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郊,這裡世世代代生活着一羣以採藥種田爲生的莊戶人家。
說是京城的近郊,須知,京城是厲唐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權力中心…,京城之大,京城有多大,只需要從每日裡官員們需要走上一個多時辰才能抵達宮裡,開始一天的早朝,如此,就可以想象到了。
而京城近郊,說是近郊,實則離着那座寬廣浩渺的龐然大物一樣的城堡,趕着牛車,至少也要半天才能到達!若是一來一回,那就更久了。
這個靠山臨水的村莊叫做姚莊,因此處男子多姓姚姓而得名,它並不算特別大,隱在這山山水水裡,非常不起眼。也正是因爲如此,夢寒月纔會選擇在這個姚莊裡落了戶。
說是落戶,其實並沒有去當地的官府裡去辦理戶籍,只是和姚莊的村莊和里正說了一聲,人家看她們孤兒寡母,確實不容易。
又聽夢寒月說起她寡婦的身份來,據她所說,家裡男人在她生了孩子後,就病死了。家裡婆婆不饒她,要把她賣去窯子裡去。這纔沒法,爲了名節,從家裡抹黑跑來出來。
這事兒只有村長和里正知道。其餘人等,只知道,村裡來了個小寡婦。
平靜村莊,忽然來了個外人居住,這裡原住民自然是有好些人反對的。何況一聽說她還是個寡婦,那些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就皺起滿臉的褶子,搖頭不止。有好些個甚至跑去村長家去,找“公道”。
巧的是,那回姚三郎家的小兒子落水了,救上來的時候,都沒了呼吸。也不知道這新來的小寡婦使了什麼本領,對着姚三郎家落水的小兒子按着他的胸口。又是吹了一口氣,那本來沒了呼吸的小子,竟然咳出肚子裡的水來,睜開眼睛,就跟沒事人兒似的。
後來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小寡婦其實是天上王母娘娘坐前的小仙女兒,她那男人是凡胎,覬覦仙女兒,纔會喪命的。
這下好了,風浪不起。平靜無波的姚家村裡大家都知道了,姚家村來了個小寡婦,小寡婦其實是仙女下凡歷練來的。
“月娘子。俺家老母雞今早下了些雞蛋,新鮮着咧,俺給你和小娃兒送些來。”院子門“吱嘎”一聲被從外頭推開來,聽着聲音,夢寒月就知道。來人一定是姚三郎家的婆子,人稱三郎媳婦兒的竇氏。
她不禁有些無奈,這竇氏自從她家小兒子姚順兒落水後,被她給救了起來,這之後,常常帶着好東西來她家送她吃。
她說過好幾回了。讓竇氏別這麼客氣,如今大家夥兒都是鄰里的,那回救人也就是徒手之勞。順手爲之的。
竇氏任由她怎麼說,都不聽,偏死腦筋認爲她是天上仙女下凡,不然死人哪兒能被救活過來?
這不光是竇氏一人的想法,這姚家村裡的人。幾乎人人都以爲她是仙女下凡。
她也很頭疼,若是將來哪家老了個人。讓她給救活,她可沒那本事啊。
老了人的意思就是死了人…,也是這姚家村兒的土話。
她運道真正好,來姚家村落戶那天,恰好有個暫居此處長達十來年的儒生要去遠遊。儒生手上沒多少現成的銀子,正好要賣了這小院子,夢寒月當機立斷給了那儒生五十兩銀子,把這座清幽安靜的小院子買了下來。
“三郎嫂子,你太客氣了。叫我這裡…,實在是拿着愧疚啊。”夢寒月一如既往地推辭起來,“三郎嫂子,你聽我說,那回真是順兒命不該絕,不然的話,我哪裡能從閻王那裡搶人吶?我只是順手幫了忙。若真是命裡該死的人,我就是有心救人,也不定能救得回來啊。”
“對對對,是咱順兒命不該絕。月娘子說的對。可俺們家順兒看着就斷了氣了,要不是老天憐憫,恰好叫月娘子來了俺們姚家村兒,俺們家順兒就真沒了命了。
那時候,閻羅王不收人,俺們家順兒可不就只能成爲孤魂野鬼了?…月娘子,你別推脫,就倆雞蛋,俺看着你身子骨瘦削的,補一補啊。”
夢寒月差點兒叫溫開水給嗆到,…這竇氏真的挺逗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她壓根兒就不是那意思,咋就扯上孤魂野鬼去了?
想了想,夢寒月還是閉嘴不說了,…說不通啊。
默默地收下一籃子還有些餘溫的草雞蛋,喚了一聲:“竇嫂子,你先別走,等我一下。”說着,轉身去到院子東邊兒的臥室裡,從裡頭拿了三把布衣扇子出來。
“咦?這是啥?看着像是扇子,但又不是俺見過的扇子。”竇氏感興趣地拿着那布衣扇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很感興趣的模樣。
夢寒月輕輕瞥了一眼竇氏,試探地問道:“竇嫂子,這是扇子沒錯兒,是用江南特產的紗做成的。你覺着這扇子好看不?想要不?”
