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那邊鬨鬧開了。
劉小妹高聲對菊花嚷道:“逮着野雞了。菊花,你來瞧瞧,逮着野雞哩。”
原來,人倒黴喝涼水也塞牙縫,這野雞倒黴起來比那“守株待兔”成語故事中的那隻一頭撞到樹樁上的兔子也好不了多少。本來這滿山的灌木茅草,這雞跑得溜刷,人根本逮不住的;偏它被衆人堵急了,一頭撞到劉三順的身邊,叫他一個大馬趴給壓在身下拎了起來。
可憐的野雞,連蛋帶雞全家覆沒!它被這羣沒心腸的人類綁起來,提在手中,當戰利品四處炫耀。劉小妹可不管它,還在跟菊花嘮叨着讓她晚上去喝野雞湯。
菊花就忍不住笑了,心道你家那麼多人,這隻可憐的雞也才一兩斤重,還不夠你幾個哥哥塞牙縫哩,我去湊啥熱鬧?
忙碌的人們覺得充實無比,卻總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這美麗的山林不僅帶給人們各種動植物作爲食物,也潛伏了無數的危險;人們也不是每次都能如籃子和劉小妹那樣好運氣,拿石頭就能砸死一條蛇的,這不,梅子就倒黴了——她被蛇給咬了一口!
人們上山的時候,那都是將褲腿紮緊了的。一是爲了不讓茅草刮到腿上,免得瘙癢;再就是爲了怕蛇咬。梅子也是倒黴,掰筍子彎腰伸腿的,那腳踝就露了出來。
她在一個刺架跟前發現一支短而粗的筍子,正要撥開荊棘伸手進去把它掰出來,不料一腳踩在一條蛇身上,那蛇就咬了她一口。
她尖叫着擡腳跳開。蛇迅速溜走了。梅子登時大叫大嚷起來。
離她最近的是李長明和趙大嘴,正在挖坑種樹,聽她叫得恐怖,忙跑過來,緊張地問道:“梅子,你咋了?”
梅子感到腳踝腫脹起來,哭道:“我叫蛇咬了一口。長明哥,我要死了哩……嗚嗚……”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小腿哭泣。
李長明和趙大嘴一聽,也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查看。
梅子任由他們解開褲腿,淚眼朦朧中,見小腿已經腫了好多,哭得更厲害了。她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這被蛇咬死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趙大嘴慌忙道:“快把蛇毒吸出來,這腿也要紮起來哩。”
他慌慌張張地就扯自己的破上衣。一緊張也扯不斷;李長明“滋啦”一聲扯下一截衣襬,遞給他沉聲道:“把她的腿紮起來,從膝蓋下面扎。”
說完這話。瞧了一眼哭得稀里嘩啦的梅子,猶豫了一下,便低下頭,湊近那被蛇咬的牙印。使勁地吸了起來,吸一口。便張嘴吐出好大一口黑血。
趙大嘴拿着布條在梅子的膝蓋下面紮了緊緊的一道,這麼一勒,梅子那腿就越發的粗脹起來,李長明吸出的黑血就更多了。
他停了一下,讓趙大嘴用手將毒氣往下擠,擠得黑血流了好大的一灘。他又吸了幾口,覺得自己的嘴巴也麻木了,嘴脣也腫了。
這時,人羣都圍過來了。
梅子的爹秦老友慌慌張張地趕來,見閨女哭得傷心無比。再一瞧地上的黑血和她那腫脹的小腿,心裡“咯噔”一下,顧不得想閨女被人沾便宜的事。只想着要是梅子有個好歹,回家媳婦準要跟他拼命;況且他也是很疼閨女的。狗蛋那小子太皮,襯得梅子就很討人喜。
他衝了過來,跪倒閨女的身邊,緊張地語無倫次:“梅子,咋樣……疼不?噯喲!這可咋辦哩?”
