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顏來了。”安氏含笑看向雲若顏,“快,過來坐。”
“聽說老祖母要來,我便也來湊湊熱鬧,祖母還沒到嗎?”雲若顏笑問。
“哦,祖母起初是要來的,但是一出祥瀾苑被暑氣蒸的頭暈,便又回去了。”雲若瑤說道。
“哦,這樣啊。”雲若顏依舊笑顏如花,面對着安氏開口道:“母親,這天悶熱的很,一點兒風都沒有,您怎麼想起在這裡納起涼來了?”
“哎!”安氏嘆了口氣,“還不是若雨那丫頭嗎。”
她說着看向一旁一直低頭不語的雲若雨,接着說道:“聽他們姐妹說,那日太子作客的晚上,就在這湖心亭裡若雨惹了你不高興了。這幾日她一直纏着我找個機會給你們姐妹解開嫌隙。”
安氏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來遞給雲若顏,雲若顏接在手中捧了一刻轉而又放回了石桌上。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太見怪。”她淡淡地笑道。
“你不怪是你大度,但是衝撞了嫡長的姐姐,不賠罪哪裡行。”安氏語氣變的嚴肅起來,“我們雲家一向治家嚴謹,這是規矩。”
安氏話音剛落,雲若雨便站起身來,走到雲若顏的面前,低眉頷首地說道:“姐姐,那晚是妹妹太沖動,差一點傷了姐姐。”
她說着轉身從一旁的丫頭手中接過青瓷蓮花茶盞,遞到了雲若顏的面前:“這是若雨專門給姐姐做的蜜餞楊梅湯,如果姐姐真的不怪我了,那就喝一口吧。”
她嘴裡說着話,眼睛看着手中的茶盞,茶盞上描繪着一朵潔白的蓮花,蓮花瓣上停着一隻豔紅豔紅的蜻蜓。
雲若雨不由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安氏將一隻也是這般豔紅的小瓶子放在她的手中。
“這是產自西面吳國的毒藥,叫做浮爛紅塵。給人吃下去並不會立時要命,但是這毒素會慢慢地滲透人的五臟六腑。十個時辰內便會溢出體表,紅腫發癢,慢慢讓人全身潰爛,最多熬上半個月,便會像一灘爛泥一般死去。”
聽了安氏的介紹,雲若雨立時便覺得手中那紅色的瓶子發起燙來,燒着她的手心。
“那丫頭臉上的胎記原本就潰爛過,現在就算好了,也留下了疤痕,是全身所有皮膚最脆弱敏感的地方。”
安氏卻是雲淡風清的很,“一旦毒發,毒素必定會從她臉上的胎記疤痕上開始蔓延,到時就算是她自己也會認爲是胎記出的問題,別人更是無從查起,所以你不必緊張害怕。”
“只是要記住,此藥甚毒,一旦沾身必留疤痕!”安氏最後強調道。
“若顏啊,你若是不喝,就是不肯原諒若雨了。”
安氏看雲若顏並沒有要接過茶盞的意思,便嘆了口氣,道:“若是這樣,做母親的只好用家法懲罰她,好讓你這個做姐姐的消消氣了。”
雲若顏一笑,擡起了手卻仍舊沒有去接,而是攏了攏自己的鬢髮,毫不在意地說道:“那母親就懲罰她好了。”
安氏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便是一呆,不知怎麼接話了。
“母親若是沒有其他事情,若顏就先告退了。”
雲若顏說完,起身就要走,雲若雨急了,她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這麼做的。而且賞花宴就要開始了,錯過了這一次,她就沒有機會了。
“若顏姐姐。”雲若雨急忙就端着茶盞向着雲若顏的身後追了過去。
雲若顏卻好似知道她會追來一般,突然一個轉身,身上的薄紗衣羣旋起了一個弧度,隱隱地散發出了靈力的波動。
雲若雨突然覺得一股勁風拂面,手中穩穩端着的茶盞不知爲何突然就脫手而出,向着她的身上便翻了過來。
下一瞬,冰涼黏膩的湯水全都潑灑進了雲若雨的脖頸之間。
“啊~”
一聲驚叫聲自雲若雨的口中發出,在這悶熱安寂的午後,傳出老遠。
劉氏坐在軟轎上,被人擡着剛剛進了花園的門,便聽見了這一聲淒厲的叫聲,她不由地皺眉看向身邊給她撐着傘的芍藥。
就在剛纔,劉氏剛午休起牀,芍藥便去了她的院子,說她家小姐想請老祖母去後花園的湖心亭看場戲。劉氏什麼都沒問,便隨着來了,沒想到戲還沒看上,先聽上了。
“母親,母親,快給我擦,粘到我皮膚上了。”雲若雨又蹦又跳,又哭又叫的向着安氏就跑了過去。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安氏嚇的面色大變,急急地躲開。
“姐姐,快救我,我不要留疤,我不要留疤啊!”雲若雨又向着雲若瑤跑去。
“不,不,別過來,別過來!”雲若瑤也是花容失色地被雲若雨追着,圍着亭柱轉圈圈。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麼了?”
一衆不明所以的丫頭也被這情景嚇的一驚一乍的,一時間湖心亭中,雞飛狗跳,你追我趕,很是熱鬧。
“出了什麼事兒了!”
劉氏是好多年沒在自家的後院見過這般場景了,便不由地怒聲道。她一般不太大聲說話,但是這一聲卻甚爲洪亮,亭子裡的所有人都爲之一愣。
“老祖母,救我!”雲若雨看見劉氏像是見着了救命的稻草,轉身便向着劉氏跑去。
雲若顏雙手背後,兩步便掠到了她的前面,擡起腳來向着她的心口便是一踹。
雲若雨只覺得一股大力打在了她的胸口上,卻並不覺得痛,只是身體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噗通。”下一瞬,她整個人便落入了湖水之中。
......
