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後,疾行風便被祁帝召去了蟠龍閣。
看到高坐上的那個男子,身着金色龍袍,高貴得不可一世。睥睨之間,可掌控天下人的生死。
黑瞳深處,不由劃過一抹轉瞬而逝的嫉妒。當年,若不是自己一時大意,而如今,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就是自己。
儘管自己的內心有多麼的不甘,有多麼的嫉妒。但疾行風還是將自己的所有負面情緒隱藏得相當完美。
在離那個男人三米之外的地方,他恭謙的行着君臣之禮。傲然的黑眸,卻有着不屈服的堅決。
疾行雲淡瞥一眼跟前半跪着的冷傲男子,六年前皇位相爭的那些往事,依舊曆歷在目。不知什麼時候,他已不復年少時的暴燥與衝動。如今,籠罩在他周身的沉穩老辣之氣,連自己也揣測不透。
多年來,自己雖對他戒備之心不曾有半點消減,不過念及手足之情,他也不曾刁難於他。
“來人啊,給平王賜坐。”
他淡喚一聲,幾位小太監,立即將王侯之輩應當享受的麒麟寶座給擡了上來。
落坐後,祁帝疾行雲淡泊了跟他談了些宮中住得是否習慣的家常。
疾行風做出臣子的模樣,倒也畢恭畢敬的回答了。
祁帝又道:“平王,算起半年前的天子祈福大典,你與朕兄弟二人,似乎已有大半年未曾見面了吧?”
“回皇上,離天子祈福大典過去,已有六個月零九天。”
“嗯,還是你記憶不錯。想必在平州的清苦日子,讓你多有磨練。”
“平州雖貧,但山水如畫,民風淳樸自然,是個休身貽情的好地方。”他沉靜的說着,完全沒有將多年來,一直積壓在那個地方的怒氣,爆發出來。
他黑眸一擡,帶着天子的威儀勾脣淺笑:“這麼說,你在心裡就不恨朕把你封到了那樣的地方?”
“皇上也是一片苦心,微臣豈有怨恨之心?”他低垂着頭,一字一句的回答,言語中的誠懇與坦然,使得祁帝疾行雲多少有些愧責。
不過,聰明如他也深知,這個弟弟說的未必是實話。但無論是真是假,一切皆成定局,他身爲臣子,永遠只能聽命自己。
就這樣,許久不見的兄弟二人,說了好一陣子不痛不癢的客套之言。
很多時候是祁帝在問,平王疾行風在答。偶爾,雙方皆不知彼此是真心相待,還是有意試探,各種防範婉轉的打着太極,將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要推阻再三,才能說得完整。這就是帝王之家的悲哀,皇室之族的無奈。
終於,身爲祁帝的疾行雲,問出了一句,所有廢話中的核心之語:“平王,今天朕無意聽到幾位臣子的私議,說是在你的身邊有一位伴你入宮的絕色美人。此女可謂傾國傾城,能與趙貴妃相媲美。更讓朕覺得吃驚的是,她與曾經的秦後,長得分毫不差。你告訴朕,這……是真的嗎?”
身處下位
的疾行風黑瞳一眯,心中暗自盤算,他總算開始在意起她的事情了。
“回皇上,此話不假,微臣身邊的確有這樣一位女子。”
“她是誰?”祁帝的語氣,冷肅了幾分,眼神也略顯不可思議。
疾行風淡望着他,冷俊的面目沒有半點慌張:“皇上曾見過她,天子祈福大典上,她就是聖都的聖女。”
“竟然是她?”他擰起眉頭,心中暗嘲,原來這半年裡,自己一直苦苦要尋的人,竟在平王的手中。
“是她。”
“她爲什麼會在你的手裡?”聽似漠不關心的語氣,卻暗藏深意。
不過疾行風也不是省油的燈,沉聲而坦然的解釋道:“當年,聖女被一羣黑衣刺客追殺,本王誤經此地,將她救起,她爲了報答微臣的救命之恩,甘爲侍婢,這半年來,一直伴在我的身邊。”
祁帝細細凝思,當初他讓暗衛劉覲準備在他撤離聖都後,將她帶走,可惜。卻讓歹人捷足先登,再後來,她便失去蹤跡,自己雖未放棄追察,可卻再沒她的音訊。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被疾行風救去。
“爲何你身邊藏有一個與秦後如此相似的女人,這半年多來,卻半點也不曾透露給朕?”
