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之外,似乎越來越吵鬧。
爹爹來過,哥哥和映月也似乎來過,最後當一切都歸於平靜之時,煙落聽見了沉重的鐵鏈聲噠噠作響,外邊的人似乎將柴房的門窗都上了鎖。
她無疑被限制了自由,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也不知道爹爹會怎麼處置自己。尚書府畢竟是晉都的大戶人家,家規甚嚴,出了這樣的事,想必爹爹對她和孃親的懲罰也一定不會輕。
孃親,此時一定對她失望透頂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屋外已是夕陽落幕。忍受整整一日的飢餓與寒冷,她不免有些意識混沌,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遭受這等侮辱,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摺磨,讓她漸漸支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迷糊之際,鐵鏈晃動聲緩緩傳來。
吱嘎的門顫顫打開,傾瀉而入一室的夕陽殘輝,詭異的紅色,刺目耀眼。出於本能,以手遮擋,煙落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來人,竟是她的哥哥樓徵雲。
一襲藍色衣袍,身形健碩。哥哥與爹爹長的極爲相像,皆是一雙犀利深邃的眸子,四方臉,闊眉,俊朗之中亦不乏凜然正氣。
“哥哥,你是怎麼進來的?”勉強向他投去一抹微笑,她不想讓太多的人爲她擔心。然而,突然的扯動,使得原本乾裂的脣溢出了鮮血,鹹澀的腥味滲入口中。
“煙落,你……沒事罷。”一見煙落正坐在地上,樓徵雲忙上前將她扶起,擰了濃眉,從懷中摸出兩個饅頭,遞到她的手中,心疼道:“我讓小廝交出了鑰匙,煙落,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快來,別餓着了。”
一陣酸澀涌上鼻尖,眼眶有些溼潤,煙落強忍住那即將掉落的淚,接過饅頭,小心翼翼的啃咬着。股股暖流緩緩趟過心田,終究還是有人關心她,疼愛她的。
這般感覺,就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一般。記憶中,哥哥總是暗中照顧她,偷偷的給她留着好吃的食物,並且不準下人在背後說她的不是。雖然大娘爲此責罰了他好幾次,可他依舊如此,甚至還與大娘爭吵了數回。
樓煙落輕嘆一聲,有些感慨。她自小隨着孃親由江南來到晉都,投奔了爹爹。那段歲月中,她與孃親沒少受大娘的欺凌與冷眼,孃親由於沒有兒子,在府中亦沒有地位可言。所幸的是,哥哥與妹妹都待她十分的好。讓她十分的欣慰。
只是,哥哥在得知她要嫁給慶元侯之後,雖沒有反對,卻隱隱透出了不快。朝堂爭鬥,她不懂。只是隱約知道哥哥與慕容傲似乎政見不同。
“煙落,你……”樓徵雲動了動薄脣,卻沒有問出口。事關女兒家的名節,要他如何詢問。長嘆一聲,他柔聲道:“別擔心,我已經同爹爹說過了,柴房中陰暗潮溼,別折騰壞你的身子。爹爹同意明日,便將你改禁足在房中。今晚你再熬上一熬。”
“煙落!”樓徵雲突然緊緊的摟住她的胳膊,激動的說道:“如果有人欺負了你,哥哥一定會爲你討回公道!”
