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東南西北四個師兄面露愁容筆挺的站在兩側,於叔的眉頭更是擠成了溝壑,爹背對着我看不出表情。
我心裡頓時七上八下,惶恐不已,到底是除了多大的事情大家的臉色纔會嚴肅成這樣,難道是鏢局要破產了?突然靈光一閃,當頭棒喝,難道白玉觀音還是不能安慰西域大王那顆想要千年白玉雪蓮花的心?所以華蒼君又回頭跟爹說了這事兒,所以爹要大義滅親綁了我或者大姐去西域砍頭?
我的個小心臟啊!千萬不要是啊,我在心裡求爺爺告奶奶的祈求各路的神仙大佛,早知道這樣今兒早上我應該在佛前好好磕幾個響頭的,心裡那個悔不當初啊!
突然爹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着我說:“跪下!”
我一聽,腿一軟,心沉到谷底,看來是真的了。
頭頂又傳來爹鏗鏘有力的聲音:“冬雪,我要你發誓,從現在開始我跟你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不得向第八人透露,否則我季家一門定遭滅門之災!”
我腦袋猛地嗡嗡作響,這,這不就是砍我一個人的腦袋就行了嗎?還要我季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腦袋,這西域大王怎麼這般殘暴不仁,難道我一個人的腦袋還抵不上一個雪蓮花!
“發誓啊!”爹一聲驚吼震了我一跳。也是,好好的一個蒸蒸日上的鏢局,應着女兒的一個不小心,全都得跟着陪葬,換做是誰誰都要氣憤一把啊!
我清清嗓子,三指朝天朗聲道:“我季冬雪向天發誓,今日在書房內所聽的每一個字決不像第八人透露,否則,否則,否則我季家一門定遭滅門之災!”
西域大王,我季冬雪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於叔起身攙起我對爹說:“好了,也別嚇着孩子了。”說完平靜的對我說:“冬雪,你還記得你跟我的評書嗎?”
我不解的點點頭:“記得,還是我說給於叔聽得,怎會不記得,於叔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於叔朝季冬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季冬拿來一個包裹交給於叔,季南跟季西落下了沿簾爹向於叔點了點頭,於叔便打開了包裹。是一件金光閃閃,珠光寶氣的軟蝟甲,我立刻用手護住眼睛,於叔見狀又將包裹包起來,交給季冬。
爹看着我慢慢吐出了一句讓我猶在驚雷裡打滾的話:“這就是金縷玉衣!”
我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北師兄見狀將我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爹則慢慢的將着原委向我道來。
大半月前,爹應楊縣令之約前往衙門,原來楊縣令找爹押鏢將一尊兩米高的血玉珊瑚運到襄陽劉太守府上恭賀五十壽辰。爹當場就應下,楊縣令便備了酒席。兩人興高采烈的一直喝到月上梢頭。爹駁了楊縣令讓人送回去的轎子,一個人晃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月黑風高,寂靜的街道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狗吠,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攔住爹的去路,爹立刻警覺的拿出劍與之對峙。因光線很是昏暗,看不見此人的模樣,不過依稀看得出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果然一陣玉石之聲響起:“閣下可是季揚鏢局的季成海季鏢頭?”
爹見那人沒有殺意,便收了劍拱手道:“江湖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
那人隨手扔過來一個包袱說道:“很好,將這個包裹送到江南卓刀山莊老莊主卓天一的手上。不過季鏢頭可要小心了,這包裹裡可是人人求知若渴的一件東西。”
爹順手一拋包裹又回到那人手中:“閣下若是押鏢大可光明正大的去我季揚鏢局。季某人雖算不上英雄豪傑,季揚鏢局也算不得大門大派,但以身正法,光明磊落還是懂的。”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季鏢頭過謙了,既然季鏢頭把話挑明瞭,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實不相瞞,這包裹裝的正是半月前剛剛面世江湖的金縷玉衣!”
爹一聽,震得身子差點沒站穩。這金縷玉衣消失已近百年,還藏在其中的金爵劍譜也它一起絕跡江湖,兩月前聽聞金縷玉衣現世的傳聞,只當是傳聞,沒想到真的就現世了,這江湖又將是一陣腥風血雨?
但此人既已得到兩件世間難尋的寶貝,爲何要用押鏢的形式運到江南,再說了要押也該找天下第一鏢的天下鏢局啊,爲什麼找纔在江湖初出茅廬的季揚鏢局?這一切都透着神秘與危險!這鏢不能接也接不得!
爹拱手道:“多謝少俠的賞識,但這鏢季揚鏢局不敢接也接不了。”
那人像早就料到爹會這麼說一樣,並不急:“季鏢頭,在下既然在深夜找到你,斷沒有退回去一說。換句話就是這鏢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說完快速的閃到爹身邊,朝爹嘴裡塞了一粒藥丸:“這是彩虹谷的三月丹,季鏢頭走南闖北應該對彩虹谷不陌生吧?”