看着他微斂的黑瞳,略有慍火燃燒,疾行風心思瞭然,看來,他的皇兄,果真沒有了去對秦後的念想。
“稟皇上,臣弟之所不報,是另有原因。”
“說,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你隱藏她的去向。”
冷冽的話語,帶着他的至高威儀,不容他有一絲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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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裝愧疚不安的埋下頭,神色惶恐道:“半年前,我救下聖女時,無意間發現暗殺他的刺客身份乃祁國御林暗衛。而當初能調遣這批暗衛的人,只有皇上。所以,微臣以爲是皇上覺得聖女的容貌有些衝撞了秦後,便起了殺心。因此,纔將救她一事苦苦相瞞,若皇上執意怪罪,臣弟也無話可說。”
“胡扯,朕根本就沒有派人去刺殺聖女。那一晚,朕只是……”意識到了什麼的疾行雲,立即住嘴。他黑眸一凜,陷入自己的沉思。
平王疾行風當然知道,皇上根本不可能派下御林暗衛刺殺聖女,而這一切的操縱者,都是因嫉妒成狂的趙貴妃罷了。
不過,他還是繼續將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一步一步的演了下去。
“既然不是皇上派的人,難不成,是它國聖上,有意污衊我大祁,而命人假冒?”
他愕然的說着,祁帝只是沉冷的盯着地面不發一言。從那陰沉而銳利的瞳孔可以瞧出,他似乎已經猜到了那晚之事,出自誰手。若真有旁人假冒祁國暗衛,又何需蒙面行事?這不跟掩耳盜鈴一個邏輯?
況且,祁國暗衛的腰間玉令,並不是旁人可以隨意假造。這麼顯然的事情,平王不可能不明白。他一定只是想給那伸出毒手之人,最後一個臺階。
就算得知了聖女爲何
被人追殺且失蹤的真正緣由,但疾行雲仍舊沒有被憤怒淹沒理智。心思深沉的他自然明白,平王會將這個女人再次帶入自己的視線,一切並不是那麼簡單。
“既然半年前你認爲是朕有意有暗殺她,所以遲遲不敢向朕稟報此事。爲何到了今天,你又會帶着她貿然入宮,難道就不怕,朕對你施以責罰?別忘了,當初的秦後,對你做了什麼,你會這樣甘心帶着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人在身邊,就不怕她觸及曾往的傷心之事?”
“回皇上,半年前,我不敢向皇上稟報此事,那是因爲怕觸及你的龍威。而如今,你即將封楊貴妃爲後,怕是已視前塵往事爲雲煙。再說,皇上乃睿智的明君,應該明白,此女雖與秦後長得一模一樣,但卻並非同一個人。她乃聖女,能夠通靈。若把她留在皇上身邊,定能讓祁國,國運昌隆,風調雨順。至於微臣爲什麼沒有對她心存記恨,那是因爲此女冰雪聰明且善解人意,雖與秦後長相如出一轍,可性格卻是南轅北轍,令人無法將二人重合在一起。久而久之,她在臣的眼裡,就是純真靈動的聖女,與秦後毫無關聯。”
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讓他思量許久,他才揚起饒有興味的薄脣,淡然詢問:“此番帶她如今,你真的別無二心?”
“回皇上,臣帝至從封王,便早無異心。若有半句虛言,可受萬箭穿心之刑法,此生不得好死。若皇上還有懷疑,請允許微臣將她帶離皇宮,此生可娶她爲妻,在平州相扶到老,一世不得再踏皇城半步。”
也許他狠辣的誓言沒有撼動他內心半分,可當他說到,願娶她爲妻,相扶到老這幾個字時,他可以顯而易見的瞥見,他黑眸中的那一抹柔情與溫存。
記憶中,這個陰戾而暴怒的四皇弟,何曾有過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情懷?
如果他的一切可以欺騙他,但方纔的那一瞬,卻是怎麼也騙不了他。
難道……這上長得和秦後一模一樣的聖都聖女,真的迷住了平王的心?
不可能,他寧可相信,平王疾行風愛上一個卑賤的丫鬟,也不會愛上一個,曾與他有深仇大恨的陰毒女子。
看到聖女的那張臉,他不會想到秦後嗎?那個把他害得失去帝位,且萬劫不復的女人,他就不想殺之而後快嗎?
他懷疑的盯着他冷峻的臉,想從他絲絲情緒裡瞧出一些端倪。可最終,沒有半點讓他如意的地方。
“你愛上了這個女人嗎?”他掀起薄脣,有些嘲弄的詢問着,黑眸散發的銳利之光,沒有半絲減弱。
本是逢場作戲之言,不知爲何,在聽到這個愛字的時候,他的心,竟然會痛。
他擡起頭,懵懂的看着眼下這個撐控祁國一切的男人,這一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回答之語。
“愛?不愛?都不是微臣可以定奪。”
“是嗎?”他慵懶的眯起眸子,下一秒,冷傲而高貴的笑道:“讓她過來,朕要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