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失笑,菊花跟旁人不一樣,幫她瞧病還得告訴她緣故想糊弄她可不容易哩。
他跟雲影對視一眼,輕聲對菊花道:“我都將最壞的結果告訴你了,還有什麼情況比生死難料更壞的呢?今天給你服用的藥很特殊,服後最好睡上一覺,我幫你施針也是爲了助你入眠。”
菊花聽了這才放心,便引他們入自己房間,按秦楓交代的,躺倒在牀上。
秦楓便對雲影點點頭,雲影從懷裡掏出一隻玉盒,打開,捏出一粒晶瑩的藥丸,對菊花道:“把這藥吞了。這藥······”
菊花一看那藥的賣相,便皺眉道:“這藥很貴吧?先說好了,我可沒那麼多銀子付給你們,頂多把鋪子無償給你們用。我說你們怎麼一出手都是貴重的藥?弄得我想貪這個便宜,心裡又覺得不踏實。”
秦楓莞爾,雲影也撲哧一聲笑道:“好了,這藥也不算貴——你肯定能還得起,往後我就賴你家吃喝了。”
待菊花服下藥,秦楓便在她身上紮下數根銀針,菊花漸覺眼皮沉重,一陣睡意襲來,睡前猶在跟雲影說道:“我······我想起來了,讓狗去看着……櫻桃……”
這次秦楓和雲影都沒有笑,靜立在牀前,定定地看着牀上的菊花不語。
待收了針,秦楓對雲影道:“你看着她,我下午再來爲她施針。”
雲影點點頭,並無別話。
儘管菊花告訴他們可以通過剖腹產拿出胎兒,可是他們從未做過這樣的手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完全無法預料,因此兩人並未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這手術上。思索考慮多日,秦楓決定按原先自己想的,給菊花服用雲真人制作的“養元丹”,並在她服藥後爲其施針·驅除體內固結的寒氣。
雲真人收集了好些藥材,也不過製作了三粒而已,師徒三人各藏一粒。藥當然是珍貴難得的,溫補養元·不敢說能起死回生,但某些時候的確是可以用來救命——雲真人自己那粒就用來救活了一位瀕死貴人,再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起死回生的藥還難說呢!
菊花服用這藥後,身子到底會不會好轉,師兄妹都沒有把握,但增強些體質是可以肯定的·這樣做剖腹產也就多了些把握。
秦楓提出這個方法後,雲影立即表示先用自己身上的那粒藥,他也點頭答應了——這樣師妹心裡會好過些。他自己身上還有一粒,要是到時候菊花的剖腹產不成功,或是出現問題,也是可以拿出來抵擋一陣,讓他們另外想法救治。
秦楓站在房中,看着已經熟睡的菊花·靜靜地呆了半響,才轉身出去了。
他輕輕地離開,雲影無知無覺·彷彿不知他已經出去。她坐在牀沿上,透過窗櫺看向院子裡那株綠葉蔭翠的梅樹,發了一會呆,目光穿過樹隙看向隱隱的院牆和牆外的垂柳。
這個季節一切都很美,爲何她心裡一片麻木?
是的,一片麻木——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傷心更沒有絕望,師兄並沒有對她疾言厲色,她也沒有想要到他跟前痛哭流涕地認錯,她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樣日夜想念他,他們平淡地相處着。
這個樣子·真的很奇怪,曾經那麼濃烈的深情,如今卻蕩然無存,雖然沒有形同陌路,卻也讓她真正地體會到什麼叫做“物是人非”!
就如同一堆燃燒熾烈的火焰,被一瓢冷水澆透了·任你再撥弄,也難讓它恢復熊熊燃燒。
再點火,再加薪?她沒有火種,也沒有柴薪了。
可是無論她怎樣麻木,只要一想起雲真人臨終前那失望和心疼的眼神,立即心如刀絞。
每一次回想起這些,她都覺得心力交瘁,疲憊萬分。
別說菊花已經嫁人了,就算秦楓真的喜歡她,雲影覺得自己也沒那個精力吃醋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師兄待菊花確實是不同的,不過看起來不像男女之情,可是想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她已經無所謂了,她都弄不清如今自己對師兄的感情到底還在不在呢!
菊花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中間秦楓過來幫她施了六次針,雲影則一直在房裡守着她。
張大栓跟何氏非常不安,鄭家一家人晚上也都過來瞧菊花,他們看着躺在牀上的菊花沉默不語。大家雖然是莊稼人,但也不是傻子,秦楓這樣費勁折騰菊花,她的身體肯定有大問題。
最後青木實在忍不住了,問秦楓道:“秦大夫······”
秦楓不待他說完,就笑道:“你們真的無需擔心。菊花身子弱,我早就跟你們說過。若是她沒有懷孕,我就有把握幫她調理好身子;可是她如今懷孕了,不管是用藥還是用別的手段都必須萬分小心,所以我纔跟師妹這樣幫她治。不信等她睡醒了,你們就會發現她精神好很多。”
青木等人聽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們也是擔心。真是難爲你了,秦大夫!你這樣費勁幫菊花,我們都不知怎樣感謝你哩!”
