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想着菊花,她此刻卻在大驚失色地喚着青木。
那聲音很緊張,嚇得青木也是一溜煙地跑過來,連聲問道:“啥事?菊花,你咋了?”
菊花急急地說道:“哥,快來幫我瞧瞧,這臉是咋地了?掉皮了哩。”
原來,她臉上的癩皮越長越硬,她洗臉也就不像原先那樣小心翼翼了,再加上最近常常忙得流汗,每日洗臉的次數就多了,而且她覺得那硬皮底下好癢,讓她恨不得使勁地用手撓撓纔好,因此幾點緣故,今日傍晚洗臉的時候一不小心用了些力氣,就搓掉了一塊硬皮夾殼,嚇了她好大一跳,這才叫青木的。
青木忙湊近菊花的臉仔細地瞧了瞧,激動地說道:“這是長好了,褪皮了哩!噯喲!真的褪皮了。”
菊花大喜,急忙緊張地問道:“下邊是啥樣的?”
青木道:“底下的肉皮是紅色的。嗯,紅紅的!”
菊花忍無可忍,嫌他說的不夠仔細,忙打了一盆水,到廊檐下去照,可是,任她扭來扭去地調整角度,木盆裡映出的人臉更像是一張黑白畫兒——根本看不清臉上的顏色。
她嘆了口氣,收拾起激動的心情,怏怏地說道:“唉!想那麼多幹啥,就算是這癩皮掉了,也是要留一片疤的,哪裡可能長得跟額頭上皮膚一個色哩。”
青木忙安慰道:“這長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平常咱們身上不小心弄破一塊皮,結了殼子掉了後,那後長出來的肉也是紅紅的。要好久才能長得跟旁邊的皮一個顏色。不過菊花,你可要仔細了。有些疤是長不回原來的顏色的,得小心養着才成。”
菊花已經恢復了無所謂的心態,笑道:“這塊癩皮長了這麼多年,咋能不留一點疤痕哩?咱還是甭癡心妄想了。省得白想一場還難受。”
正說着,楊氏和鄭長河回來了,見了菊花臉上的情形,真是大喜過望——當初秦楓費盡力氣也沒治好的癩皮,誰想它自己就掉了。
楊氏抹着眼淚連聲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一定能長好的。”
菊花忍不住提醒她道:“娘,你可別想那美事兒。這肯定是要留下一片疤痕的,哪裡就能長好了?”
楊氏嗔怪地對她道:“你盡說喪氣話。誰身上破了皮養好了,才掉夾殼子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紅紅的,跟剛生下來的小孩子皮膚一樣。只要好好的養着,還是能長好的。你往後不準曬大太陽,小心地護着。肯定能長好。”
鄭長河也不懂。楊氏說一句,他跟一句,總之。是要菊花好好養着,一定要把這臉上的肉養得跟旁邊的皮膚一個顏色。
菊花瞧着爹孃興奮的樣子,暗歎了口氣,心道,哪裡那麼容易,就算是不停地抹珍珠粉,只怕也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
要她不曬太陽?這可能麼。
她現在已經算是曬的少的了,不下田,也不大下地,可也難得不曬太陽,因爲她最喜歡去菜園子哩。
也怪,她經歷了上次治療的反覆,對於不能恢復容顏也沒那麼在乎了。鄉下人,臉上有疤就有疤吧,過幾十年,有疤的和沒疤的還不都是一個樣!
青木瞧着菊花的神情,笑着說道:“你甭抱太大希望,可也不要對它不管不問,總要護着點纔是。太陽少曬是肯定的,咱家也不用你下田,你到菜園子也儘量早晚去,別大日頭底下去;還有,這硬殼別拿手摳,讓它自己長牢實了掉下才好。”
菊花點點頭,覺得哥哥說得比較實在,不像爹孃,想的太不切實際了。
楊氏聽了青木的話,急忙叮囑道:“可不能用手摳。菊花,你這臉咋長硬殼了哩?還往下掉,這是咋回事?要說是秦大夫的藥見效了,也不該拖到如今哩!”
菊花也是一頭霧水,不過她想肯定跟菊花茶洗臉有關——那茶水可是清熱解毒的;至於秦楓的藥,當時讓臉爛了,只怕也起了些作用,正好把毒素去除了一些。
具體的緣故麼,就算是秦楓回來,只怕也不能分析清楚。
她把自己的猜想跟爹孃說了,他們聽了也是連連點頭。
青木道:“只要這東西掉了,哪怕長不回原來的模樣,洗臉的時候不也省事好多麼。往後也不會吃這也發,吃那也發了。”
楊氏笑容滿面地說道:“那是,可不是方便好多?青木你甭亂說,咋長不回原來的模樣了?肯定能長好的。”
菊花對她的固執有些好笑,叮囑道:“爹,娘,哥哥,你們別跟人說我臉的事。管它長得好長不好,我都不打算把這面巾拿下來了。你們想,我這樣都習慣了,人家如今也不說我了——就說我,我也無所謂——要是忽然拿下來,這臉沒長好,人家又有新的話頭說了;要是長好了,那更是個麻煩,又要被人指指點點。我盡被人議論去了。這事就咱自家人知道,誰也別告訴。我還有個想法,不管這臉長不長得好,我倒要瞧瞧,有沒有人敢娶我。臉長好了娶我算啥?沒長好娶我那纔是真心哩!”
