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潭王府看來,興武縣那邊的局勢並不樂觀,但眼下潭州府城,終歸是一片喜慶,三日後,潭王蕭璟將正式迎娶鎮南大將軍孫守仁之女孫采薇,眼下時日未到,但整個府城,已經是張燈結綵了。
采薇之名,並非瞎取,取自於詩經小雅,采薇。這是一首戎卒返鄉詩,唱出從軍將士的艱辛生活和思歸的情懷,用采薇給女兒爲名,到是很符合孫守仁的喜好,但同樣也說明了對這個女兒的喜愛。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啓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
周少瑜一身藍色長跑,手中摺扇輕搖,在打聽到未來潭王妃的姓名之後,不由唸叨了這首詩,只是不知本人又會是何模樣。
不過這倒不是周少瑜關注的重點,此行冒險來府城,一是爲了與阿依努爾會面,而二麼,就是進一步瞭解潭王府與鎮南大將軍府的合作到了哪一步。
周少瑜一行分爲兩撥人,一波由周少瑜帶領,左右分別跟隨的是武媚娘、辛憲英以及越女薇。前二女是爲了放在身邊教導,薇則算是保鏢了吧。表面上位巫縣縣尉,第一才子的身份前來爲潭王賀喜,背地裡潭王府也知道,周少瑜背後就是那勞甚子梁山。
而另一波,則由徐妙錦帶領,身邊跟隨的是梁紅玉以及呂玲綺,算是作爲高秀君一方的代表前來賀喜。
也得虧高秀君當初因爲身份敏感不能暴露,除了自家人,外界根本沒人知道高秀君是周少瑜的房內人,而徐妙錦她們雖然來過府城,但因爲從未管過善懷閣以及愛蓮閣事務,到是不爲外人知曉,所以算作高秀君一方,也不會叫人懷疑。
相比之下,徐妙錦三人要安全的多,因爲高秀君如今也算是歸屬朝廷,潭王府只要還沒有明擺着自立,就不會貿然下手,更莫說誠徽州的勢力,也不是潭王府說滅就能滅的,多少會忌憚。更莫說一旦天平打破,誠徽州和興武縣聯合攻潭州,那可就不是潭王府方面樂意見到的了。
而反過來也是如此,周少瑜的官面身份雖然不咋地,但好歹有個第一才子的名頭,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忽然說人家是反賊頭子抓了甚至宰了,也會引得天下譁然。
是以總體來說,安全上應當沒什麼問題,至少在城內肯定無事。
這一回徐妙錦僞裝的到是挺不錯,一身男裝,儼然一副俊俏公子哥模樣,聲音也僞裝的十分中性,若不是十分注意,壓根沒人會注意這就是個妹子。相比之下,梁紅玉和呂玲綺雖然也是男裝,但基本一眼就看的出是女性了。
到不是說徐妙錦的模樣男性化,而是她自身的氣質就有點迷惑人,關於這一點,也可能是她對女子的喜好有關?
兩方人在街面碰上,卻是相互冷哼一聲,顯然氣氛很不融洽,甚至徐妙錦還伸手要戲弄周少瑜旁邊的女子,差點沒動了兵刃。
這一幕自然被暗中跟蹤的探子報往潭王府,只不過鳳姬對此,卻是保持一定的懷疑態度。
“昔誠徽州看似四分五裂,實則盡皆在高秀君掌控,今日看似誠徽州與梁山對峙,但誰又知真假如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的鳳姬頗有點疑神疑鬼。
也不怪她,實在是可疑麼。高秀君一方的主將,基本全是女子,這個也好理解,畢竟高秀君自己都是女的。然而問題就出在佔領興武縣的梁山一方了。
想想當初知道的那些梁山名號吧,什麼多少把交椅什麼職位,可現在呢?陳碩真她知道,也是現在興武縣明面的頭領,但實際也就是周少瑜的妾侍,至於那些‘英雄好漢’,一個不曾出現。
水泊梁山實力到底如何,背後又隱藏了多少,這個問題一日不弄清楚,鳳姬就一日不安心,更莫說此刻又冒出個高秀君!要知道鳳姬可是早就計劃要將誠徽州建立成後花園的啊。
現在可好,哪還什麼後花園,不僅如此,潭州一府七縣,如今真正掌控的,不過是一府五縣,興武縣也就罷了,早就爛掉了,丟掉也不稀罕。但巫縣不一樣,這座名義上仍屬於潭王府管轄的縣城,已經逐漸愈發興起了。
無他,就因爲善懷閣!
