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珠根本來不及調轉方向,只聽“突突突”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悶聲響起,那替代夜輓歌成爲人肉靶子的倒黴鬼當場口吐鮮血,仰倒在地。
夜輓歌順着那人被水珠擊中的位置看了一眼,只見他胸口上坑坑窪窪的凹凸一片,凹陷處散發着絲絲冰冷徹骨的寒氣,只怕傷得不輕。
罪過罪過,也不知這倒黴鬼是死是活……
夜輓歌愧疚萬分的看向那人的臉,卻是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躺在地上的人,分明是花陌言!
花陌言一雙桃花眼已經變成了蚊香眼,表情驚愕中帶着幾分因痛苦而產生的扭曲,嘴角一處還掛着一絲滲人的血跡,已經昏死了過去。
夜輓歌大驚失色,心中愧疚感越發濃郁起來,她很想戳戳花陌言的臉蛋,問問他是不是還活着,可眼角餘光瞥見站在花陌言身側的那人後,卻是不敢再動彈了。
這跟着花陌言一起進院子的還能是誰,自然是那位九王爺了!
此刻,龍吟九默默的盯了那昏死過去的花陌言一陣,又微微眯起眼眸,向夜輓歌的方向看來。
夜輓歌渾身一僵,挪着小碎步,已經打算逃之夭夭了,可對方的視線卻將她釘死在原地,完全無法移動分毫。
他發現她了?
“陌言哥哥!”南若悠驚呼一聲,撲到花陌言的身邊,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喃喃自語道:“怎的把他給傷了,我分明……”
龍吟九淡淡收回目光,看向衣衫單薄、長髮凌亂的南若悠,那目光中分明帶着一絲審視的意味。
南若悠趕緊整了整衣衫,攏了攏頭髮,接着神色慌張的看向龍吟九,“大師兄,我不是有意的,方纔有一名小賊窺視……窺視我沐浴,我一時情急之下,纔會出手傷人,卻不想傷的竟是陌言哥哥。”
龍吟九卻是微微勾起脣瓣,邪邪一笑,“小賊?”說着這話時,他目光似是有意無意的又看了一眼夜輓歌的方向。
夜輓歌渾身緊繃,暗暗握緊了拳頭,竭力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唸: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對,就是那該死的小賊,可惜讓他給跑了!”南若悠氣呼呼的揮着拳頭,轉而又紅着臉抿着脣,緊緊的拽着龍吟九的衣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嬌聲嘆息道:“若悠還未嫁給師兄呢,就這樣被人給看光了,可如何是好?”
噗……夜輓歌感覺自己快一口老血噴出來,直被那軟綿綿的語氣酥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真是呵呵了,搞了半天,這兩人還是未婚夫妻的關係麼?也是了,之前看他們成雙成對的樣子,關係確實不一般。
不過,既如此,那這位九王爺還來勾搭自己幹什麼,她橫在這中間,又算什麼?
“盡會胡說。”龍吟九不悅的皺眉。
可這語氣在夜輓歌聽起來卻像是打情罵俏。
“若悠以後若是不嫁給師兄,又能嫁給誰呢?”南若悠不以爲然的甜甜笑着。
夜輓歌有些聽不下去了,此時此刻,她分明就是一個局外人,趁着龍吟九與他那嬌滴滴的師妹打情罵俏之際,悄無聲息的走開了。
一路回到自己的住處,她站在寫有“龍吟殿”三個大字的門匾下,有些發怔。
半晌過後,她諷刺一笑,走進院中,過了片刻,卻是又折返了回來。
只是此刻的她,一隻手裡扛着一個梯子,一隻手裡拿着一把大刷子,而徐奶孃則是愣愣的拎着一黑一紅的兩桶樹漆跟她走了出來。
這刷子和樹漆是先前那羣工人改建她這小破院時留下的,一直擱在雜屋裡佔地方,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夜輓歌擺好梯子,爬到那門匾處,先是就着那桶黑色的樹漆將龍吟殿三個字抹去,又換上紅色樹漆,寫上無情殿三個大字,可她盯着那三個字看了一會兒,又覺得無情殿似是略顯高冷了,便又把那情字抹去,改成了憂字。
徐奶孃呆愣愣的夜輓歌在那門匾上塗塗抹抹,小聲的喚了句:“小姐……?”