湖心亭中,劉氏端坐在石凳上,雲若雨一身溼漉漉的衣衫跪在地上。
“老祖母,您快叫大夫來救救我啊!”雲若雨只覺得胸口被湯水沾過的地方,麻癢難當,忍不住地想去抓撓。
此時的雲若雨衣衫溼透,髮髻散亂,還不住地去抓自己的胸口,形狀十分不堪。
劉氏看着她的樣子實在不過眼,便吩咐小蘭去找大夫,然後一雙眼睛看着安氏,冷聲問道:“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母親,我也不知道啊!”安氏一臉的焦急疑惑,說她只是想爲兩個女兒解除嫌隙才都把她們叫了過來的,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幾句話便把自己給撇的一乾二淨。
雲若雨胸口麻癢,心中驚怕,一雙淚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母親,卻是不敢拆穿。
她從小性子就要強,自己的孃親又護不住她,一直都是生活在安氏的羽翼之下。她不敢想象沒有了安氏的庇護沒有了雲若瑤的幫扶,她該怎麼樣在雲家這個大家族中獲得立足之地。
“若雨,你自己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劉氏又對着雲若雨喝問道。
雲若雨卻是匍匐在地板上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若雨妹妹,你就承認了吧。”這時,一旁的雲若瑤突然開口道:“老祖母,若雨只是一時糊塗,您就饒了她吧。”
雲若雨轉頭看着自己的好姐姐,心中萬般滋味都化作眼淚滾滾而落,她仍是咬緊了牙關,不發一言。
“好,她不說,你來說!”劉氏對着雲若瑤說道。
雲若瑤看了雲若雨一眼,狠了狠心,緩緩說道:“昨日,若雨妹妹找我說她得了個有趣的玩意要給我看看。”她說到這裡便頓了一下。
“什麼玩意?”劉氏接着問道。
“就是,就是一隻紅色的瓶子,說裡面裝着會讓人身上發癢藥粉。”雲若瑤道:“我也沒想到她會把那藥粉放進湯羹裡給若顏妹妹喝,想必她只是想作弄作弄若顏妹妹的。”
“哦,是嗎,讓人身上發癢的藥粉?”雲若顏冷冷地笑道:“那藥粉現在在哪裡,若雨妹妹能給我看看嗎?”
“沒,沒有了。”雲若雨這才擡起頭來,結巴着說道:“原本就不多,都用完了。”
雲若雨心中冷笑,反應還挺快,給她弄了個死無對證。
“祖母,若雨知錯了。”雲若雨哭着跪行到劉氏膝下,“若雨下次再也不敢作弄人了。”
“還有下一次?”劉氏鐵青着臉,“看來我平日裡真是對你們太過放縱了,竟敢對自己的嫡姐下藥,這一次下作弄人的藥,下一次是不是就要下要人命的藥了?!”
“若雨不敢,若雨不敢!”雲若雨匍匐着,雙手還不住地在自己的脖頸上抓撓,不消片刻,原本細白修長的脖頸上全是一道道的血印子。
“母親,若雨年紀小,不懂事。”安氏求情道:“她也自食惡果了,您老人家消消氣,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哼,都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慣得。”劉氏斜了安氏一眼,“她害的不是我,她是要害若顏,你去問問若顏願不願意饒了她!”
“若雨,還不去向你嫡姐求饒!”安氏向着雲若雨喝道。
雲若雨雖是百般的不願意,還是轉過身來,跪向了雲若顏,說着口不對心的話,“姐姐,妹妹年幼頑劣,你就饒了妹妹吧。”
雲若顏淡淡笑着,目光有意無意地掃着安氏和雲若瑤,她緩緩說道:“你像這般作弄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吧,我次次都饒你,反而讓你覺得我是個好欺負的。”
她說着轉向劉氏,道:“祖母別怪若顏小心眼,只是雲家家規嚴謹,若是這般放任,還談什麼規矩啊!”
“母親,你說是不是?”雲若顏清粼粼的大眼睛又轉向了安氏。
安氏眉頭不由地抖了抖,這是她的原話,此時被雲若顏反問了回來,她自是不能自打嘴巴了。
“若雨這次是過分了,不過她畢竟年幼,還望母親不要傷她皮肉纔好。”
雲若顏瞥了一眼雲若雨,看她脖子上的道道血痕,覺得這皮肉傷的也不輕了。
“哎!誰讓我是姐姐呢。”她嘆了口氣,對劉氏道:“就罰若雨妹妹在自己的院子裡禁閉吧。”
劉氏拍了拍雲若顏的手,覺得這懲罰是不能再輕了。
“好,祖母就依你。”她目光欣慰地看着雲若顏,“這禁閉的時間就由你來定,等你什麼時候真的消氣了,再解禁。”
雲若雨撓着脖頸的手猛的一頓,如果雲若顏一輩子不消氣,難道就關她一輩子嗎?
她剛要說話,安氏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張開的嘴不得不又閉上了。
“老祖母,這裡太熱了,若顏送你回祥瀾苑吧。”雲若顏乖巧地扶着劉氏道。
“好好,我們回去。”劉氏笑道:“你好多天沒去我那兒了,我讓小蘭給你送的果子你可喜歡。”
“喜歡的很,我還想着找祖母再討一些去吃呢。”
“好啊,我那多的很,你想吃多少都行。”
祖孫倆一道出了亭子,雲若顏只覺得有好幾道刀子般的目光扎向她的背後,她便把背挺的更直了。
“想害我,你們都嫩了,這一世只有我雲若顏害人的份,你們一個個的都且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