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被嗆入鼻子的辣醬辣得眼睛都紅了,接過青木遞來的水,狠狠地灌了兩口,喘了口氣,方纔覺得好過了些。
她擡頭見大夥都怪異地瞧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見劉三順一副鬱悶的表情,要是沒個解釋給他,怕是要誤會。
於是,她看着張槐和青木笑道:“咱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人家都想把閨女嫁到咱村來哩。可是你們一個個的,都說眼下不想成親,原先只有我哥跟槐子哥說這話,眼下又加上三順哥,要是哪天李長星他們也說不想成親,噯喲!那些有閨女的人家可不是失望死了?”
她本還想調侃兩句“幾大美男都拒不成親,要碎了一地芳心”什麼的,又一想這可不是上輩子了,在這說話可要小心了,這纔沒敢說出來。
衆人聽了她的話,一想果然如此,不禁全笑了起來。
李長雲笑嘻嘻地說道:“我可沒說這話。你們都不想成親正好,我慢慢地挑。要不然,有槐子和青木在前邊,人家未必瞧得中我哩。”
金香打擊哥哥道:“就算他們眼下都不成親,你也甭想撈到好的,不是還有長雨麼——長雨可是比你強多了。”
李長雲看起來不大活潑、很斯文的樣子,卻是個說話幽默的,他笑道:“難道那些女娃子還能都瞧上長雨不成?再說了,在這清南村,我好歹也算是玉樹臨風的男娃,我就不信沒人相中我。”
他晚上吃年夜飯的時候聽李長雨自誇“玉樹臨風”,於是現學現賣,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李長雨急忙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擔心,我眼下也不想成親,我可是比你們都小哩。還是讓那些人都來相看‘玉樹臨風’的李家二郎吧,李家三郎還要等幾年哩。你可別挑花了眼纔好。”
這下人們都鬨堂大笑起來。
劉小妹笑道:“這可真麻煩了,怪道菊花覺得好笑哩。”
菊花點頭道,媒婆的生意少了好幾樁,要埋怨死了。
她心想。這些人是湊熱鬧哩,還是真的都這麼想?
可是青木已經動了念頭了。要是相中了劉雲嵐的話,就算眼下不成親,也會先定親的。
她看向人羣中的青木,見哥哥目光剛好掃過來,便調皮地對他眨眨眼。
她心道。初二我就要去幫哥哥相看嫂嫂了,咱不聲不響地暗中下手,到時候等青木定了親,看你們還說不說這話。等好閨女都挑完了。瞧你們咋辦。
青木見菊花對他使眼色,明白她的意思,不禁臉有些紅。
張槐詫異地瞧着菊花對青木使眼色。不知這兄妹倆要幹啥。
他狐疑的目光落在菊花的眼裡,菊花忽然想他不想娶親可不是爲了自己麼,於是心又不爭氣地跳快了,見他還在打量自己,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結果。這一眼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她本就笑出了眼淚,眼睛水汪汪的,那眼神便顯得亦喜亦嗔,倒像是在對槐子拋媚眼。
張槐立即傻眼。心如擂鼓之下,猶記得這屋裡還有好多的人。可不能跟劉三順剛纔那樣,傻呵呵地望着菊花,於是急忙低下頭。
李長雨見他低頭的剎那,眼中流露出的濃情蜜意和喜悅,一顆心直往下沉。
再一看菊花也是眼神羞澀,掩飾地伸手去罐子裡抓了塊鍋巴,胡亂地塗了一大團香醬就要往嘴裡送,被劉小妹一把拉住,嗔道:“你剛纔還咳成那樣,咋又吃這麼些香醬?少塗些吧!”
菊花如夢初醒,慌忙把那一大團香醬給倒了回去,笑對劉小妹道:“誰讓你做得這樣好吃哩,又香又開胃。”說着才把那鍋巴放到嘴裡嚼了起來,也不敢轉頭往那邊瞧。
李長雨就發起呆來,他還沒下定決心哩,可是人家槐子和菊花都情投意合了,那他這樣算啥?
可是總要弄清自己對菊花的情義到底有多深,不然的話這心也放不下,再說,菊花纔多大,她哪裡就認準槐子了?自己往常跟她接觸少,要是接觸多了,誰曉得將來是個啥情景?
這麼一想,李長雨就慢慢地鎮定下來,笑對菊花道:“菊花,你幫三順想了這個主意,等他掙了錢,定會感激你的。三順,要是你往後娶了媳婦,可要好好地謝菊花——她今兒這主意可是能幫你攢不少的彩禮錢哩,你娶媳婦不就容易多了?”
