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看着鳳秋低眉垂目的樣子,眼底滑過了一絲不喜之色,她面色一沉,嘴角雖然還帶着淡笑,但是眼底的警告之色卻濃郁至極。
“你是一朝長公主,今日並非普通家宴,還有外臣在場……莫要失了皇家公主的身份!”
“是,女兒知道。”鳳秋恭聲應道,歉意地笑了笑之後便徹底沉寂了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聽着對面大理寺的人開始講述案情,眼底氾濫着冰冷至極的情緒。
她本想激怒唐卿,讓唐卿在所有人面前怒而失態,想不到最先失態的卻是她自己。
不過這也並非是什麼奇怪的事,當她第一眼看到唐卿邁步走進這大殿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幾個月來,她都被唐卿給愚弄了,不,這份愚弄或許不止開始於這幾個月,甚至可能始於更久以前。
經歷了清水庵那樣的黑暗之後,卻還能夠保持本心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廢物?
馬道婆很肯定的說過,除非歷經黑暗的暗衛殺手之流,其他正常人,三天三夜,外加一場鼠患,已經是極限了,完全足夠將一個人逼至瘋魔。
然而唐卿卻好端端的進了慈寧宮,甚至初次進宮的她,面對這麼許多的人,這樣濃重的皇室威壓,都還面色從容……
這樣的丫頭,又怎麼可能真的是個傻白甜的軟蛋?
哪怕她臉色蒼白,但是她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氣質,她眼底的淡然,她眉眼間的冷厲,都讓鳳秋清楚明白的知道,唐卿,她一直以爲沒用的廢物,心中有着絕對不下於她的狠辣和黑暗!
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讓鳳秋明白,她被愚弄了。
唐卿非但不是個廢物,她還是一個掩藏極深,心智如妖的狠角色。
鳳秋自認自己也是聰明過人,心智狠辣的,卻也不得不承認,唐卿比她更狠,也更豁得出去。
她這一次,怕是要在唐卿身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如果說以前她還以爲這一次事情鬧這麼大是因爲巧合,那麼,看到了這般姿態的唐卿,她就明白,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小賤人的局!
這小賤人或許沒有能力弄出來這麼大的局面,但是她顯然很清楚駙馬府如今的處境,也很知道怎麼招惹厭惡駙馬府的神神鬼鬼來幫她牽線搭橋。
即便現在鳳秋還不知道清水庵的事情已經敗露,她也有了心理準備,這一趟慈寧宮之行,她和張太妃,絕對會損失慘重!
側目看着一直垂着頭,捂着手背,仿若被自己欺負了的唐卿,鳳秋臉上的典雅笑容第一次有些掛不住——這樣都弄不瘋的女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更本就是個瘋子吧?
她想到了這裡,心中不禁冷笑連連——連血祭這種自殘的招數都敢用處來的女人,不是瘋子,又是什麼?
說到底,唐卿仍舊不過是一個沒有依靠的小賤人罷了,她既然能夠收拾得了她母親,自然也能夠收拾得了她,逼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一次若是勝了也就罷了,若是當真不得不敗,她也一定要將唐卿一起扯到泥坑裡來!
鳳秋心中有了決斷,便再不去關注唐卿了,她端着淡笑的臉看向了對面的大理寺卿,眼底冷芒閃現。
清水庵雖然是國寺之一,但是因爲其特殊性而跪在皇后太后的管轄之下,若非如此,皇帝也不會避而不管,將事情放手給王太后和王皇后來管了。
這大理寺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因此在言語間都多了幾分謹慎,力求把事情說到最清楚。
“……以上便是臣這幾日查到的東西,根據戶部所留賬目,今年從國庫中撥下去修繕清水庵的銀兩一共二十萬兩,其中材料費十五萬兩,各項修繕所需的工匠費用五萬兩。
六月中旬,清水庵又報備當年創庵師太所住的舊院落建築羣需要重新維修,再次報備十萬兩,銀子也已經撥了下去。
然而臣最近幾日明察暗訪之後,便發現清水庵中雖然也經過修繕,但是做的卻不過是重新刷漆之類的小型修繕活計,所需木材極少,而且要麼用了陳年次品,要麼根本就是續報。
根據從靜安處搜尋來的賬本所記,臣一一到相關鋪子查詢,發現其中一共有十六萬八千兩銀子都是虛數,真正用來修繕庵堂的也就只有三萬兩千兩!”
大理寺卿說到了這裡,整個大殿頓時譁然。
一個小小的尼姑,竟能夠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貪墨國財十六萬餘兩!合起驚人!
這還是知道的,以往不知道的呢?
即便是作爲始作俑者,唐卿也驚訝無比,她也沒想到那靜安師太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二十去十七,這樣大的窟窿,也虧她一個出家人辦得出來。
她擡頭看向了王太后手側的張太妃,只見這位太妃雖然面色冷肅一片,看起來還是平靜至極,實際上一雙眼睛卻已經充滿了血絲,臉色更是隱隱發青,顯然她的內心完全不如她面上那樣平靜。
鳳秋的神色同樣不好,作爲被牽扯到其中的人員之一,靜安貪墨得越多,罪名越大,她的處境也就越不好。
“你不用高興的太早,別說本宮沒有參與其中,便是當真參與了……呵,本宮是先皇的女兒,當今的親姐姐,誰又能拿本宮如何?最嚴重也不過是申飭思過罷了!”
鳳秋忽然轉頭看向了唐卿,一雙鳳目裡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睥睨之色,她神色冷淡而嘲諷地看着唐卿,就像是在看一隻胡鬧的小螞蟻。
唐卿知道,鳳秋是真正的有恃無恐,就像是她說的那樣,她的父親是皇帝,她是身份尊貴的皇朝公主。
鳳秋跟張太妃不一樣,張太妃位分再高,也不過是已逝先皇的女人,是別人家的女兒,鳳秋卻是皇家血脈一朝公主。
並不是所有公主都能夠被封爲長公主的,鳳秋的身份,就註定了她除非造反,否則永遠都擁有翻身的機會。
唐卿無比地清楚着這一點,所以她不急,一點也不急,總有報仇雪恨的那一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