尉還是從容自若的看着快要暴走的項羽,過了一會兒,又大聲叫道:“兄長,你不要急啊,再等兩天,最多兩天,我就下山和你決戰,你可要有耐心啊。兄弟我還有軍務要辦,失陪了,兄長也回營候着吧,注意休息,保重身體,我們不見不散啊。”
說完,他帶着人大搖大擺的回去了。原本被項羽的威風鎮住的西楚軍見大王這麼有自信,面對項羽的沖天殺氣也是從容自如,談笑風生,一個個也大笑起來,恢復了平時的鎮定,弩手們紛紛將巨弩轉向項羽,如果他再有什麼異動,直接格殺勿論。
項羽雖然氣得五內俱焚,可是卻無可奈何。共尉不下山,他根本沒機會。西楚軍充分發揮了他們在弓弩上的優勢,利用碭山的地形構築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守陣型,以陷陣營爲首西楚軍的戰力又十分強悍,項羽已經強攻過幾次,都未能奏效,就連項羽親自上陣,也只能望山興嘆。
好在共尉說了,兩天之後決戰,項羽只好氣哼哼的回了營,暗自發誓,兩天後一定要將共尉斬殺於陣前,好好消一消這段時間來的憋氣。
可惜,事不從人願,就在項羽狠下心來要殺共尉的時候,當天晚上,桓楚帶着一萬多敗兵趕到了大營。桓楚在胡陵、方與一帶與臧衍、王陵激戰,本來還佔了點上風,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一直在攻打睢陽的周叔突然出現在他的背後,十萬大軍一擁而上,立刻將他打得落花流水。桓楚見勢不妙,帶着一萬多人落荒而逃,正在向項羽靠近。
項羽仰天長嘆。周叔解決了睢陽,不僅解決了共尉的後顧之憂,還增強了實力,桓楚戰敗也在情理之中。他也沒有責怪桓楚,相反倒是對他能及時的脫身感到欣慰,自己現在最缺的就是人馬,多一萬人好一萬人。
但是桓楚戰敗,帶來了最直接的惡果就是自己的右翼失守,周叔肯定不會就此打住,他將和臧衍、王陵合兵一處,威脅自己的右翼。
項羽愁眉不展,憂心沖沖。
但是煩心的事情還沒完。
當天夜裡,他收到了留守彭城的周殷送來的緊急消息。韓信掃平了東海郡,出現在彭城東,最多隻要一天的時間,他就能進攻彭城。他有十萬大軍,彭城只有一萬人馬,根本難以堅守,現在彭城人心惶惶,一日數驚,請項羽速作決定,以免彭城不戰而亂。
看着周殷的急信,項羽愁得一夜沒睡,想來想去,還是彭城要緊,彭城丟了,自己的要基就沒了,最重要的是,虞姬和項琳都在彭城,如果有什麼損傷,那自己打再大的勝仗也沒有意義了。
可是和共尉的約定怎麼辦?自己一心想等共尉決戰,好容易共尉答應了他,他卻要回彭城?項羽有些猶豫不決,在退回彭城和堅持不退之間搖擺不定。
第二天,周殷再次送來了消息,韓信率大軍向彭城進發,速度很快,估計下午就能到達彭城。讓項羽更吃驚的是,陳餘帶着三萬多人出現在彭城南一百里,正在向彭城兼程急行。
項羽的腦子“嗡”的一聲響,陳餘出現在彭城南,那只有一個可能,會稽失守了,自己的後路斷絕。只是不知道項莊是戰死了,還是和項佗一樣投降了。
項羽二話不說,再也不管什麼決戰的約定了,立即趕回彭城。
進彭城之前,項羽又接到了一個壞消息,張良帶着十萬大軍趕到竹邑。在他和共尉在碭山僵持的這段時間裡,張良由九江郡出陳郡,一路未曾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就輕鬆的平定了陳郡,然後勢如破竹的進入泗水郡南部,所到之處,城父、銍縣、竹邑等縣望風而降,只有蘄縣頑強抵抗,可是在張良的十萬大軍面前,蘄縣的抵抗如同洪水面前的一塊石頭,只是激起了一點浪花,很快就被捲走了——蘄縣的縣令被不願意再打仗的士卒斬下了首級。