青木會心地笑道:“噯!不說,這樣蠻好!”他想,反正槐子是不在乎的,那麼長好不長好,拿不拿下來有啥關係哩?
楊氏嘆了口氣,道:“也好,就蒙着吧,只怕這臉一時半會兒的也好不了——那疤痕怕是要長好長時候。這幾天你小心些。”
菊花答應了。她想,豈止是要長好長時候,這臉怕是一輩子都跟花皮南瓜似的了。
她用手摸摸臉上的硬夾殼子,估計要花幾天工夫才能掉光。
接下來的幾天,菊花臉上的癩皮殼子陸續掉光了。據青木說,那下面露出的肉是嫩紅色的,跟旁邊的皮膚顏色很不一樣。
楊氏也關注着菊花的臉,可是她除了不讓菊花去曬太陽,也想不出好的法子來養護閨女這張臉。
鄉下人,哪裡有什麼好的保養皮膚的法子?她倒是教了菊花用淘米水洗臉,說是能讓皮膚白一些。
菊花雖然沒太奢望把臉養好,但也不會不管不理,自然會想些辦法,做到“盡人事,聽天命”。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這豬蹄還得吃,就算現在賣貴了,也要隔三差五地吃一個纔好;其次,就是用新鮮的黃瓜來潤膚,反正這黃瓜也正要上市了;再有,就是塗雞蛋清了,還有這愛吃辣椒等重口味菜餚的習慣得改改了。
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可行的保養皮膚的法子,至於花錢去城裡買護膚品,那是不可能的事。
臉再重要,還是沒有肚子重要的,所以,該乾的活計一樣也不會少。
難道她真的聽爹孃的話,在家養着不成?那她也吞不下飯去。既然來到這鄉下,又沒打算往高處奔,那還是別太在意這張臉纔是,否則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青木見她隔天晚上用一個雞蛋清塗臉,疑惑地問道:“這樣管用麼?”
菊花臉上被雞蛋清繃得緊緊的,笑也笑不暢快,木着一張臉道:“試試看麼!哥,這蛋黃煮給你吃了吧,你讀書也費腦子,一天吃一個雞蛋,對腦子好。”
自己爲了美容浪費雞蛋,那這蛋黃還是讓青木吃了比較安心,好歹也算是兩人一起浪費的。
青木卻不曉得菊花在想啥,很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吃吧。這雞蛋吃了不也對臉好麼?”
菊花道:“不用,我不是隔幾天就吃一個豬蹄麼。那個東西對皮膚好,我去年就覺得了。”
青木也贊同,說是去年吃了豬下水和豬蹄,養得幾個人臉上都好看多了。
他手裡捧着書,瞧着妹妹搗騰那張臉,覺得很是有趣。
再過些日子,又見菊花拿切得薄薄的嫩黃瓜片,讓他幫着往臉上貼,貼完瞧着那滿臉綠森森的黃瓜片中間,一雙黑眼睛眨呀眨的,更是覺得好玩。
因爲沒有鏡子,他就充當了妹妹的鏡子,跟着菊花一起搗騰起她那張臉,這成了兄妹倆好長一段日子裡的樂事。
這護膚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護好的,而且,美容的心情也是跟環境有關的。
菊花現在生活在鄉下,那種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讓人脫去一切的束縛和繁瑣,實在很難讓她時刻惦記保護自己的臉。不比生活在城裡,有事沒事就到鏡子面前溜達一圈,看看哪裡不妥當,這兒可是連個鏡子都沒有的。
所以,興頭地吃了幾次豬蹄,做了幾次蛋清面膜後,她就不耐煩了,也懶得再買豬蹄吃了,蛋清面膜也老是忘記做,還是青木提醒她堅持做;她經常是光着腦袋就到菜園子裡去瞧茄子辣椒,連帽子也忘了戴;又或者是得了新鮮的小雜魚兒,紅燒了大吃一頓。
楊氏見閨女這麼不愛惜臉,直嘆氣,可又沒有法子。除非是買個丫頭伺候她,否則這麼顧忌着,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確實是麻煩。
菊花想,要好總歸會好,要不好她再注意也沒用。生活在這山野之中,連太陽也不能曬,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爲了不讓楊氏擔心,在青木的幫助下,她總算是把做面膜這事給堅持下來了,因爲青木到了晚上就提醒她,所以想忘記也難。
夏日的炎熱越來越盛,白天知了叫得也是聲嘶力竭。
人們早上起得早了,趁着清涼去田地裡幹活;傍晚也會早些收工,搬出竹涼牀到院子裡吃晚飯、乘涼聊天,村裡的人會聚集在一處講古,或隔着院子高聲地一問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