不理會爹願意與否,將包裹還有十片金葉子還有一個小瓷瓶塞到爹的手裡:“三個月後卓老莊主的孫女大婚之日,自會將第三顆解藥交予季鏢頭。哦,對了,季鏢頭不要想着捨身取義,如果一個月後在下聽到季鏢頭不幸身亡的消息,那麼在下只好送季揚鏢局上上下下幾十口下去陪季鏢頭了。也不枉與在下相識一場。”
說完便消失在茫茫黑夜。
我立刻上前擔心的問爹:“爹,那人說第三顆解藥,難道爹你中毒了?”
爹默然的點點頭,於叔上前解釋道:“彩虹谷是以練毒享譽江湖的。它不似唐門的用毒世家,尚講武林道義,而是用毒狠辣,不留餘地。只要一不順心,便給你一記毒,如果不是他們自己的解藥,大羅神仙也救不活。其中最厲害的便是一月丹到十二月丹,每加一個月份毒性便越厲害,且毒發症狀一個慘一個。大哥中的這三月丹便是到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這三天心頭絞痛,嘔血不止,功力也會隨着嘔血的不斷加劇而散去。直到三月後便血盡精亡而死。”
我眼淚立刻刷刷的留了下來,醍醐灌頂:“昨兒是十五,那爹昨天不是,不是……”
爹過來拍拍我的背:“沒事兒,那人不是留下兩顆止血丹了嗎,一個月吃一顆,死不了的。”
我哭喊着:“可是一個月要吐三次,兩顆藥丸哪夠啊?”
爹苦笑着說:“當你爹是泛泛之輩啊,吐這點血沒事的,再說了你於叔在幫我運功療傷,沒事的。記住你發的誓!”
我哭着撲進爹的懷裡:“爹,女兒無能,這可怎麼辦是好啊?”
爹將我拉起來讚了一口氣說道:“爹決定讓季冬陪你將金縷玉衣送到卓刀山莊。”
我又是一震,這話是什麼意思,就我跟東師兄兩個人去?這行嗎?
於叔看出了我的不安:“你爹跟我領着一衆弟子從官道走,名正言順的押鏢去卓刀山莊祝賀卓小姐新婚大喜,你則跟阿東兩人帶着金縷玉衣秘密前往江南,最後在卓刀山莊匯合,完成此次的任務,拿回解藥,保我季揚鏢局上下安全。”
爹又說道:“這是我跟你於叔商量出來確保安全的法子,本想讓你大姐去的畢竟她也有了一定的江湖閱歷,但知道她的人太多。所以就想到了你。”
我恍然大悟:“就是聲東擊西的法子。卓刀山莊是天下第一莊,老莊主的孫女大婚定是武林盛世,屆時江湖豪傑齊聚一堂恭賀新喜。爹跟於叔名正言順從官道走,旁人也只會以爲是哪方託我們鏢局押送的賀禮。但是如果有人劫鏢,就會暴露了金縷玉衣的行蹤那便會引起軒然大波。誰也不會想到我跟東師兄兩個平常人身上竟會帶着金縷玉衣。爹,於叔這法子不得不說高明。”
爹面露擔憂:“這個法子固然好,但是危機無處不在,如果你們一不小心暴露了,性命便岌岌可危。”
我突然靈光一閃,訕訕道:“既然是去江南,爹我可不可以跟方繼航說所一聲啊?”
爹面色一沉,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雖說你將來要嫁與他,但畢竟現在你還是季家的女兒,這是季家生死存亡的時刻,由不得你任性妄爲!”
我點點頭:“知道了爹,是女兒魯莽了。”
於叔拍拍我的背:“好了好了,等這件事情圓滿完成了,你就算是常住在那小子那兒你爹一也不會說什麼的。”
爹最後說:“明天阿東跟冬雪就出發,兩日後我,於老弟還有阿南,阿西,阿北帶領其他弟子從官道出發。現在大家都回去休息養精蓄銳,這一趟鏢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出門前爹叫住我:“不要跟你娘還有秋月說,還有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如果萬一橫生變故,就逃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回大理找我們,知道嗎?!”
我懷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回到房間,聽評書先生說最後拿到金縷玉衣的人是“月影公子”,那會是他逼迫爹吃毒藥來押的鏢嗎?而“月影公子”又是不是在寒池洞遇見的身着玄色袍子男子呢?