連連遭災,但善懷閣的賑災義舉就一直不曾聽過,到如今,善懷閣仁義之名,早已經傳到了潭州之外,活不下去的百姓,哪個不是下意識就往那邊跑,因爲只有哪纔有人真正會在乎他們死活。
潭王府不是沒賑災過,只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能維持是不是發放稀粥都已經很不錯了。但看善懷閣呢,府城的善懷閣還好說,賑濟災民用的也是稀粥,可到了巫縣,卻是粉條,甚至裡頭還有少許的肉食,雖然很少,可那也是肉啊。天知道他們哪來的這麼多糧食。
日積月累之下,巫縣的人口已經很多了,當地的縣令黃仁傑也親力親爲,儘可能安置,在周少瑜以及善懷閣的一系列舉措下,整個巫縣很是穩定。
而藉着人多的由頭,作爲縣尉的周少瑜公然招募,名爲招募衙役,實爲募兵,雖然表面上只有不到千人,可誰曉得暗地裡是多少。此外,就憑藉善懷閣在當地的聲望,若是發兵去打,怕是大半個巫縣的人都會跳出來反抗吧。
畢竟,最早一批出現的善懷閣諸位大家,如今可是萬家生火的存在。
這等局勢下,潭王府還會真將巫縣視作自己的地盤麼?
換言之,拋開背後隱藏的實力不提,梁山光在明面的實力,就已經有了興武縣和巫縣兩處,具體兵力不詳,但目前來看,怕是不會下兩萬。
而誠徽州方面,高秀君當初在興武縣對峙,就有一萬多軍隊,而沒有人會留下一個空巢的,那麼也就是說,高秀君一方同樣有兩萬以上的軍隊。
這個推測一度叫鳳姬發苦,潭王府往死了折騰,到現在也就是兩萬軍隊,而且戰力到底如何還沒有底,但有了沒落將門秦家的加入後,無論如何也是要比以前強上許多的。
“不過,從這點來看,高秀君應當和梁山無關吧,不然若是有這實力,何須隱忍到現在?”鳳姬敲了敲手指,若是四萬大軍來討,鳳姬可不認爲潭王府能守住,至於鎮南大將軍的救援?那可還真說不好。
最好的設想,就是兩方不屬於一方,並且關係極差,如此潭王府可見縫插針坐收漁翁之利。但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還真就是一方勢力呢?就和以前的誠徽州一樣。
就在鳳姬各種猜測的時候,一羣身份獨特的人進入了潭州府城。這羣人自然便是阿依努爾爲首的突厥人了。因爲血脈的融合,到現在並非所有的突厥人都少數民族特點明顯,當然,這種與大梁人結合的後代,也很難在突厥出人頭地。
眼下能夠得到一定程度重用的,也只有阿依努爾這裡,所以這些人大多都比較忠心。而這一回,阿依努爾就帶着最可靠最信任的手下,其中自然包括了熊大熊二兩兄弟。
阿依努爾的異域風情還是很明顯的,在公衆場合,只能待在馬車內不下來,但不妨礙她透過車簾觀察窗外。饒是一路經過了不少大梁城池,但仍舊爲大梁的繁華感到吃驚。
僅僅一個潭州就已經如此,更莫說傳聞中更爲繁華的江南甚至京師?
“大梁雖好,可終究不屬於我突厥。”觀察了許久,阿依努爾忽的嘆道。
這話若是被外人聽到,怕是要以爲這是突厥人毫不掩藏他們南侵的決心了吧。但阿依努爾的話,壓根就是另外一個意思。
“大梁好,但同樣在消磨人的銳氣,聽聞大梁有句話,溫柔鄉,英雄冢。這等優越的條件,不就是所有人的溫柔鄉麼?過的久了,又有多少人願意廝殺?若突厥佔領了大梁,統治了這裡,怕是用不了多少年,也會成爲他們一樣的人吧。”
阿依努爾,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突厥是血性的,勇猛的,那是因爲草原的磨練。離開了那裡,那他們還有什麼資格稱爲突厥?所以在阿依努爾看來,阿史那隼的確有野心,但掠奪也就罷了,還想要佔領,就算一切進展順利,終究也逃不過滅亡的,將來勢必會被驅趕,畢竟,他們是入侵,而這,是另一個偌大的民族啊。
安逸的環境固然使人忘卻鬥志,但如果有了外敵呢?如果有了高壓強迫呢?環境的改變,難道不是同樣也能重新激起他們的勇猛麼?
