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讓我回來給夫人送個信,爺今天中午就留在刑部,不回來吃飯了,夫人自己用飯吧。”
傅玉瓏愣了一下,然後“哦”了一聲。
因爲他派雷問來這一傳話,令她突然有了種自己真的嫁作了人婦的感覺。
丈夫不能回家吃飯,便遣人回來給婦人送信,這種平常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既陌生又新鮮,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神不寧地又在房中坐了一會兒,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書,頭一回對自己未來應該扮演的角色生出了一些不確定的茫然。
按理說,若是他不能回來,真的到了正午,她便要一個人和他府上的一堆妾室們坐在一起用飯纔是日後生活的常態?
明明是第一天,他居然也不回來,也不曾把這府裡的情形多跟她交待清楚,這分明是想爲難她麼?
她側了個身正對着花窗,這才突然發現,窗外不知道何時,竟然飄起雪來了。
她撐起身子,靠近窗邊去看,窗外的紅梅枝頭,已經積了點點白雪,梅枝被雪壓得低垂,象要探進花窗裡來。
這時,就聽見小蠻在門口道:“夫人,西屋的幾位夫人來了。”
一聽到有人來,之前的不安忙亂全都不見了蹤影,她立刻坐正了身子,聲音從容地道:“請夫人們在院子裡坐吧,我一會兒就出來。”
她在屋裡坐了好一會兒,這才站起身來,開了房門出去。
園子裡藤架下的青石桌邊已經坐了五六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看樣子出門精心打扮過,一個個都妝容精緻,身披着錦襖披風,衣着華麗。
見了傅玉瓏幾個人明顯吃了一驚,臉色有些尷尬,眼神中又帶了點輕視。
傅玉瓏亭亭立於門檻之下,只着了一身繡了暗紋的淡青色錦衣,未施粉黛,顯得人十分清雅韻秀。
但從對面幾個女子眼中看來,這樣的妝容絕不是清雅韻秀,完全就是一股小家子氣的簡陋,這麼冷的雪天,連件披風也沒有……
“幾位夫人,久等了。”傅玉瓏一點也不在意她們的眼神,落落大方地打了聲招呼,“找我有事?”
幾個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穿着紅色雲錦披風的女子乾咳了一聲上前道:“夫人昨天進府的時間晚,我們也沒來得及過來拜會,今天特意約好一起來拜會夫人的。”
因爲趙離大婚當夜,這些女人們也就是在秦晚離開的時候在廓下昏暗燈光中看了她幾眼,所以並未立刻發現傅玉瓏便是當初的秦晚。
她們對她的態度並不見得有多尊重,想必是因爲想着她是夜裡被趙離一頂轎子從綃藍館接回來的,即使是走了正門,也並不見得有多高的地位,所以有些輕視她。
可是不管她們再想輕視她,她仍是趙離從正門接進府來的,她們這些人裡,除了已被休離出府不知所蹤的秦晚,還沒有哪一個享受了這樣的待遇。
這樣的心裡不平衡在見到她的模樣時,又更加重了一層。
面前的女子,容貌也不併不見得是絕色天香,傾國傾城,實在不配享受正房的待遇。
傅玉瓏眼神從衆人面上掃過,心中瞭然,抿脣一笑:“各位夫人有心了。”
空手來拜會?這樣的誠心也算是少有稀奇了。
既然她們空着手,那自己把她們晾在冷風裡也並沒有什麼不妥了。
“妹妹不請我們進去坐坐?”終於有一個凍得有些不耐的女人說了話。
這女人穿了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手攏在錦緞手籠子裡,神情有些倨傲。
傅玉瓏對她笑笑:“昨夜太晚睡,屋裡又亂了些,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實在不好意思請各位進去,就委屈幾位夫人在園子裡坐坐。這不是下雪了麼,在園子裡坐着,看看雪景,豈不是更風雅。”
太晚睡?屋子裡亂?
這些話原本並沒有什麼意思,可是聽在幾個女人耳中就很有意思了。
果然,有人立刻忘了被凍得發抖的不適,翻了腔:“我聽說,爺昨天在妹妹房中批了一夜的公文?”
言中極是不屑,臉上掛着冷笑。
“是啊,爺辛苦了一晚,又一清早就趕去的刑部官署,午間又說不能回來用飯,實在辛苦。”另一個立刻接話。
衆女的言下之意,你少吹牛了,爺在你房間裡批了一夜的公文,一早就跑得不見人了,中午還不回來吃飯,剛進門就是這樣子,明顯就根本不待見你……
傅玉瓏看着這一羣人在面前嘰嘰喳喳,有些頭痛,差一點就想叫小蠻把她們都趕了出去。
有些人便是這樣,你給她幾分顏色便能開十幾個染坊,她態度溫和,她們就蹬鼻子上臉地來踩她,還真是當她是個軟柿子好捏麼?
她耐心快要被消磨光,正準備要冷下臉來趕人,門口突然有人說話:“咦,怎麼這麼熱鬧?”
衆人循聲往月亮門方向看,就見趙離一臉笑容地站在月亮門前,他搓着手跺了跺腳,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後走了進來。
邊往裡走,他邊摘了頭上的斗笠,交給身後的風巡,笑着左右看了一圈,然後走到檐下,脫了身上的紫貂裘衣,把傅玉瓏整個人圍上皺眉嗔道:“你怎麼不在屋子裡等我,就這麼樣就出來了?外面下雪了,當心凍着。”
說着又轉過頭對着園中的幾個女人,笑意溶溶地道:“瓏兒她昨晚累着了,現在也沒空招待你們,我這會兒還要跟她說會兒話,你們過幾天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