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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芊芊舉步，跟在後面。
“你幹什麼？”宇文澤一把抓起她的手。
“我不放心，跟過去看看！”
宇文澤的臉色有些森冷，咬牙：“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楊芊芊轉過頭，冷聲道：“皇上，我不覺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比人命還重要，衆生平等，我們也是人，沒有什麼了不起！”
皇上如何，皇后又如何？
難道就真的高人一等到可以視人命如草芥，以爲自己是神祗了嗎？
宇文澤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本來以爲，站到這個高度，便是他最想要的，他有了他想要的權力，他是這個國家的主宰。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你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即使你站得再高，你也只不過還是個人，血肉之軀，僅此而已！
你能控制別人死，你能讓別人生嗎？
不能！
所以人再大，焉能比神？
涼風吹過來，拂過他的耳際，看着地上那件被女子唾棄一般丟在地上的龍袍，宇文澤的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
站的再高，都不能得到你的心，天地於我，有何意義？
“來人，將喜筵撤了吧！”他冷漠地揮手，“各位愛卿都退了吧！”
“是！”齊刷刷的應諾，顯示着他帝王的威嚴依舊。只是一陣疲累之感涌上心頭，心中竟生出一絲厭煩來。
鳳儀宮，喜燭長明。
今夜不是洞房花燭夜，在政和殿拜完天地，宇文澤就該跟她到鳳儀宮寢殿，對着這對洞房之中的喜燭飲下交杯酒。
但是如今，喜燭只是孤零零地在洞房之中落着燭淚，而偏殿的暖閣，此刻倒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柳妃……姐姐，你不如先睡了吧！”看着緊緊抱着孩子的柳如絲，一下子，楊芊芊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人家兒子都要死了，可還沒死呢，說節哀順變？說還年輕，以後還能再生？
好像都是不妥。
一時間，平時也算伶牙俐齒的楊芊芊，憋了半天，竟才憋出這句話來。
柳如絲，宇文鐸，宇文澤，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現在再加上一個將死的孩子，四個人，一團亂麻，說什麼都是錯的。
“不要，我答應過他，我要陪着他一起長大，等着他親生爹爹接我們回家，然後看着他娶妻生子，我不能離開他，不可以的……”柳如絲一臉惶恐的搖頭，死死地抱着孩子，好像這裡還有誰，要把他搶走一樣。
楊芊芊心頭一酸，不管這個柳如絲以前待她怎麼樣，也不管上一次爲她說話，是因爲宇文澤的命令還是她自己的意思，總歸是救過自己一次的。
而現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個軟弱的，卻拼死也要保住自己孩子的母親而已。
對於以前的種種，她又能再說些什麼呢？
“你別抱得那麼緊，孩子被悶着了！”她只能好心的提醒，其他的，卻什麼都做不了。
柳如絲終於放鬆了一些，孩子的小臉露了出來，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還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傳出來。
“唔……咳咳……”輕微的咳嗽聲傳出來，隨即越來越劇烈。
“怎麼了，燕兒，怎麼了？”柳如絲輕輕晃着他，“不哭，沒事了，我們沒事了……”
很快，那孩子安靜了下來，腦袋慢慢歪向一邊。
“燕兒，你怎麼了，怎麼了？”柳如絲有些驚慌起來，楊芊芊趕緊伸手，一捏孩子的脈搏，再探心跳，翻眼珠子，又將孩子抱過來，做了半天覆蘇，還是無濟於事。
“對不起，柳妃姐姐，孩子他……”
“啊”柳如絲沙啞的嗓子叫起來，一把搶回孩子，“不要，不要啊……”
滿屋子全都是她聲嘶力竭的哭聲，讓人聽着有種肝腸寸斷的感覺。
“啊啊”沙啞的嗓音響徹整個鳳儀宮上空，柳如絲抱着孩子，哭倒在牀榻之上。
楊芊芊輕嘆一聲，鼻子一酸，竟也跟着落了一滴淚，再伸手去扶她，梗咽地道：“柳妃姐姐，節哀順變，你還年輕……”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柳如絲忽然停滯了哭泣，聲音漸漸冷靜下來，“芊芊，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楊芊芊點點頭，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手帕，抹一下眼淚。
柳如絲看着她，嘆息一聲：“你是個好女孩，有一顆最善良的心，真不應該到這皇宮裡來！”
楊芊芊嘆口氣：“身不由己啊！”
“你也別叫我柳妃了，就叫我如絲吧！”柳如絲竟然淡淡地笑起來，只是還抱着孩子，眉眼之間，竟有種釋然的感覺，“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聽皇后娘娘叫我一聲名字呢？”
