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子見她慵懶的樣子,雙目似睜非睜,心裡一軟,抱着她不撒手,挨着她的頸窩吻她的耳垂。
菊花一激靈,清醒大半,忙問道:“你說那個李縣令啥時候會來哩?”
這話成功地制止了槐子的動作,他臉上立即晴轉多雲,將菊花緊緊地按在胸前,一手輕輕地摩挲她的後背,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們商議定了,這段日子讓李長亮帶人在村子的入口守着,有生人來了立即告訴村裡;山這邊也派了人;女娃們都不準出門亂逛。”
打擾了他的好興致,菊花十分歉意,柔聲道:“咱們起來吧。你娘怕是在忙了哩。昨晚還有幾個親戚沒走吧?”
槐子點點頭,爬起牀一邊穿衣一邊回頭對她道:“你再睡一會!頭一天來這,肯定是不慣的,又沒啥事讓你做,還不如多睡一會兒哩。待會起來,記得要把面巾繫好了。”
菊花搖頭,抿嘴笑道:“我最是討厭起牀的時候,不過過了時候不起來,躺在那又覺得渾身難受。”心道昨晚也不知是誰,要自己拿下面巾的。
槐子見她笑意盈盈的樣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並不辯解,穿好了衣裳,便坐在牀沿上溫柔地望着她,想想又湊近她耳邊小聲地問了一句什麼。
菊花尷尬地白了他一眼,先點頭,又搖頭,讓他納悶不已。菊花穿好了衣裳,編好辮子,又親自幫張槐束好頭髮,兩人才一道出了房間。
清晨的空氣最是怡人,菊花走出大門,先上了趟茅廁,然後就有些茫然這兒是張家,就算她以前來過很多回,此時作爲家庭的新成員還是有些無所適從。
在孃家的時候,她早晨是活躍的,這會兒卻不曉得該幹啥。
這雞不是她家的,狗也跟她不太熟鴨子也不往她身邊湊。她晃悠了半天,院子裡的花草倒是不覺得陌生——草木都是一般的茂盛,可是她不能像往常一樣,閉着眼睛就能摸到她的小鋤頭和鐮刀,然後去菜園鋤草、修剪樹枝——她都不曉得這些東西擱哪哩。廚房更覺得陌生,她一點也不想進。
她望着隔壁鄭家方向,心想娘這會兒在幹啥哩?不知不覺她就來到院門跟前,想出院子往鄭家去。
何氏從廚房裡出來,見她往院子門口走,慌忙過來拉住她,說道:“菊花,今兒不能回去哩。你忍忍,等明兒再回去好麼?來,洗洗臉一會就吃飯了。娘煨了老母雞哩,噴噴香。”
槐子洗完臉出來,見菊花這副樣子忙趕過來牽起她的手道:“咱先去洗洗臉,回頭去瞧咱家的菜園子。”
他本就怕她不熟慣,要陪着她的,剛纔菊花去茅廁,他就去廚房先洗漱,不料轉眼她就想要回孃家。他想她是喜歡菜園子的,去看看沒準能讓她感覺好些。
槐子的大舅母站在廚房門口,笑得滿臉開花:“這是不習慣哩!剛成親時都一樣。菊花娘家就在門口,纔想着要回家;那隔得遠的,嫁過來頭一天簡直憋手蹩腳,不曉得往哪鑽。”
何氏忙道:“你小聲點。菊花娘要是聽見了,該一整天都過不安了。等明早不就好了,想啥時候回孃家就啥時候回孃家。”
菊花很不好意思地對何氏笑笑,說道:“嬸子——”剛叫出口就覺得不對,忙改口——“不是娘!我也沒想回家,不過是到處轉轉,還有就是不曉得該幹啥。”
何氏笑眯眯地說道:“這兩天你就啥也甭幹,咱家早上也沒多少活計。你好好地歇兩天,等熟慣了,不就好了?”
說着話幾人就進了廚房,何氏遞過一條白布巾對菊花道:“這是新的,專給你用的。你用那個盆洗,那是槐子洗的。”
她跟鄭家走得近,算是瞭解這個兒媳婦一些生活習慣:手巾和臉盆、腳盆都是單用的,後來日子過好了,連冬天洗澡的木桶也是男女分開的。她想着,準是因爲原先菊花臉上有癩皮,所以習慣了單獨用。
這也沒啥,又不費啥東西,再說,她就是喜歡菊花這樣又幹淨又斯文,還不假講究——該乾的活計從不會嫌髒不幹,所以,她也打算幫她單獨準備一套,眼下就先用槐子的吧。
菊花感動地對她笑笑,道了聲謝謝。
何氏聽了覺得很舒心,笑得眯縫了眼睛。
待菊花洗漱完畢,槐子也調拌好了一桶豬食,對她道:“走,去瞧我餵豬。
咱家的豬長得可歡實了。”說完提起豬食桶,就往後院去了,菊花跟在他身後。
後院的豬欄是一間茅草棚子,被隔成了三小間,前兩間裡面各有兩頭大肥豬,有百來斤了;第三間裡面有三頭,要小一些。到棣!子過來,那豬都哼哼地叫了起來,用嘴拱那木柵欄,想是經過一晚上的消耗,這會兒都餓了。
槐子先喂前面的,那後面兩間豬欄裡的豬立時就嚎叫起來,把木柵欄頂得一晃一晃的,果然歡實。
槐子橫眉喝道:“急啥?不都有的吃麼?”
