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慕容瑾玹帶走時，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但是，他的心臟卻仍然在跳動。
魔族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我將他的屍身安放在地下宮殿的一處，把那顆心臟帶回了我的房間。
“你想再見她一面？”
心臟的跳動，似乎在傳達這樣一個信息。
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我點了點頭，“好，就依你這一次。”
我依照他的願望，將心臟安放在後院的灌木叢中，以土掩埋，他需要的靈藥我也爲他準備好了。
瞧着那自土壤中生長而出的莖葉，以及那逐漸成型的花骨朵，我露出些許苦笑。
用指尖撥弄着那花骨朵，它似是抗拒一般的顫了一顫，我微微一笑，“居然是曇花？綻放一瞬間的美麗，想將此刻永遠留駐在她心中？呵呵，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若願意聽我的，又如何會被命運所縛，落得這樣的下場？如今我能爲你做的不多了，完成你的遺願後，我也該走了。”
它無法回答我，但我看得出來，它似乎因爲我的話而有些憤怒。
搖了搖頭，我站起身來，隱隱聽到不遠處傳來驚呼聲。
看來，魔君封印已成，還有其他人需要我。
離開之時，我最後看了一眼那株還未綻放的曇花，月光下，它身姿秀麗，卻有着說不出的寂寞。
我收回了目光，漸行漸遠……
小夜似乎沒有意識到是慕容瑾玹自願交出了四神璧。也罷，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真相了，一個人不應該揹負愧疚而活。
“他沒死，而是逃走了。”我沉聲說了一句，而後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的說道：“表妹，有沒有想我？”
這個傲嬌的小丫頭，依然對我的親暱保持着抗拒，直接將手抽了回去，質問我：“你說他跑了？”
我繼續睜眼說瞎話：“我也不知道，若論實力我不及他一成，當然也就攔不住他咯。”
她那麼聰明，當然不會輕易相信我的謊言。
我見她皺了皺眉，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算是默認我的回答了吧。
她的心思很快就放在了龍吟九的身上，畢竟那纔是她心愛的男人。
看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龍吟九的狀況很不好，想要救他，或許只有一個辦法。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讓房裡的人都出去後，將我這個身體畢生的修爲都傳給了他。
只有這樣，他才能活過來，但儘管如此，他的身子依然虧損的厲害。
這傢伙也是膽子夠大，總是不按常理出牌。接納無上魔君，承受煞氣的侵蝕，能撿回半條命，已是十分幸運。
耗費了畢生的修爲後，我感覺這個身體也快走向盡頭了。
不過，有什麼辦法呢？這些都是我欠他們的。
治療好龍吟九後，我再次來到了那株曇花的所在之地。
曇花已然綻放，而小夜臉色嬌紅，昏倒在曇花邊上，口中喃喃自語。
見到這一幕，我不禁又是一嘆，看着那一株開得分外嬌美的曇花，無奈道：“你可真是不擇手段。”
花瓣輕顫了顫。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禁微微皺眉，將地上的人抱起來，送回了她的房間。
將那株曇花以及心臟挖出來後，我帶着龍吟九去了仙靈瑤池，只有在瑤池中的聖水裡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他才能完完全全的好起來。
龍吟九在半路就醒了過來，我提前跟他告了別，然後將他交給了墨池主。以他的強勢和手段，相信墨池主一定會乖乖將瑤池讓出來，亦不會對他有任何的苛待。
做完這一切後，我的時間是真的不多了。
但是，我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失去了畢生修爲的我該回到那個世界了。
或許，我能爲我曾經犯下的過錯，做出最後的彌補。
抱着那顆跳動的心臟，我問他：“如果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愛上她麼？”
心臟似乎跳得更強勁了些。
我笑了笑，“好，我就給你這次機會。”
我帶着心臟去了魔族的地下宮殿，那裡有他苦心收集的魔族血液。
這個男人其實早爲自己留了後路。
短短十餘年的時間，他殺了那麼多的魔族，又將那些曾經死去的魔族心臟收集，放在這充滿煞氣的地下宮殿中供養。即便無上魔君真的衝破封印重活，他也能在短期內構築一支屬於自己的魔族大軍，對抗無上魔君。
只可惜，他輸給了自己的感情。