項羽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接下來的幾天,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韓信得知項羽退回了彭城,也停止了行動,在彭城東十里紮下了大營,緊接着陳餘趕到,和韓信合後一處,兩人共有大軍十三萬。張良和共尉在蕭縣會師,兩人總兵力十五萬。周叔、臧衍、王陵等人也趕到彭城北,總兵力十二萬。西楚軍共四十萬人馬,從三面將彭城圍住,彭城已經成了一座死城。
一匹匹快馬將消息送回城中的同時,也將城中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城中的百姓都不敢出門了,大白天的都關着大門。官員們更是噤若寒蟬,他們聚集在項羽的王宮外,等候着項羽最後的決定。只有身爲東楚令尹的項伯閉門不出,一聲不吭的躲在府裡,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項羽舉行了朝會,希望各個臣子能給他出出主意,可是一上朝,他就失望了,這些人全都亂了陣腳,就連勇悍的桓楚都神色不定,哪裡還有什麼鬥志,他們看向項羽的眼神很複雜,讓項羽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心情,反正讓項羽看着心情好的一個沒有。
項羽草草的結束了朝會,回到後宮,獨自坐在那裡發呆,一坐就是半天。虞姬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大戰在即,項羽卻連去巡城的心思都沒有,可見他是灰心到什麼地步。
難道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虞姬挺着大肚子,艱難的給項羽倒了一杯酒,然後靜靜的坐在項羽面前,無聲的看着他,悽苦的眼神中,說不盡的心疼。
“虞姬……”項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卻一點喝的心情也沒有。
“大王,喝點酒吧,安安神,好好的睡一覺。”虞姬看着項羽深陷的眼窩,心疼的說道:“事已至此,大王也不必太過在意了。”
“虞姬……”項羽悶着頭,猶豫了好半天,才咬着牙說道:“我不甘心啊。”
“大王,這是天命。”虞姬挪到項羽的身邊,伏在項羽的肩頭,一隻略有些浮腫的手輕輕的拂過項羽的臉龐。項羽瘦了,特別是這幾天,他瘦得臉頰都陷了下去,顴骨也高高的聳起。
“天命?”項羽苦笑了一聲,擡起頭看着虞姬:“什麼是天命?如果天命不在我,爲什麼生了這雙重瞳?爲什麼我戰無不勝,卻偏偏不能戰勝他?爲什麼我封他爲王,最後卻是他奪了我的天下?爲什麼?爲什麼?天命,天命究竟是什麼東西?”
虞姬無言以對,她哪裡說得清天命這麼玄乎的東西,她能做的,只是眼中流着淚,默默的心疼着這個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
“虞姬,琳兒是他的兒媳,你是子期的妹妹,想來他是不會爲難你們的。”項羽輕聲說道:“你好好的活着,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如果是個女兒,以後隨便嫁個普通人家,千萬不要嫁入王侯之門。如果是個男兒,就讓他做個普通的百姓,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大王……”虞姬聽着項羽託孤一般的安排,大驚失色,擡起頭看着項羽,還沒說話,淚珠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的滾了下來。她死死的抓住項羽的手,渾身顫抖着,臉色慘白。“你……你要丟下我們母女去了嗎?”
