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交代了,小姐跟前只有徐奶孃,怕是伺候不周,所以讓竹蘭過來跟着一起伺候。”
竹蘭垂着眼眸,瞧着夜輓歌那雙綴着珠串流蘇的精緻獸皮小靴,心裡卻是止不住的冷哼。
想不到這年頭,連一個入不得眼的醜八怪私生女竟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那清雲太子是眼瞎了不成,怎麼會瞧上這個五小姐?
司徒鉞回去之後,多少透露了一些關於夜輓歌與清雲太子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倒是成了府上那些個丫鬟奴才們飯後閒餘的笑料。
夜輓歌微眯着眼眸,笑意吟吟道:“也就是說,老夫人是將你送給我了?”
哼,那老妖婆不就是派個人來監視她麼,說得倒是好聽!
竹蘭沒有回話,算是默許,雖然她一再裝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但眼底裡頻頻浮現出的鄙夷卻讓人難以忽視。
夜輓歌一笑,忽然手腕一翻,杯蓋就這麼飛了出去。
“哎呀……”竹蘭驚呼一聲,被那杯蓋打了個正着,一道鮮紅的血跡順着她的額角流下。
她心中怒極,捂着額頭,死死的瞪着眼前笑得分外囂張的女子,怒吼道:“五小姐,你這是何意?”
夜輓歌面上笑意更深,黑眸中流光四溢,明媚得讓人挪不開眼。
“三歲那年,寒冬臘月,你與幾個府上的丫鬟搶了我院子裡的炭火,讓我和徐奶孃凍了整整一個冬天;五歲那年,司徒柳兒命你和翠兒誣陷徐奶孃偷了廚房的食糧,讓爹爹派人毒打了她一頓;六歲那年,你聯合我那大公子、三公子還有四小姐說要與我捉迷藏,結果卻把我關在柴房裡整整三天,差點讓我活生生的餓死;七歲那年……”
這條條罪狀一件接着一件細數,彷彿歷歷在前,而夜輓歌每說一段,那竹蘭的臉色也跟着白了一分……
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竹蘭不自覺的有些兩腿打顫,根本就不敢去看夜輓歌的眼睛。
她作爲府上的大丫鬟,又是管家之女,比一般的丫鬟身份要高出一截,自小便是囂張慣了的,除了在幾個主子面前裝得乖巧以外,根本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尤其,是這個上不得檯面的廢物私生女五小姐!
從小到大,她就沒少欺負過夜輓歌,一個下人,卻能欺負主子,這不是倍兒有面子事麼?況且,那五小姐也好欺負的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她若從其他主子那裡受了氣,便全都撒到夜輓歌身上來,那可是說不出的痛快!
但此刻的竹蘭,卻是害怕到了極點。
眼前的這個人,顯然不再是那個可以任她欺凌的廢物五小姐,她不再是那種怯怯的眼神,而是渾身散發着凌冽的氣勢,相當的灼人……
“五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竹蘭怎麼聽不懂呢……”她只好裝傻。
很好,從“你”變成了“您”,倒也是個知道厲害的。
只是,現在裝傻已經來不及了!
“聽不懂?”夜輓歌忽的眉頭一挑,厲聲道:“徐奶孃,掌嘴,讓她好好把這些事情記記清楚!”
靜立在一旁的徐奶孃點頭稱是,走到竹蘭面前,毫不猶豫的便是一巴掌甩了過去,全然沒有平常那幅慈顏善目的模樣,手法甚是凌厲。
竹蘭這無緣無故的捱了一巴掌,心中怎的不惱火,當下勃然大怒,便要開口大罵,卻只覺得又是一巴掌甩過來,生生將她那到了嘴邊的話給打了回去。
噼裡啪啦一陣響,竹蘭這臉已經腫成了豬頭。
她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心中恨極,卻也不敢再放肆。
她今日一來,分明乖巧的很,怕這個見不得光的野種仗勢欺人,藉着以前的事情來教訓她!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野種愣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她好歹也是大夫人跟前的紅人,居然敢這樣對待她,等回去之後,定要大夫人好好治一治這個囂張的丫頭!
“竹蘭,這幾個巴掌算是‘報答’你往日對本小姐的‘照顧’,現在可算是記清楚了?”夜輓歌放下茶杯,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竹蘭忙道:“記住了記住了,謝五小姐開恩……”
她模樣是乖順的很,可那眸子裡的恨意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夜輓歌滿意的挑挑眉,吩咐道:“我已讓徐奶孃早早的給你備好了住處,平日裡有奶孃照顧我就好,不勞你多費心。”
可是,老夫人是讓我來看着你的啊!