搖搖頭,阿依努爾覺得自己想遠了,她現在最想做的,是恢復阿史德的榮光,是將阿史那隼這頭桀驁不馴大逆不道的餓狼斬殺,甚至於,成爲突厥史上,第一位女可汗!
但這一切都需要助力,比如,獲得穩定的鐵礦交易,這是兵器的來源。
誠然,的確有不少大梁的商人甚至高官,在巨大利益的趨勢下與突厥通商,但那些都把控在阿史那隼的手裡,阿依努爾只能自己重新尋找貿易伙伴。但這種事情勢必不能泄露,不然就算阿史那隼對她有意,也會毫不猶豫的殺掉。
所以,已經有過幾次算不上多麼滿意的交易經歷的周少瑜,就成了她的首選,至少不用擔心被出賣消息泄露。然而對方遲遲不將交易步入正軌,委實叫阿依努爾不滿,這纔有了這一次潭州之行,若是周少瑜並沒有具備交易的實力,那麼,只能中斷了。
阿依努爾行事很小心,護衛馬車左右的,只有熊大熊二兄弟兩人,其他都隱藏在人羣中暗中保護,一輛普通的馬車也委實引起不了人的注意,一行人毫不起眼的進入了一處事先準備好的幽靜宅落,而整體位置,卻是最爲混亂的北城。
北城魚目混珠,底下勢力又早被週三山統一,如今主事的趙閒閒的弟弟,只不過甚少直接露面,有他們的掩護,周少瑜想要甩脫眼線也容易的多。
阿依努爾一行同樣是看見北城雜亂,這才同意選在了這裡見面,而這宅落雖然是獨立的,但其中卻有一處暗道,連接了旁邊的第三座宅子。
周少瑜和阿依努爾客氣一番分別落座,左右也被遣的遠一些保持距離。不過相比起阿依努爾的表情肅穆,周少瑜顯然要輕鬆的多。
“不摘面紗麼?”周少瑜瞅着這位婀娜多姿的突厥公主,嗯,尤其是那對黃寶石一般的眼珠,不由好奇心大奇,異族公主嘛,好奇一下不可以?
“莫非我相貌如何會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易不成?”阿依努爾眼中閃過一絲怒色,雖說她沒有什麼被看見相貌就要嫁的規矩吧,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給人看的好麼,尤其是周少瑜現在那種打量的目光,即便並沒有不懷好意的神色,可仍舊不喜。
周少瑜眉頭一挑,笑道:“有兩個孩子在聊天,一個說,上回家裡的牛得了病,死了。家裡人都很愁,他跑去問其父親要兩枚銅板買點吃食,結果不給不說,還被打的半死。另一個說,這是你傻,應當心情好的時候再去,比如有一會其父贏了錢,直接就給了十枚銅錢。
你看,由此可見,心情的重要性,所謂美人可養眼,說不得在下一看公主的絕色之姿,一高興,寧願敗給呢?”
阿依努爾都知道說什麼好,這就是有着天下第一才子之稱的周少瑜?居然說了這麼一個粗俗的故事,甚至還來句誰都不會信的話。白給?誰信你誰傻!
“還是不肯?不若,打個賭如何,我不用手,也不靠近你,就能摘下的面紗,如何?”周少瑜見沒搭理自己,也不急,繼續笑眯眯的道。
“哦?若是如此也能做到的話,便是摘下又有何妨?”阿依努爾好奇了起來,說到底人家才子的名頭是公認的,甚至還是天下第一,或許當真有什麼奇怪本事也不定。
然後……然後……
然後周少瑜直接飛速起身靠近伸手一摘……
“公主果然傾國傾城,這個賭,是在下輸了。”說着,周少瑜還將那面紗往懷裡一塞,接着道:“如此天人之姿,竟被我一凡夫俗子所靠近,這面紗是不能要了,免得沾染了俗氣,放心,回頭我幫你扔了。”
“……”阿依努爾的表情是怎樣?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