晚上,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裡一直閃着金縷玉衣的影子,怎樣才能安全的將它送到卓刀山莊兒不被人發現呢?放在包裹裡如果半夜不小心遇上樑上君子可怎麼辦?加上它又那麼金光閃閃,灼灼其華。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直衝腦海,對!說不定這樣真的是萬無一失!我立刻從牀上跳起來,直奔爹的房間。
一大早,我撐了個懶腰,洗漱完畢便出門吃早飯。路過大姐的房間看到夏花端着水盆站在門口發着呆。
不用說,這又是季秋月姑娘在故作大小姐的姿態,她發話了夏花才能進去服侍她洗漱。夏花從小跟我們三姐妹一起長大,與春雨同歲,是爹買回來服侍我們三姐們的。原名叫小花,但我娘見見這丫頭挺水靈的,便了個名字跟我們三姐們相應的名字“夏花”。
大姐一開始死活不同意,說丫鬟就是丫鬟,是個伺候人的命,幹嘛要取個小姐的名字。誠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也只有大姐將夏花至始至終的當個丫鬟使喚。
我走過去拍拍了夏花的肩膀:“夏花去服侍我娘吧,這兒交給我。”
她的手一抖險些將盆裡的水灑了出來,驚魂未定的看着我說:“二小姐,不帶這麼一大早的就出來嚇我的。”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就這點膽子啊,那我跟阿南,阿西,阿北三師兄想出鬧洞房的點子不是要把你嚇得尿褲子啊?”
她一聽臉立刻紅得跟個蘋果似的,羞滴滴的說:“二小姐,哎呀,不跟你說了,我去服侍夫人了。”說完一股煙的跑了。
我在後面哈哈大笑。唉,這性格豪爽的東師兄怎麼會喜歡夏花這般羞答答的姑娘?想當初東師兄在後面追得光明正大,夏花在前面躲得閉月羞花。弄得東師兄成天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焉焉的,以爲他剛開出的愛情苞蕾還未綻放便要枯萎了。要不是娘出面做媒,估計這傻姑娘但現在見着東師兄還是紅着臉低着頭,愛在心口難開,眼巴巴的看着這段姻緣被給她扼殺了。
還好,他們這朵愛情的花朵正喜氣洋洋的綻放着,就等着過年的時候成婚了。
我只能感嘆,這情愛果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一腳踹開大姐的房門,將睡眼惺忪的她從牀上拉起來,拖着極不情願的她去到達廳吃早飯。
等一衆人坐定了,爹開口道:“我通知了凌家讓他們把春雨送回來,估計就是這兩天到了,秋月,爹希望爹出門押鏢的這段日子你別再出門惹事了,在家好好陪陪你娘還有你妹妹。”
說完將腰間的佩劍取下來交給娘:“夫人將這把劍壓在正堂之上,若秋月還是出走此劍代表我割袍斷義,季家從此再也沒有這個女兒!”
大姐一聽本來睡意朦朧的臉上愣是一顫:“爹,女兒不出去就是了,幹嘛說的那麼嚴重啊?”
娘將劍還給爹:“就是就是,一大早的就這麼嚇唬孩子,還讓不讓人吃早飯啊?來來,都吃,都吃,不然都涼了。”
爹在孃的手上拍了拍,眼裡飽含着抱歉跟不安,還有萬分的不捨。
我低頭喝着碗裡的粥,淚水順勢滴進了碗裡,還好騰騰的熱氣爲而來做了天然的屏障,於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我笑笑,像在說“沒事的,季揚鏢局一定會沒事的!”
我會心一笑。
我收拾好行囊,路過後院的時候看到娘在教大姐刺繡,大姐自十五歲後便沒碰過刺繡,一心扎進了江湖,做她的“香香仙子”,這會兒要再重新拾起來卻不是件易事兒。這不,傳來了她嗷嗷的叫聲,定是紮了手了。
夏花在一旁憋笑着,夏花的繡工在青山鎮屈指一數,這也是能讓夏花唯一在大姐面前能擡起頭的事兒了。很多閨閣小姐都要上門請教一二,連鎮上最大的繡坊都來請過夏花。
就這點娘估摸着她也不會在季揚鏢局呆了,甚至還準備些銀子給她。哪知夏花知道了,跪在娘面前哭哭啼啼的說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兒,夫人要趕她走?那場景甚是淒涼。最後爹將繡坊的老闆打發回府了,夏花便繼續留在季揚鏢局了。
大姐看向夏花氣憤道:“臭丫頭,笑什麼笑,還不快點來幫我。”
夏花悻悻的點點頭,於是三個人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時不時傳來夏花的“大小姐你可以不要那麼笨嗎?這根線是這樣穿過去的。”大姐的“臭丫頭,你敢罵我!”孃的“好了,秋月好好跟夏花學。”
我看着他們暖暖一笑便出了門,東師兄已經在門口子等我了。我左顧右盼了一下。東師兄心領神會笑了笑說:“大師父和二師父說不送我們了,讓我們路上小心。”
我失望的點點頭。
東師兄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後背:“哎呀,二師妹幹嘛這麼垂頭喪氣的,我們可是去完成光榮的任務,應該自信滿滿,擡頭挺胸的出門!”
我呵一聲:“用不用那麼大力氣啊,自信都被你給拍出去了。”
東師兄大笑一聲,轉而堅定的看着我道:“冬雪,放心,我們一定可以的做到的!”
我用力的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自信滿滿的說:“出發!”
出了門口我突然佇足回頭看了一眼,爹和於叔正站在門口笑着看着我們,我頓時眼眶溼潤,朝他們揮了揮手,大步流星的踏上了江南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