秦楓笑眯眯地說道:“菊花說了,挪一間鋪子免費給我用,我這也是在還債呢!”
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又急忙斂息收聲,怕驚動了菊花。
雲影微笑對青木道:“菊花睡之前還惦記那櫻桃哩,說是讓狗去看着那鳥,不然櫻桃都讓鳥給偷吃光了。”
張大栓急忙道:“我明兒就想法子趕鳥,用扁篩子罩幾回,它們就不敢來了,再放狗、放貓嚇唬一陣。”
青木笑對秦楓道:“明兒有燒小鳥吃了。”見他疑惑,就跟他說抓了小鳥如何弄來吃。
秦楓微笑道:“這個我也會呢。
兩人就小聲地商量如何弄了小鳥來燒了吃,沖淡了些剛纔沉悶的氣氛。
即便有秦楓的保證,兩家人見菊花一睡就是三天,也是憂心忡忡,不過,出於對秦楓的信任,把這份擔憂壓了下來,焦急地等着菊花清醒。
一直到第四天上午,菊花才清醒過來。
她睡醒後,只覺肚子餓得不行。擡眼見雲影還坐在牀邊,正捧着一本書在無聊地翻看,便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邊埋怨地問道:“你咋不叫我一聲哩?睡了這麼長時候,該吃晌午飯了吧?我肚子餓的很。”
她的思維還停留在三天前。
雲影見她醒了,忙過來欣喜地問道:“你醒了?覺得身上如何?”
菊花納悶地說道:“身上……很好啊!哦,肚子餓的很。”
雲影忙道:“嬸子燉了骨頭湯,就等你起來喝呢。菊花,你有沒有覺得身上有勁了,精神頭也好了些?”
她問完期盼地望着菊花,彷彿她要是說不好就會大受打擊——這可是她爹留給她的藥,要是給菊花吃了啥用處也沒有,那不是白費了麼?
菊花愣了一下,擡腿下牀,笑道:“當然!你瞧我這樣子像不好嗎?如果要更好的話,先吃兩碗飯就會更好了。”她餓得不行了,句句不離吃。
雲影鬱悶不已,又不知如何再問,只得跟在她身後轉來轉去的,像個丫鬟似的關注着她,不停地打量她。
何氏正在井臺上洗衣裳,見菊花從屋裡出來了,頓時喜出望外,丟下那盆衣裳,兩手在圍裙上擦着,一溜小跑來到她跟前,笑問道:“菊花,你起來了?可想吃啥?”
菊花忙道:“想吃飯哩。娘,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用早上我哥送來的香椿炒個雞蛋,再配些酸筍,就能吃兩碗飯了。你們吃過晌午飯沒有?要是沒吃我就多炒些。”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何氏忙道:“那香椿吃完了哩。一會我再去你孃家勾些下來。菊花,你睡了三天,這是第四天了,還不到晌午,我們剛吃了早飯沒一會兒。”
菊花聽了目瞪口呆,不相信地問道:“我睡了三天?這怎麼可能哩?”她轉頭看向雲影,難道她在牀邊守了三天?
雲影點點頭,證實道:“準確地講,你睡了三天三夜。菊花,你覺得身上怎麼樣?”她始終放不下這個問題,逮着機會又問道。
這回菊花沒有敷衍她—睡了三天可不是正常情況,一定要好好地回答大夫的問話,於是,認真地感覺了一下,對她道:“睡了這麼久,我也沒覺得身上酸,倒有些神清氣爽的感覺。就跟······就跟以往有些日子一樣:一夜無夢,睡眠好得讓人感覺不到過程好似眼睛剛閉上就醒過來了。嗯,身上也有勁兒,就是肚子餓。噯喲!我都三天沒吃了,怪不得哩。娘,可準備了啥吃的?一個香椿炒雞蛋可不成哩。”
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幾天沒吃東西了,一個香椿炒雞蛋萬萬是不夠的,不過何氏肯定也會準備一些好菜等自己醒來好吃。
雲影聽了她的話十分高興,剛想再問幾句,就見菊花又在說吃的,忽地想到,這不正是生機蓬勃的表現嗎?於是興奮地說道:“別擔心,嬸子準備了好些吃的呢!還有些野味。我陪你一塊吃。”
她一高興,覺得自己也有些餓了。
何氏提了個小籃子,興沖沖地跑到鄭家去勾香椿。
楊氏聽說菊花醒來,要吃香椿,忙抄起一根綁了鐮刀的竹篙,將那棵香椿樹梢上剩餘的嫩芽頭都勾了下來,然後跟着何氏一塊過來看菊花—她這幾天可是整天懸心,連農活也沒心思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