梅子一見她爹來了,哭得更厲害了:“爹,我……我要死了哩!”抓住她爹的胳膊,父女倆抱頭痛哭了起來。
趙大嘴見這父女倆簡直是在搗亂,忙對秦老友道:“秦叔,你甭慌呀!你沒見長明哥在吸這蛇毒麼?快叫梅子甭哭了,這腿消腫了哩,沒事兒的。”
菊花和青木他們趕過來,見梅子哭得傷心,也是心慌意亂,聽趙大嘴說沒事了,這纔將懸着的心放下了,卻覺得掃興不已——好好的一個春日活動被這條蛇給破壞了。
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話再不錯的。想着梅子剛被蛇咬了一口,菊花頓時覺得腿癢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周圍瞧了瞧——那草叢、樹叢灌木裡可都是藏蛇的地方。
張槐見了她的樣子,忙給了她一個安慰地眼神,拿腳在草叢裡掃了掃,示意沒事;青木也拉着她的胳膊道:“一會你甭到處竄了,就跟在我們後邊。掰差不多的筍子也就夠了,又不是非要掰一大袋。”
菊花點點頭,小命要緊啊。這咬梅子的蛇怕是不太毒,否則的話,這土法子也是救不過來的。她還有一層擔心,這掰野筍子可是自己提議的,要是梅子有啥事的話,傷痛之下的狗蛋娘沒準就會怪她。這種痛急之下遷怒旁人的事情,可是有很多的。
李耕田和周夫子也趕了過來,黃大磙子則從草地上也不知扯了些啥,放在嘴裡嚼得爛糊一團綠,貼在梅子的腳踝上,站起身對秦老友道:“我說老友哥,你在瞎咋呼啥哩?沒事了。都是長明和大嘴手快,把毒給擠出來了。”
李耕田也責怪道:“她小女娃不懂事,你也跟着慌?這要不是長明和大嘴在跟前,是你在跟前,指望你沒準就出事了。你還不謝謝長明哩,瞧他嘴巴沾了毒氣,都腫了。”
秦老友見閨女真的沒事了,這才高興地放下心來,感激地向李長明和趙大嘴道謝。想着這李長明剛纔抱着閨女的腿啃了半天,心裡十分別扭,但人家確實救了梅子,又不能不謝。
趙大嘴憨笑道:“謝啥?都是一個村的,這不是應該的麼。”
李長明瞧着哭得眼睛鼻頭通紅的梅子,忽地臉上發燒,急忙擺手說了一句:“沒事。應該的,應該的!”轉身就跑了。
梅子聽人說她真的沒事了,這才止住了哭,還仰臉問道:“真的沒事了?”要是回家發作咋辦?
趙大嘴笑道:“沒事了,剛纔吸出來的血都是紅的哩,一開始吸出來的血可是黑的。”
梅子這才徹底地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在秦老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時還抽噎了一下,打了個嗝。
李耕田道:“你們這些小女娃,都給我回去,甭在這添亂了。不然哪一個出事都不好說。金香,金香!”
金香忙答道:“噯!我在這哩,大伯伯。”
李耕田道:“趕緊家去,甭掰筍子了。回頭要是再遇上一條蛇,可不得了。”
這個侄女他也是極喜歡的,自己就兩兒子,沒閨女;弟弟兩個兒子兩個閨女,老大已經出嫁了,剩了這個老二,他也是當閨女待的,因此生怕她有個閃失。
這些小女娃們沒辦法,只好下山,秦老友揹着梅子也跟着回家了。
劉小妹把那隻野雞塞給秦老友,說是帶回家讓嬸子燉湯給梅子喝。他感激地謝了,這小妹也是跟閨女好,才這樣關心她哩。
青木對菊花道:“你先回吧,這麻袋我待會帶回去。要是找到筍子,我順手也就掰了。”
張槐也道:“我倆順手掰的,沒準就有你到處找着掰的多哩。一會樹種好了,一路找回去,就能掰不少了。”
菊花也覺得意興闌珊,遂點點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抱着那幾個野雞蛋就先跟着衆人下山了。
楊氏聽說今兒又遇見一條蛇,還把梅子給咬了,倒抽了一口冷氣,說道:“你們沒輕沒重的,到處亂跑,也不曉得有些地方要格外小心。往後還是要少去這山上,就要去,也最好跟我們一道去。”
菊花心道,看來這自由要打個折扣了,她還沒撿過蘑菇哩。
這小筍子味道不錯,楊氏不讓菊花去,她自己倒是上山掰了不少。除了新鮮炒吃的,剩下的就曬乾了,留着青黃不接的時候添一碗菜。
等撒的菜秧子都長大了,母女倆就栽辣椒、黃瓜、豇豆、茄子等,忙了好幾天,兩塊菜園裡全添了新菜種。那些菜秧子,栽下去的時候都是弱弱的,很無力;澆上水,過兩天,就昂首挺胸,倍兒精神了。尤其是早晨起來瞧的時候,那小苗茁壯成長的精神氣象,讓人心情跟着歡欣!
那些不需要栽的菜,如莧菜等,撒了一大塊,出得綠油油一層苗,依着這長勢,過不多久就能吃了。這菜跟菠菜一樣好吃。
跟着又插山芋秧子,這也花了不少天,種了十來畝哩;餘下的地就種玉米和黃豆了。
鄭長河跟楊氏連着好些天都早出晚歸,在地裡忙個不停。今年餵豬可是都指望這山芋藤了,要不然,豬喂的多了,買米糠喂,那可不成。去年還做着小生意,有些進項,今年可是沒這進項的,自然要從田地裡摳出錢來才成。
青木也是起早摸晚地幫着插山芋。這東西雖然生命力旺盛,極易成活,可是剛插上的時候,還是要澆水;等它紮根了,還未牽起藤蔓的時候,最好也是要鋤草的。不然等藤蔓牽起來了,就沒法下鋤頭了。
於是,這幾個勞力便早晚忙碌不停,回家後臉上卻總是笑眯眯的,說着山芋秧子長得如何如何,似乎瞧見了山芋藤拿來餵豬、山芋用來煮稀飯的豐收景象。
緊忙着這些雜事,就到了插秧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