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裕進了大廳,看見手下一幫人都在,趙息被山南山北反扣了手臂跪在地上。
衆人見王爺來了紛紛行禮,看着王爺一臉的菜色心裡都有些擔憂,臨易這一病怕是擾亂了王爺不少心神。
君裕擺擺手示意他們都起來吧,走到主位上,看着下面被強行壓着的趙息開口道:“丞相還有什麼事要對本王說嗎?”
趙息昨日被抓過來後,一直臉色灰敗,見他來了之後,目眥俱裂,他堂堂遙國丞相何時被人強行壓下來跪人,而且還是敵國的首領,這種屈辱讓他看見西北王就恨不得咬他兩口才能泄憤。
“小兒,”趙息咬牙切齒,“成王敗寇,老夫認命。就算你殺了老夫也殺不掉遙國所有人,爾等豎子,毀我山河,一定會有人收了你們。”
君裕聽他說完,頓時覺得可笑,“丞相願爲遙國鞠躬盡瘁,可曾想過遙國的百姓是願意跟着齊氏一族?齊氏一族驕奢淫逸,遙國民不聊生,丞相還以爲這是你理想中的遙國嗎?”
趙息一愣,而後輕蔑一笑,“少來誑老夫,遙國國內究竟如何還輪不到外人來插手,你們侵犯我遙國,毀我河山,事到如今還有理了不成?”
“若不是你們遙國屢次侵犯我宗嶽邊境,本王會派兵討伐?若不是你們皇帝驕奢淫逸,百姓民不聊生,本王會這麼輕易的拿下遙國?”君裕坐在椅子上,心裡頗有些不痛快,齊朱是個什麼樣的皇帝,趙息應該比自己更瞭解,遙國根基早就讓齊朱給毀光了,被滅國只是早晚的事。
趙息登時臉色難看了起來,不過還是冷笑出聲:“少給自己帶高帽子,老夫只要有命一天,就絕不會向你們這些人屈服的。”
君裕並沒有理趙息這些話,而是開口問道:“丞相,可知本王爲何前來見你?”
趙息瞪着他,不爲所動。
君裕道:“本王知道丞相的能力和抱負,只可惜沒有遇到賢明的君主。本王瞭解丞相的爲人,敬重丞相的品格和操守。三年前本王沒有殺你,現在也不會殺你。”
白鵲離和一幫手下聽王爺這樣說連忙開口阻止:“王爺,這可使不得。”
君裕擺擺手,神色凜厲,對着趙息把話說完,“本王改主意了,本王要讓你活着,看本王與齊朱究竟誰對誰錯,看百姓到底更想跟着宗嶽還是遙國!”
趙息一震,臉色有些發白,當年醜王攻城的時候他不是沒見過那些瘋狂跟着軍隊一起殺進宮裡的百姓,個個視皇宮如仇敵,難不成他真的做錯了麼?
趙息不語,只是神情很是破敗,像是給人戳到軟肋一般。
君裕又道:“望丞相以後好自爲之。”便擡手吩咐山南山北把他拉出去放了。
等趙息不見人影了,魏無缺上前道:“王爺真的打算就這樣放了趙息?”
君裕揉了揉額頭,“把他的家抄了,家人放了。把跟他有聯繫的遙國舊部按照宗嶽的律法都給處理了,沒了支持,趙息也就蹦躂不起來了。”
他能放了趙息,也要絕了所有的後患。
“是。”魏無缺道。
君裕而後道:“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林書橫處理吧,讓他處理好之後向酈都遞個摺子。”
“是。”
“本王這次出了躍州未曾向皇上報備,二皇兄估計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君裕道。天下沒有能瞞過皇帝的事情,更何況這個皇帝還是他的二皇兄。
他吩咐白鵲離,“向酈都送封密信,向二皇兄說清楚這件事情。切記不要讓朝中的文臣知道。”否則又會大做文章。
“是。”白鵲離恭敬道。
君裕起身,昀城的事總算處理完了。
君裕一夜沒睡,眼角有些泛青,不過精神還是很好。
白鵲離見狀,道:“王爺休息一下吧,等臨公子醒了應該不願看見王爺這個樣子。”
“我知道。”君裕擺擺手,他自然不會讓阿易擔心他的。
而後想到臨易的病情,又道:“你們幾人可曾聽過渝山上的黎明之國?”
“黎明之國?”白鵲離反覆咀嚼這幾個字,隱約有點印象,而後朝魏無缺看去,想看看他知不知道……
白鵲離眉頭一皺,這魏無缺怎麼有點兒緊張?
西北王自然也發現了,便朝周善等幾個武將道:“你們去昀城內查查這個黎明之國,看可有什麼消息。”
“是。”周善答道。
然後朝白鵲離和魏無缺道:“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可曾在哪裡聽過見過,本王現在有些累了。”
“是。”白鵲離和魏無缺同時道。
等手下人都散去之後,君裕起身回了內院。
進了房間,臨易依舊躺在牀上沒有醒來的跡象,秀珠站在牀邊,林蘇竹坐在牀頭給臨易號脈。
君裕悄聲開口:“阿易現在怎樣?”