“哥哥,謝謝你。”煙落苦澀一笑,搖了搖頭,輕輕拉了拉他的胳膊,緩緩道。
“……”樓徵雲方想說什麼,不想李翠霞卻突然闖了進來。
“二孃。”
“娘。”
“煙落!”李翠霞急切的衝上前來,按住她的肩膀便是一陣猛烈搖晃。
凍了、餓了一整天的煙落哪經得起如此劇烈的晃動,當下只覺得頭暈無比,胃中一陣嘔心。
“娘不相信,娘不相信,告訴娘!是不是你之前曾和慶元侯私定過終身?是不是?”李翠霞全然不顧煙落漸漸慘白的臉色,了瘋一般大聲的質問道。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柴房的門開着,她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不是的!不是他!”煙落神情沮喪的答道,是她配不上他,她不能再辱沒了他的名聲。
“混賬,糊塗!”李翠霞突然狂,一下揪住煙落的頭,直往冷硬的牆壁之上撞去。
“二孃!”樓徵雲忙上前阻止,惱怒道:“二孃,你太過分了。煙落此時是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你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
李翠霞被樓徵雲制的死死的,雙臂無法動彈,滿腔的怨氣無處可去,只得胡亂的向煙落踢去,佈滿血絲的雙眼瞪的猙獰,口中不斷的罵道:“賤人!我怎麼會有你這麼下賤的女兒!還能有比慶元侯更好的男人嗎?你瞎了狗眼麼?如此丟我的面子。我今日要打死你個不爭氣的主子,我白養你了!”
“住口!我不准你這麼說她,你還有沒有人性?”樓徵雲勃然大怒,深邃的雙眸閃耀出攝人的光芒,直震攝的李翠霞一陣哆嗦。
“你少假惺惺了,你和你娘還不是一丘之貉,就等着看我們母女的笑話。眼下又在這裡裝什麼好人,定是圖謀不軌!”對於樓徵雲,李翠霞心中雖有些許害怕,卻還是硬着頭皮回到。畢竟她是長輩,他也奈何不了她。
“無可救藥!”樓徵雲奮力一甩手,冷冷道。
陡然失了重心的李翠霞踉蹌幾步,跌至門口,隨即癱坐於地,一副頹敗之樣。
“啊!”她突然淒厲的大嚎一聲,接着便疾步跑開。散亂的鬢角,蒼白的臉色,她似乎在一天之間蒼老了許多。
心中閃過愧疚與不忍,煙落低頭不語,思緒飄渺。
“煙落,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夜裡可千萬彆着涼。”樓徵雲說着便解開自己的外袍,塞至她的手中。
見她依舊木然毫無反應,只得長嘆一聲,悄然轉身離去。
鐵鏈再次鎖上,外面的天終於完全的黑了下來。
時間靜靜的流淌,孤寂的月光透過縫隙映射在了冰涼的地上,更添幾分森冷。呼嘯的風聲在窄小的門縫之中不斷的穿梭,出陣陣駭人的低嚎。
煙落緊緊攥着手中暖厚的外袍,默默披在身上,感受着這唯一的溫暖。
親生的娘,卻如此待她。苦澀的味道漸漸瀰漫,心中一陣絞痛,她用手緊緊壓住心口,一股冷氣從她的胸腔裡升了上來,慢慢的侵蝕着她的神經,直至痛的沒有知覺。
這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蜷縮在角落中,她再也支持不住,累極昏沉沉的睡去。
……
次日一早,噼裡啪啦的砸門聲急切的傳來,將煙落從持續的噩夢之中驚醒。
“姐,姐……”是映月的聲音,“不好了,二孃她出事了。”
什麼?!孃親出事了?煙落如遭雷擊,猛然從地上一躍而起,衝至門邊。適逢小廝將門打開。她慌忙抓住映月的手,急急的問道:“我娘,她怎樣了?”
“二孃她,她……”樓映月已是喘不上氣來,道“姐,今日一早,安邑郡王府上門來退婚。二孃一聽便昏了過去,我們將她送至房間休息,不想她又想不開,竟是懸樑自盡……好在現的及時,命是保住了,只是現在還昏着呢。”
自盡!退婚!雙重打擊使得煙落幾乎站立不穩。
她只覺得自己墜入萬丈深淵裡,黑暗如高山一般壓着她,痛苦像大海一般淹沒了她。都是她不好,都是她連累了孃親,逼迫的孃親走投無路,差點走上了不歸路。
退婚,那晚之後,她知道終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她,終於要從他未婚妻的美夢之中醒來了。
傲哥哥,你一定會找到比煙落好百倍,甚至好千倍的女子。
而我們卻註定了有緣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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