竇氏想也沒想就說:“看着挺新奇,也沒見過,俺覺着這玩意兒雖然不能趕蚊子,但是好看咧。”一邊兒扇着扇子,一邊兒說,“要是女人,就都喜歡這漂亮玩意兒,而且還頂新奇。”
夢寒月點點頭,親親熱熱拉住竇氏的手臂,人就捱了上去:“竇嫂子,聽說你們家一直替京城裡的藥鋪送山裡採來的藥,不如過些時候,等三郎哥往京城裡送貨的時候,把這三把扇子一起帶過去。”
竇氏看着粗枝大葉,心可細了,一點就通。恍然大悟道:“哦,俺知道了,月娘子想把這些扇子託了俺家三郎賣出去,得些銀子?”
夢寒月笑了笑,糾正道:“不是託了三郎哥去賣,這三把布扇子,有個名字,叫做蕾絲扇子。是專門送給竇嫂子的。
但我覺得,這蕾絲扇子,最該賣給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做把戲玩兒的。咱這些窮人家要這一不能趕蚊子,二不能扇風納涼的扇子做啥?還不如手上有銀錢,用起來爽快來的實在咧。
竇嫂子覺着如何?”
竇氏一聽,仔細一想,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這臨近冬天兒了,這啥啥的蕾絲扇子看着美,扇起來又不見風的,可不就最適合那些個深宅內院裡的大戶人家夫人小姐把玩兒耍弄嘛!
當下眯着眼笑,見牙不見眼的,“成!俺拿回去,叫俺家那位到時一同帶去京城裡,等送完了藥材,去相國寺附近轉悠轉悠,那裡經常有京城裡的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去燒香。
運氣好的話,還能碰着那些個燒了香出來逛街的富貴人家的小姐們。”
夢寒月就誇竇氏想的周到,會辦事兒,頭腦聰明。將來順兒肯定也聰明,該給讀書啓蒙,以後一準兒有出息。
竇氏嘴上謙虛着,臉上別提多大的笑容來了!
夢寒月感同身受,做了孃的人,哪怕自家娃子再不好,但誰要敢說自家娃子不好的話,夢寒月能同他拼命。
要是誰讚了自家娃子,嘴上謙虛着,心裡可不得多高興吶。
想到妙音,心裡柔了幾分。轉眼又想到了平安,那柔軟下幾分的眼神裡頭就透出了沉痛。
到底是…一起生活這麼久的,與這具身體有着血緣的。
“嗨!嗨嗨!”竇氏見夢寒月發呆起來,怎麼叫都叫不回魂,立刻有些擔憂,忙用手去推搡一下,“月娘子,咋發起呆來了?”
夢寒月被人一推,驚了下,立刻說道:“沒事兒,就是想到一些事兒了。”
竇氏是聽說了夢寒月的寡婦身份的,聽她這麼一說,竇氏不禁覺得夢寒月有些悽苦來着。
安慰起來:“眼下的路,慢慢走,總能走到底的。別想那麼多了,生活嘛,吃吃喝喝的,身體倍兒棒就成了。”
“是,是呀。竇嫂子說的有道理。”心裡卻疼得慌,…倍兒棒?三年命,哪兒來的倍兒棒?
卻不好明瞭着和竇氏說,只能岔開話題,吩咐起竇氏來:“竇嫂子,這蕾絲扇子送你了,人家要是問起來,你可別說是從我這兒拿的。就說是路過的遊人送的吧。”
竇氏雖然狐疑,但還是應了下來。
夢寒月送竇氏到院子口,等到竇氏走了,才轉身折回院子。
“啪!”
嘶…疼!
夢寒月轉身朝屋子走進去,卻被人從後頭扔了東西,砸在身上。力道還挺大的。
轉過身,往地上一看,有石子兒,有泥巴,甚至還有拳頭大的石頭塊兒!
“是誰?”她擡頭朝着院子外頭看去。
立刻跳出三五頑童來。爲首的瓜娃子,頭上只有一小撮毛髮,用紅繩子綁成了小把子頭。
小瓜娃子氣哼哼地一手撐着腰桿子,挺着小肚皮,另一隻手狠狠指向夢寒月:“你是壞人!都是你把先生趕走了,你佔了先生的小院兒!”
夢寒月雲裡霧裡,但仔細一想,就知道了,這瓜娃子嘴裡的先生是誰了。
“這院子是我向他買來的。”
“胡說!俺娘說了,你是個寡婦,寡婦哪兒有錢買院子?肯定是你把先生趕走了的!”小傢伙聽不進她的話,夢寒月很無奈…,難道還真叫她和個瓜娃子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