項羽慘笑一聲:“虞姬,如果是別人,哪怕他有百萬大軍,我也不怕,我還有八萬人,我有信心擊敗他們,就如同我當初擊敗王離一樣。可是,那是共尉,他是我曾經最信任的兄弟,他曾經和我一起並肩作戰,擊敗了三十萬的秦軍。他的能力我一清二楚,這幾年來,每一次他出手,都攻城掠地,大有斬獲,如今他傾國而出,我……我就算再堅持下去,除了將這彭城裡的十幾萬人性命送掉之外,又有什麼意義?我不打了,我不打了,這都是我一個人的宿命,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我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恩惠,卻做了他們幾年的王,就讓我用這條性命,換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一個淡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虞子期負着手,慢慢的走了進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摟在一起的項羽和虞姬,咧嘴一笑:“大王準備就這麼走嗎?”
“大兄?”虞姬大喜,剛準備站起來迎上去,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轉身張開手臂,攔在項羽面前,面露驚駭:“大兄,你是來取他性命的嗎?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
虞子期看着象護雛的母雞一樣的妹妹,又看看項羽。項羽緩緩的伸開手,將驚恐的虞姬拉到身後,伸手示意了一下虞子期,平靜的笑了:“坐。”
虞子期也笑了,點點頭,撩起衣襬,坐在項羽的面前,又瞟了一眼焦急的虞姬,嘴角微微挑起:“這還是我當年的妹子嗎?一見到我這個親兄長,就像看到鬼似的,哪裡還有倉海君門下的氣度。”
虞姬顧不上虞子期的調侃,嘴脣顫抖着,緊張的問道:“你……你來幹什麼?”
項羽淡淡的笑了笑,剛纔的沮喪和失落一掃而空,彷彿又回到了剛剛大封諸王的時候。“子期來,自然是有話要說,如果是黑殺來取我的性命,又怎麼會一個人來,那也太小看我項羽了。”
虞子期好奇的看了一眼項羽,笑道:“你也知道我們西楚的黑殺?”
“雖然不多,也略有所知。”項羽單手提起壺,給虞子期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聽說是你和敦武親自訓練的,由陳平主持行動,雖然沒有聽說有什麼成績,可是以你的本事,我想這些人多少應該有點能力的。”
“哈哈哈……”虞子期哈哈一笑,舉杯和項羽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然後抹了一把頜下了短鬚說道:“多謝謬讚。不錯,黑殺雖然人不多,卻個個是精銳。不過,”他頓了頓,鄭重的說道:“黑殺不在彭城。”
“是嗎?”項羽淡淡的應了一聲,又給虞子期續上酒:“那陳平也不在彭城?”
“不在。”虞子期不假思索的點點頭,然後沉默了片刻,又說:“大王說,陳平和黑殺,不能用到你的身上。所以,到目前爲止,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踏進過彭城一步。”
虞姬聽他說得這麼肯定,暗自鬆了一口氣,看向虞子期的目光也變得溫和了些。項羽沉默了片刻,咧嘴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到這裡來,是受大王委派,請你蕭縣一會。”虞子期擡起頭,直視着項羽的眼睛。
“蕭縣?”項羽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他不在城外,在蕭縣?”
“不錯。”虞子期說道:“大王說,城外的戰事,有韓信、周叔、張良三人中的一人足矣,何況他們三個都在,根本無須他親臨。他在蕭縣等你,是因爲他要說過,和你在碭山一決高下,結果你爽約了。他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知你可有這個膽氣。”
項羽本來還在猶豫,他不知道共尉在耍什麼花樣,在佔盡了上風的情況下還要和他一決生死?他又在玩什麼詭計?可是聽共尉說他爽約,還問他有沒有膽氣赴約,他的火氣上來了,脫口應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來日我項羽一定準時赴約便是。”
虞子期看着臉露不屑之色的項羽,暗自嘆了一聲,大王真是把眼前這個叱吒風雲的蓋世英雄脾氣摸得太準了。那麼多人都說項羽不會赴會,只有他說項羽一定會赴會。現在情況正如他所料,幾句話稍稍一激,項羽就把這種匪夷所思的約定應承下來。
大王真是天生就吃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