夜輓歌頭也未回的哼了哼。
“怎麼會突然想起改門匾呢,那可是花葯師給小姐提的字啊。”徐奶孃不知道龍吟九的真實身份,一直以爲他還是花陌言。
“龍吟殿三個字太高調了。”她繼續哼哼。
“可是,小姐,你的字……”徐奶孃欲言又止,瞧着那門匾上的鬼畫符,欲哭無淚,她家小姐雖說被人戲稱爲廢柴,但好歹從小飽讀詩書,那字寫得算不上有多好,但好歹能用個“娟秀”二字形容,可現在怎麼就越寫越回去了呢……
“我的字怎麼了?”夜輓歌總算回過頭來,小臉上掛着明顯的兩個字——不爽。
徐奶立時噤聲,眼觀鼻鼻觀心,將那兩個漆桶舉得高高的。
夜輓歌這纔將目光轉移到門匾上,帶着幾分審視的瞧着自己那三個字。
她承認,她的字的確醜,生在那高科技縱橫的時代,尋常用的都是鍵盤,根本就沒摸過幾次筆,寫出來的字能有多好看?況且,手上這把大刷子也不好使,發揮不出她應有的實力來,不過總比龍吟殿三個字看上去舒服多了。
她又自我欣賞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的爬下梯子,心滿意足的回了屋。
只是,這一夜,註定無眠。
不知何時,屋外似還響起了滾滾雷聲,接着便是磅礴大雨,鬧得人一點也不安生。
夜輓歌輾輾轉轉一整夜,愣是到天微微亮才沉沉睡去。
可惜的是,不到一個時辰,她就被人給搖醒了。
夜輓歌頂着一對熊貓眼,臉色鐵青的瞪着眼前略顯驚慌的徐奶孃,好半天才壓下自己的起牀氣,沉聲問道:“什麼事?”
“抱歉,小姐……”徐奶孃很是無奈,聲音有着一絲顫抖,一臉無措的道:“花……花葯師派人來了……”
花葯師派人來了?
夜輓歌好半天才琢磨出這句話的意思,徐奶孃恐怕說的是花陌言來了。
花陌言?他來幹什麼?
夜輓歌皺了皺眉,腦袋往枕頭裡邊兒一扭,“不見!”
“不見?”徐奶孃愣了一愣,越發無助起來,“那花葯師待小姐這般好,不見恐怕不太好吧,而且說不定人家是興師問罪來了……”
興師問罪?花陌言有什麼可興師問罪的?
夜輓歌閉着眼睛,心裡琢磨着,這才意識到徐奶孃可能指的是昨晚她把門匾給塗了……
不過,塗了又如何?這地方本來就是她住的,她想換個名字還不行嗎?
見夜輓歌那幅雷打不動的樣子,徐奶孃越發無奈了,她壓根就不知道她家小姐與那花葯師究竟鬧了什麼彆扭,前幾天還見她時不時的唸叨着,到了這會兒卻是忽然翻臉不認人了。
徐奶孃搖了搖頭,開始絞盡腦汁的想怎麼將那花葯師的小廝打發了,卻聽屋外一聲高喊。
“小夜,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來?難道就一點也不想我麼?”
那聲音竟還透着幾分得意,不像是來尋師問罪的。
徐奶孃掩脣一笑,下意識的看向拿屁股對着她的夜輓歌,此刻那陽光透着窗戶折射進來,可不就曬在那一處麼。
夜輓歌黑着臉,萬分無奈的爬了起來,頭疼的撫了撫額:“叫他等我一會兒,我洗漱更衣。”
不久之後,夜輓歌坐在了客廳裡,雙手環胸,面色清冷的瞪着坐在對面的花陌言。
此刻,花陌言看起來神清氣爽的,一雙桃花眼頻頻放電,可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
想起昨晚借他當了人肉靶子,夜輓歌頗有些心虛,不過此刻見他無恙,倒也安心了不少,不過卻還是微冷着臉,沒有吭聲。
花陌言本來心情挺好的,見着她這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由愣了一愣,一股子熱情便熄了一半,可一瞧見她那化得慘白慘白的臉以及大半張臉的胭脂,卻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揶揄道:“小夜,你這化妝技術有待提高啊!”
夜輓歌因着那一雙熊貓眼不能見人,也不想讓花陌言看出端倪,所以往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粉,此刻她的臉上抹的胭脂水粉恐怕跟京劇臉譜的厚度有得一拼。
不過,她此刻卻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直奔主題的道:“有什麼事?”
花陌言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我這一回來就眼巴巴的跑來看你了,你就這麼不歡迎我嗎?”
夜輓歌皺了皺眉,她確實不該給花陌言臉色看,這一切跟花陌言根本就沒有關係。
可她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偏偏看到花陌言,想到龍吟九,就愣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而且,她既然要跟那人劃清關係,那就只能委屈眼前的花陌言了。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我有起牀氣。”
花陌言頗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表示能夠理解,一本正經的道:“我這兒有一味寧神湯,你每晚睡前喝一碗,興許能治好你這毛病。”
目光落在他那透着真摯的臉上,夜輓歌心中不免有些歉意,但還是冷冷的搖了搖頭,“不用了。”
花陌言苦了臉,這夜丫頭到底是怎麼了,這黑起臉來簡直跟小九九有得一拼!
不過,他最擅長的就是拿熱臉貼冷屁股,便自顧自的得意一笑,從懷裡抽出兩張閃亮亮的七色晶卡,獻寶似的塞進夜輓歌的手裡,“這是你的分紅,不必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