林蘇竹鬍子一抖,聲音啞然,“老樣子,等醒來再看看情況吧。”擡頭看向西北王有些疲憊的臉色,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陪臨易一晚沒睡,便又道:“王爺還是休息一下吧。”
林蘇竹說完便起身,“藥我配好了,已經吩咐人熬上了,等臨易醒了就讓他喝下去。”
君裕點點頭,旁邊的秀珠便扶着林蘇竹出了房間。
林蘇竹顫顫巍巍的出了房間,唉,眼有些花,上了年紀這身體果然大不如前。
臨易在牀上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的臉色對比昨天的蒼白已經有些血色了,只是還是看着虛弱的很。
房間裡有暖爐,把房間烤的熱烘烘的。君裕在牀邊坐下,摸了摸臨易的臉,涼涼的,比平時都要涼。
君裕想,阿易怕冷,平時體溫又偏低,睡覺一定要自己抱着他。
君裕脫靴上了牀,阿易現在昏睡着,他不敢貿然抱着阿易,便握住阿易的一隻手慢慢的閉上了眼。他確實怕阿易醒後看他青敗的臉色跟他生氣。
臨易眉頭有些微微抖動,他看見自己一直在一條荒蕪人煙的路上走着,路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他自己,他看見一隻烏鴉在不遠處的枯枝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遠處的路沒有盡頭,血紅色的煙雲,卻看不見太陽。
即使這樣,臨易知道它就是黃昏,遠處枯木叢生,等他一步步走過去發現那些枯木還是離他很遠的地方,他什麼都看不清,卻一直能看到那隻烏鴉一直站在枯枝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一定要往前走,他想讓自己停下來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他只能一直往前走,走到自己的腿都麻木了,腳都磨出血了,他還是停不下來……
他就一直拖着自己的腿往前走,身後全是深深淺淺的血色腳印,腳上的血和土都混到一起了,他好疼啊,他不想走了,他想停下來……
遠處血紅色煙雲更濃了,那隻烏鴉離他更近了一些,他好疼,誰來救救他,臨易想哭,才發現他已經流不了淚了……
爲什麼會這樣?臨易想,爲什麼他不能哭,爲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他這樣走到底是爲什麼啊!
臨易就這樣走着,那隻烏鴉離他越來越近,血紅色的煙雲逐漸消失,天地逐漸歸於黑暗……
不,不能這樣,臨易慌張的想,不要黑,不要黑,……誰來救救他!
“阿易,阿易!”君裕拍打着臨易的臉,“醒醒,阿易!”
君裕睡着睡着發現阿易使勁抓着他的手,並且還渾身發抖,臉色慘白,君裕立馬明白臨易這是做惡夢了,連忙叫醒他。
臨易一下子睜開了眼,對上了君裕緊張的臉,房間內亮堂堂的,君裕的五官臨易看的清清楚楚,臨易怔怔的看了一會兒,而後緊緊地抱住他,聲音顫抖:“棕熊,棕熊。”
君裕不知所措的抱住他,他感覺得到臨易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便把臨易的頭使勁埋在了自己的懷裡,沒有言語。
臨易一醒,愣了一會兒便明白了自己做了惡夢,有些怔然,而後悄悄地舒了口氣。
見臨易回過神來,君裕看着自己懷裡的阿易,開口問道:“阿易,夢見了什麼?”
臨易身體一僵,打算糊弄過去,擡頭對上了君裕認真的眼,不容他逃脫。
臨易勉強笑了一下,“就是夢見有一隻烏鴉一直追着我不放,挺害怕的。”
君裕大驚,夢見烏鴉,這可不是好兆頭。
他勉強壓下自己心裡的不安,看着阿易仍舊蒼白的臉,想起來林蘇竹吩咐過阿易醒了就要吃藥,便對一直站在房間外秀珠道:“把藥端上來。”
“是。”門外的秀珠應和一聲。臨易瞬間垮了一張臉,他不想吃藥!
***
昀城之事算是處理完了,可還有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處理,林書橫左右爲難,便把人給又送回來了。
“十五皇子齊臨燁?”白鵲離看着眼前這個勉強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孩,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這個身份很尷尬啊,殺不得也留不得。
“是。”山北很沒形象的坐在椅子上,“林知府剛剛派人把他送過來的。”林書橫雖然不知道,可他們這些給王爺辦事的心裡都清楚的很,這個孩子究竟怎麼處理還是臨易開口說了算。
魏無缺一反常態的坐在椅子上,面目表情,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小孩兒,你想怎麼樣啊?”白鵲離看着齊臨燁問。這個孩子自從進了大廳都沒給過一個好臉色,臭着一張臉,至於長相嘛,白鵲離摸摸下巴,跟臨易還是有……很多差距的。
“你們這羣壞蛋。我要找我孃親!”齊臨燁的模樣從兇狠立馬變成了嚎啕大哭。
“喂,你哭什麼啊。”白鵲離登時後退三步,“你已經九歲了好嘛。”
君裕一進大廳,就看見這一幕,這個孩子他現在確實也顧不上,臨易的身體必須馬上接受治療。如果能讓別人先養着也確實不錯,等以後有時間了再去看看他。
他調查過,十五皇子的母妃在他出生的時候就難產死了,後來皇宮被破,應該是被好心人給收養了,否則也活不到這麼大。
君裕便走了過去,齊臨燁一見他來,便害怕的後退好幾步。君裕看他的樣子便明白原因,就站在那裡,開口問道:“你母親是誰?家在哪裡?我讓他們送你回家。”
齊臨燁懷疑的看向他,“真的?”
“真的。”君裕很是鄭重的點點頭。
“那好。”齊臨燁雀躍道:“我的母親叫蘭娘,家住在渝山上的寧古村裡。”
“哐當”一聲,魏無缺手裡的茶杯摔到了地上,面如菜色,衆人紛紛轉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