楊芊芊冷笑一聲：“什麼狗屁皇后娘娘，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如絲姐姐，你要是不願意回去，就住在我這鳳儀宮，想住多久都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姐姐了，誰也不能欺負你！”
柳如絲笑得越發迷離，用手輕輕捋了一下芊芊的髮絲：“我要是早些悔悟，認了你這個妹妹，該有多好啊？”
“現在認，不也不晚嗎？”楊芊芊說完，看了一眼柳如絲手中的孩子，忽然沉默了。
是啊，如果早認了她這個皇后娘娘爲妹妹，孩子說不定就不用死。
“不過也是報應！”柳如絲慘然一笑，“我手上，握着不少人命呢，說是滿手鮮血，都不夠呢，只是我沒想到，會報應到我的孩子身上！”
“你別多想了，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若是想積德行善，也不是不可以！”對一個剛失去孩子的母親，楊芊芊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去安慰她，“你放心，將來我給你找戶好人家嫁了，你相夫教子，安度一生！”
好像，曾經她也給如月說過這句話，而最後，她居然選擇了融入到這後宮三千寵之中。
想起來，真是世事變幻無常。
她和宇文澤算是拜了天地，可是她完全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跟他相處。多多少少，當初答應宇文澤當這個皇后，有那麼一點點“破罐子破摔”的因素在裡面吧？雖然大多數原因是他拿着如月來當威脅，不過，或者並非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只是這個更加一勞永逸罷了。
既保護瞭如月，也逼着自己放手。
事實上更多的時候，她也在逼迫着自己。
愛……還是愛的吧？
因爲愛，所以在乎，她不愛宇文澤，所以她可以容忍他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以無視他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但是利用一個女人對他的愛，將她送給另外一個男人，爲他賣命辦事，即使是個陌生人，她還是會鄙視的。
“不會了，不可能了！”柳如絲抹去臉上最後的淚痕，慘然一笑，“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楊芊芊點點頭，想想也好，或者多說些話，能讓她多忘記些哀傷。
“我的父親，確實是開私塾的，不過那是我十三歲以前的記憶了。十三歲那一年，我父親去世了，那一年，我被哥哥嫂嫂賣到了青樓，我在那裡遇到了他……我的主上！”
說起少女時代的遭遇，柳如絲彷彿沒有太多的痛恨，更多的，彷彿是開心。
因爲，她遇到了宇文澤，所以在她眼中，她所遭遇的任何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
因爲遇到了宇文澤，那種開心，可以掩蓋所有的苦處。
那是一種怎樣偉大的愛，楊芊芊並不能完全瞭解。她只知道，若讓自己這樣，放棄所有，甚至放棄跟他在一起的機會，忍受自己最愛的人，將自己送給別的男人。她自問，她無法做到繼續愛下去。
“在他托起我的臉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世界裡，就只剩下他了，他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哪怕是出賣自己的身體，只要最後能回到他身邊，我什麼都願意，真的……”柳如絲有些激動起來，拉着楊芊芊的手，“你知道嗎，那的眼睛中，總是帶着笑意，我陷進去了，不能自拔！”
楊芊芊很能理解，宇文澤溫柔的時候，那笑意，確實帶有很強的殺傷力。特別是對那種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見鍾情也確實不奇怪。
“他說讓我讓我監視申王爺，呆在申王爺身邊，我心很痛，只因爲我的第一次，不能交給他！”柳如絲淡笑起來，“很傻對不對？即使知道他在利用我，我還是想，或者他有苦衷，或者等他登基，我就可以回到他身邊，我畢竟還有籌碼，我有他的兒子，這是我當初生下燕兒的初衷。”
是啊，聰明如柳如絲，即使一門心思在愛情裡當着傻子，也不見得不會給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
可是，至少還有兒子不是嗎？
還有一個他的兒子，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可以陪着她，下半輩子。這對於她來說，也已經是足夠了。
傻女人啊……
“原來這個孩子在他心目之中，其實什麼都不是，他和我一樣，都只是棋子，只是工具，就這樣而已……”柳如絲慘笑一聲，“我做了十年的夢，如今總算醒了。”
“也好，你可以重新開始，你才二十歲，現在開始也不晚！”楊芊芊拉着她手，輕輕勸。
“我才二十啊……”柳如絲望向遠處，“我以爲，我已經兩百歲了呢！”
本想天荒地老，沒想到滄海桑田，心境，很老了吧？
“現在開始，也不晚！”她忽然又笑起來，“我就當我重新投胎，重新開始吧！”
“這纔對！”楊芊芊深吸口氣，“這纔是我認識的，堅強能幹的如絲姐姐啊！”
“太晚了，早點睡吧！”柳如絲看着她，“對不起，把你的洞房花燭給攪了！”
楊芊芊冷哼一聲：“什麼洞房花燭，你不來攪，我自己說不定也能攪個天翻地覆的，不過我正好脫難，也好。晚上，我就陪你睡吧！”
“不！”柳如絲搖搖頭，“我想一個人睡，兩個人睡不安穩的。”
“這……”楊芊芊看着她懷裡睡着一般的孩子，有些擔心，“那我讓他們都留下伺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