可憐的劉三順,先是被張槐給揭出了爹孃幫他相看媳婦的事,現在又被李長雨給陷害——這話明顯把他跟菊花劃分開了。
他惱怒地對李長雨道:“我自然是要謝菊花的。爲何要等娶了媳婦才謝哩?我又不急着娶媳婦,難不成我不娶,就不謝她了?哼,我兩個哥哥都成親了,我大哥都要添兒子了,我一點也不急;倒是你跟槐子,還不早點定親、成親?你們的爹孃還等着抱孫子哩。”
他並不知李長雨的心思,只不過氣他剛纔說的話,便在說張槐的時候把他給捎上了。
李長雨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張槐,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哥也定親了哩,怕是年後就要成親。咱家也有人開枝散葉了,所以我是不急的。槐子,你可是老大,任重道遠啊!”
他笑得很開心。
張槐卻並沒有氣急敗壞,他看着李長雨淡笑道:“我爹孃說了,我的親事自己做主。”
他說完這話抿着嘴望向菊花。
菊花正被李長雨一句“槐子,你是老大,任重道遠啊!”給驚得心中一跳,暗想道,會不會張嬸子也在幫張槐挑媳婦哩?
忽然她不屑地想到,挑就挑吧,去年她不就去跟柳兒娘求親了麼?
哼,關她啥事!反正她還沒拿定主意哩,離了張槐難道自己還嫁不出去不成。
只是那心裡就惱怒不舒坦起來,她尚未意識自己的異樣,無言地嗑着瓜子,目光沒有焦距地瞧着小石頭跟狗蛋打鬧。
待聽到張槐說了那句親事自己做主的話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見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一時間怔住了——他這話是特意說給她聽的麼?
讓她放心?
笑話,她有啥不放心的?
那你剛纔爲啥不高興?
菊花問着自己內心,同時驚覺她好像、似乎在意起張槐的一切了。
難道自己竟然真的淪陷了?
她急忙否認自己這念頭。笑話,她這麼大年紀了,哪能這麼容易就被這娃兒給迷昏了頭?
不過這可是個不好的現象,她覺得這是一種可怕的習慣,要是一直被某人關注、愛慕和照顧着,忽然有一天聽說他要娶旁人了,那心態怕就是自己剛纔這樣的。
她嘆了口氣,心道,果然是“飽暖思淫慾”啊,這日子一過好了,自己不用爲吃白米飯發愁了,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來。
其實,想那麼多幹啥哩。
槐子不錯,剛纔回答的話更是不錯,要是一直這麼下去,嫁給他也就順理成章,自己還是甭瞎琢磨了;要是他沒堅持住這份感情,自己也不會稀罕他,活了兩輩子,連這點都不能看透,那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麼。
青木不關注旁人,可是卻會關注槐子跟妹妹,他見菊花有些失神,居然跟張槐呆呆地對視着,急忙拉了槐子一把,笑道:“那你可要相準了,別娶個不省事的回來。”
張槐雖然說了這句話讓菊花安心,卻看到她明顯有些失落的樣子,看來長雨那句話還是讓她在意的。
也是,三順和長雨說的話擱誰身上都是普通的玩笑話,就是擱他槐子身上不行——這不是提醒菊花想起一年前的事麼?
一時間他真是又心痛又氣惱,被青木拉醒來後,他目光沉沉地轉頭,不閃不避地盯着李長雨看了好一會。
李長雨說完這話也有些後悔——這是他第二次讓槐子難受了。
雖說他剛纔的話也沒啥大不了的,但他曾經在船上聽槐子親口對他說喜歡菊花、要娶她,今晚還當着菊花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就好像是成心讓他不好過一樣。
他被槐子這麼盯着,神情很是狼狽。
他也瞧見了菊花的失神,心裡難受的同時,也生出一股傲氣:他李長雨好歹念了這麼些年的書,難道還要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來跟人爭姻緣麼?
他平定了一下心緒,對張槐笑道:“這是好事。你的眼光必然不會差,要是相準了,再讓你娘上門提親,一準成。青木,你哩?甭跟我說你也是親事自己做主。”
張槐見他賠了笑臉,這才垂下眼皮,聽他跟青木說話。
青木還沒回答哩,就聽小石頭說道:“青木哥哥也不急,橫豎有人樂意嫁他的。我娘那天還在家裡說,要是過兩年青木哥還沒成親,正好我有個遠房的表姐長大了,賢惠的很,就說給青木哥哥。”
衆人剛要大笑,狗蛋接着說道:“我娘也說了,我姨婆還有一個孫女,也很賢惠……”
不等他說完,衆人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鄭長河跟楊氏也樂了——兒子被人這樣高看,他們自然是高興的。
李長雲對青木笑道:“你還是趕緊定一門親吧,這麼被人惦記着可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