竹蘭在心裡咆哮,卻也只能恭順的點點頭,否則免不了又是一頓打。
如今這個野種是長威風了,有了清雲太子撐腰,即便她再是受氣,也只能忍着。
不過,她卻也想到,能住在這麼華貴的屋子裡應該吃不到什麼苦,即便這五小姐就是故意要苛待她,這房間總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而且,這野種說不需要她來伺候,反倒是順了她的意了,誰願意伺候這麼一個醜八怪?
只要按老夫人交代的,能盯着這野種就行了!
雖然心裡極度不平衡,但竹蘭卻是透着幾分竊喜的跟着徐奶孃去看自己的住處了。
只是,當她看到所謂的“房間”時,卻是整個人石化了……
她的“房間”是後院臨時搭的一個草棚……
居然是草棚,而且那草棚裡只墊着幾片樹葉,除了能稍微遮風擋雨以外,再無其他。
竹蘭那個火啊,當真是在心頭熊熊燃燒!
“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她有些忍不住了,讓她住在這跟狗窩差不多的草棚裡,那野種分明是瞧不起人!
徐奶孃看了她一眼,平靜出聲:“小姐吩咐過了,竹蘭姑娘只適合住在這裡。”
意思是,你只配做我夜輓歌院子裡的一條狗。
竹蘭咬牙切齒的道:“去跟你們主子說,我不能住在這裡!”
“現在也是你的主子。”徐奶孃慢條斯理的糾正。
竹蘭的臉綠了,她瞪着徐奶孃,恨不得把她當場大卸八塊。
“竹蘭姑娘若是不喜歡,可以去外面找客棧。”徐奶孃慢悠悠的補充了一句。
“我……”現在就去,纔不稀罕你們這破地方!
雖然心裡想這麼說,但竹蘭還是憋着火意嚥下了,強撐着一抹冷笑,道:“多謝徐奶孃的好意了,既然是主子安排的,那竹蘭便只能從命了。”
說着,萬分不情願的走到那草棚下,尋着那鋪着葉子的地方坐下,狠狠的擰着手裡的一塊手帕。
徐奶孃瞧着她那模樣,隱隱憋着笑,卻只是板着個臉稍稍點頭,回了夜輓歌的身邊。
“果然不出小姐所料,竹蘭賴下了,即便是安排她住在那種地方,她也不肯走。”
夜輓歌點點頭,“她當然不會走,老妖婆讓她來監視我,她不敢違抗老妖婆的命令。”
“真是出了一口惡氣了,這臭丫頭以前是怎麼消遣小姐的,想不到也有今天!”徐奶孃用力的握着拳頭,只覺得分外解氣。
夜輓歌笑吟吟的望着她,“奶孃覺得開心就好。”
其實,之前發生的事,她雖然有記憶,但卻沒有親身經歷過,倒也算不得對那竹蘭有多憎恨。
只是,那些記憶太過骯髒太過不堪,即便是她這個“外人”想起來,也覺得分外的不爽。
既然不爽,那就把那些受過的氣一筆一筆的還回去。
而且,她倒不覺得竹蘭憑着自己管家之女的身份就敢對身爲主子的她胡作非爲,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着司徒一鳳的意思。
不就是爲了要除掉她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麼?
明的不能來,只能來暗的,所以便讓下人來製造各種各樣的意外,可惜她夜輓歌福大命大,愣是活到了今天!
司徒一鳳這老妖婆,不是爲了除掉她,就是爲了利用她,還真當她是軟柿子好捏了?
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算計我夜輓歌的下場!
“小姐,要不老奴去看着那丫頭?”徐奶孃蹙着眉,顯然有些不放心那個竹蘭,怕她因爲今天的事動什麼手腳。
“不用,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只能乖乖的待着。況且,我要是出了什麼岔子,老妖婆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夜輓歌擺了擺手,隨即便是垂下眼眸打個哈欠,“我還是再去睡一會兒吧,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睡不醒……”
“小姐好好休息着,畢竟這病還未好呢。”徐奶孃忙不迭的扶着她往臥房走去,滿臉疼惜之情,她壓根就不知道夜輓歌此時身中劇毒,夜輓歌怕她太過擔心所以也沒有明說。
腦袋一貼上枕頭,便是漫天倦意襲來,不出一會兒,她便已經進入了深睡的狀態。
黑暗之中,似有一顆泛着絲絲火星的蛋。
忽然間,喀拉一聲,蛋殼應聲而裂!
接着,火浪翻涌,鳳鳥啼鳴,紅羽紛飛……
一道紅影充斥了無盡的黑暗,可它卻似是逃不出這黑暗的束縛,不斷的哀鳴啼叫……
“水、水……”
夢中之人喃喃出聲。
不知何時坐在牀邊的龍吟九連忙倒了一杯水,將牀上睡意正濃的人扶坐起身,慢慢將溫水渡入她的口中。
“咳……”夜輓歌不由嗆了一下,猛然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