我將魔族血液中的煞氣進行淨化之後，每日澆灌在那顆心臟上，我看着它日夜成長，心中竟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成長到了少年的大小。
到底是半魔族，血脈不夠純正，這樣的復活方式，便是比真正的魔族要慢了許多。不過，好在他有着一半的人類血脈，所以即便復活後，他依然殘留着一絲人性。
於是，我開始慢慢教他人情世故，他學得很快，讓我頗有成就感。
重生的他，就像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笑容更是天真無邪。
我猶記得幼時第一次見到他，那時的他冷漠無情，且渾身充滿着肅殺之氣，同時又孤冷到讓人心底發疼。
我想若非重生後忘卻了所有，這樣的笑容一定不會在他的臉上出現。
地下宮殿中，有着許多魔族的咒術，以這些咒術來恢復他的記憶不是什麼問題。可是，我卻一直有所猶豫。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他越發的懂事，對我也很是親暱。
外出尋藥時，我聽說了失蹤的九王爺迴歸，以及即將大婚的消息。
回到地下宮殿時，我瞧着那個對此一無所知的少年乖巧的等待着我準備每日例行的藥湯。
自從重生後，他的身體狀況一直都不太好，需要每日服用我特意調製的藥湯才能生存。爲此，我教他識字，還讓他成爲了我的徒弟，每日修行靈藥之術。只望我離開之後，他還能繼續照料好自己。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應該也不會在乎我聽到的那個消息吧？
我躊躇再三，開始洗淨藥材，爲他煎藥。
“師父，你似乎有心事？”他趴在我腿邊，滿臉擔憂之色。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師父平常都是笑嘻嘻的，但是今天卻滿面愁雲。而且你看着徒兒的目光，頗有深意。”他摸着下巴，笑得有些得意，“如果徒兒沒猜錯的話，師父你一定是有事瞞了徒兒，看來是你這一次出去，又偷偷一個人去吃好吃的去了，對嗎？”
他的身體狀況太差，不能吃太過複雜的食物，只能每日清湯淡飯。
我目光柔和些許，擡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隨意打探師父的行蹤可不乖哦，小心爲師今日罰你抄寫藥經五十遍！”
他不樂意的撇了撇嘴，顯然沒把我的威脅當一回事，“那師父今日出去，有沒有聽到什麼好玩的消息啊？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個地下宮殿呢？”
我將視線移回到移回到正在溫煮的藥湯上，一陣沉默。
他永生永世都不能離開這裡，因爲重生的魔族不能見陽光，只能一輩子在黑暗中生活。
他顯然也覺得自己問錯話了，默默低下頭，而後又握住我的手，吐了吐舌頭，笑呵呵的道：“差點忘了師父不喜歡我問這個問題，沒關係，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吧，玹兒只要能跟師父在一起就滿足了。”
玹歌，這是我爲他取的名字。
他不喜歡師父，自然也不會喜歡慕容這個姓氏。用他母親的名字來爲他命名，他應該不會覺得反感吧。
當然，這種考慮有些多餘，他已經失去那段記憶了。
對於他說盼望的事情，我無法迴應，便又是一陣沉默，但爲了不讓他擔心，我還是說了一句：“師父哪能一輩子陪着你，你得學會自立自強，這幾天我教你的煉藥口訣你都背好了嗎？如果沒有的話，今天不許吃飯！”
他明顯有些害怕了，嘀嘀咕咕了一聲“師父好壞”後，便是一溜煙的跑了。
我搖搖頭，繼續爲藥爐扇着火，想到這孩子的未來，心裡不免一陣擔憂。
時日將近，我真的該離開了。
可是我卻一直放不下心，唯恐留下他一人在這地下宮殿中，孤獨一世。
或許，我當初的選擇有誤，不該讓他重生。
給予了他生命，卻又不能顧好他一世，豈不是很不負責任？
終於，離開的這一天到來了。
我看到來迎接我的四聖獸，神情很是複雜。
“神君，我們該前往下一個世界了。”青龍目光幽深的看着我，神色頗有不悅。
他們應該找了我很久，也肯定沒有想到，我竟會隱匿在這魔族的地下宮殿中。這處宮殿周圍，布有一層結界，能夠隔開他們對我的感應。
“天神召應，再不去就晚了，神君。”見我面帶猶豫，玄武也沉聲補了一句。
白虎和朱雀也一臉急切的看着我。
“嗯，是該走了。”
沒有猶豫和談判的機會。
我點了點頭，回到我的寢房之中，走到桌前，將那一張一早就準備好的信件拿出來放在桌上。
玹兒，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
我默默的在心裡說了一句，離開了地下宮殿。
殿外，化身原型的四聖獸正在等待我。
我騰空而起，落在青龍的背上。
夜空中，一輪圓月孤寂的掛在天邊。
四道華光乍現，宛如流星飛過，接連消失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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