菊花聽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槐子提着空桶,轉頭微笑對她道:“你先去瞧瞧那些菜,我再拎兩桶過來餵它們。小鋤頭和鐮刀在雞欄上的雞窩旁邊,你要用的話就去拿。放在地裡,要是落雨淋了水就容易上鏽。”
菊花忙道:“你去吧,不把豬祖宗伺候好是不成的。我先去看看菜。”說着就往菜地那邊走。
這後院東邊是菜園,西邊是果樹,靠山的院牆邊也種了不少果樹,桃、李、杏、桑樹都有,還有兩棵櫻桃樹,就是還沒掛果,菊花娘家的果樹則大多開始結果了。
菜園子裡的蔬菜跟菊花娘家差不多,大傢什麼季節種什麼菜都是一樣的,不過是伺候的不同罷了。這菜園很明顯不如鄭家的整齊、清爽,因爲鄭家的菜園菊花有空就蹲在裡面忙活,伺候得可精心了。
她看着這片菜地,心道,往後要在這邊忙活了,果然養閨女是吃虧的,長大了就白送人幹活。
她從雞欄上拎起小鋤頭,看看自己腳上的新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壟溝裡,先幫辣椒鋤草。辣椒秧子一尺多高,頂上已經開了些白色的小花,看着這花兒,就能想象尖尖的青辣椒、紅辣椒掛在枝葉間的情景。
這菜地想是剛清理過,雜草並不多,她快速地將那些纖細的嫩草鋤去,就來到黃瓜架旁,丟下鋤頭,將那些爬歪了的藤蔓扶正,好讓它們往架子上纏繞。
正忙着,鼻端聞見一股熟悉的氣息,回頭一看,果然是槐子來了。他眼神清亮,含笑撿起菊花丟下的鋤頭,來到她身邊,溫聲說道:“你歇着,我來。”又問道:“餓了沒?”
菊花搖頭道:“昨晚吃了好多,還不覺得餓哩。”
槐子就微笑瞥她一眼,含情脈脈的樣子大有深意,她紅了臉,轉頭不看這人。
兩人一邊忙着一邊閒話,槐子道:“菊花,這些日子你不要隨便出去,就在家呆着;我們出去把院門也關好,回來叫你你纔開,曉得麼?你要掐啥樣的野菜就跟我說,我們去掐了來。”
聽着他不停地叮囑,菊花也不停地點頭應答,又安慰他不要擔心,她機靈着哩,定會小心的。
槐子丟下鋤頭,直接用手扯草,一邊問道:“菊花,你咋這麼喜歡弄菜園子哩?”
菊花微笑道:“這早上起來,看着菜園裡一片整齊的綠,你不覺得心裡好舒坦麼?常常的看綠色對眼睛也好,讀書人最應該這麼保養眼睛了,而且,那些菜都是能吃的,瞧着它們長得這麼好,打心眼裡覺得開心。這就跟我爹看見稻子和麥子黃了一樣高興。我就喜歡瞧瓜菜豐收的情景,比我爹收稻子還開心。”
說完忽地想起啥,說道:“待會咱們掐些南瓜苗。算了,等中午再掐吧——現掐的炒了纔好吃。”
槐子納悶地轉頭瞧着她問道:“南瓜苗?如今正要開花長南瓜的時候,掐了咋辦哩?再說,那東西毛糙得很,用來餵豬還差不多,吃了扎嗓子眼哩。”
菊花得意地說道:“這你就不曉得了吧?那南瓜藤蔓長的太多了,也不好,結的南瓜就小得很;要是掐掉一些嫩頭,剩下的就能長得大些。主要是肥料不夠分麼!掐下來的嫩頭,撕去外面一層帶毛的筋皮,裡面一點也不毛糙,炒了可好吃了。”
槐子見她說得高興,便眼含微笑道:“我不做飯,沒你想那麼多。不過我喜歡看果樹掛滿果子的樣子;嗯,還有,門前跟河邊的柳樹、桃樹是我們親手種的,我瞧了也歡喜;稻子黃了我也開心,不過我更喜歡瞧秧苗栽下去長了十幾天後,都紮根長硬實了,那綠油油的一片,看了格外舒坦!”
菊花忙仰臉驚喜地笑道:“我也是。那會兒秧田裡還有好些小魚兒、小蝦和青蛙,我好喜歡到田溝裡兜小魚哩,可我爹不讓我一個人去,他又老是沒空。”
槐子就對她道:“往後推秧草的時候,你跟我一塊去。”
“噯!”菊花歡喜地應着。
忙了一會,屋裡何氏高聲叫吃飯,兩人才從菜地裡出來,往前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