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長崎(日本篇)

崇禎十七年,天皇正保元年,二月。

當崇禎皇帝朱由檢準備與叛軍決一死戰,當半個紫禁城都陷入戰火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倭國長崎,卻是一番歌舞昇平景象。

從出港至唐人町連綿數裡,燈火悽迷,青樓林立,便是午夜時分,島國歌姬的靡靡之音還是不絕於耳。

唐人町西北一家旅館樓上,錦衣衛南鎮撫司堂上指揮李若璉與臨清漕兵齊亮席地而坐。一張富有東瀛氣息的精緻榻榻米上整齊擺放兩小碗米飯,一瓶清酒,一碟三文魚,一碟秋刀魚,還有些不知名的海鮮菜餚。

島國菜餚清淡寡味,雖然精緻,卻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存在。這類菜餚頗適合清心寡慾之人如禪僧或是戰國龜孫德川家康食用。便如倭國茶道花道,其中蘊含詩意禪意非常人所能領悟。

不過對奔波萬里的李若璉來說,便是煎熬了。因爲水土不服,榻榻米上米飯魚乾海藻不啻爲黑暗料理。自從走下永富號商船舢板,踏上長崎港地面,兩人已經十多天沒吃麪食了。

此刻無限懷念的是揚州包子南京板鴨當然還有天津狗不理。

“李大人,咱就這樣耗着?趙老三出去兩個時辰了,逛窯子也該逛完了,咋還不回來?“

齊亮從碟中抓出條秋刀魚,囫圇吞棗塞進口中,就了口清酒,一股濃郁的魚腥味嗆得他流出眼淚。坐在他對面的李若璉只是緊握手中繡春刀,咀嚼着半生不熟的米飯,遲遲沒有說話。

漕兵口中的趙老三是個精明的茶商,常年往返於揚州長崎之間,將福建龍巖一帶的鐵觀音倒賣到長崎,順帶也經營一些瓷器生意,利潤頗爲客觀。

李若璉齊亮兩人這次能來日本,靠的是裝扮成陳老闆茶船水手,登船之前,李若璉趙老三付了十兩金子,算是兩人的船票。趙三醒的茶船在東海漂泊半月,所幸沒有遇見海盜,在長崎離島下船時,趙三醒給負責出島關卡的衛兵賄賂了十兩銀子,這纔將李若璉齊亮帶上離島。

錦衣衛踏上島國的那一刻,在他眼中,灰不溜秋的長崎,看起來就像是從青翠的大山大張着的腳趾之間滲出的軟泥。海藻、污水的氣味,還有無數根菸囪冒出的煙霧,在海面上飄蕩着,繁鬧有比明國揚州,一切如夢似幻。

出島是荷蘭商人聚集之處,當然也不乏明國商人,島國歌姬,李若璉走下舢板時,擡頭望見遠處閣樓上一張張妖豔的臉,趙三醒告訴錦衣衛說,看中哪一個,價格都好說。

”大人,那奸商不會跑去向那個啥奉行告密了吧?”年輕漕兵憂心忡忡道,茶船抵達長崎後第三天,齊亮和李若璉才被准許下船,下船後便被趙三醒安排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旅館中不聞不問。

今夜趙三醒說是出去找他的日本相好,這一去兩個時辰都沒動靜,不由讓人升起疑心。

“不必擔心,呵呵,告密?他沒這個膽子!“李若璉擡頭望齊亮一眼,壓低聲音道:

“在揚州上船前,我便已飛鴿傳書,將這姓趙的底細全部稟告給了皇上,他要是敢算計咱們,回到明國,皇上會將他凌遲處死的,”

錦衣衛神色鎮定,他對趙三醒早有防備,商人重利輕義決不能輕易信任,晉商賣國便是血淋淋教訓。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男人放蕩笑聲,中間夾雜着歌姬叫罵聲。雖然已是戌時,唐人町裡卻是熱鬧非常,街巷之間,燈火如晝,行人如織,濃妝豔抹的日本歌姬手挽中國或是緬甸商人說說笑笑,人羣中不時有腳踩木屐,佩戴長刀的日本武士經過,斜着眼望向這些國土上外國人,不知他們此時內心作何感想。

夜空中響起婉轉哀怨的尺八,恍若夢迴盛唐長安。

對面旅店響起三絃琴,歌姬們正在表演能劇,應該是某位大人在上面看戲。李若璉眉頭微皺,他在京師辦案時就聽浙商說,幕府將軍手下的大名奉行貪婪無度,比之大明,有過之而無不及。要想知道那個西班牙人下落,只有向這些打聽才行。

“車走車路,馬走馬道,既然是一起做生意,就要開誠佈公相互信任,趙三醒不會不明白這點的。”

齊亮聽了這話,擡頭看了看李若璉一本正經的表情,忍不住抱怨道:“當初騙人家是你,說咱們是來長崎做生意的,現在又說什麼開誠佈公。這也太·····”

不等漕兵說完,玄關外面忽然傳來細瑣木屐聲,聲音很輕,彷彿那人只是用腳尖在地上行走。李若璉伸手摸向腰間繡春刀,轉身向齊亮使了個眼色。漕兵連忙舉起已經裝填好彈藥的三眼銃,食指放在扳機位置,警惕望向門外。

紙門砰砰響起,李若璉使了個眼色,示意齊亮去開門,自己則拎起繡春刀,埋伏在玄關旁邊。

按照一代將軍德川家康制定的法律,在長崎港口,外國人未經允許,皆不能私自攜帶武器,違者將被立即斬首。然而此時距離德川龜孫統一日本已經過去二十年,德川家喜治下的日本早已腐敗透頂,與大明白不相上下。

隨着歐洲商品大量涌入日本,銅錢外流,迎駕貶值,米價騰飛,不要說是底層農民,就是武士階層,生活也是日益艱難。

從都城江戶到港口長崎,從幕府到奉行,賄賂與索賄無處不在,腐敗如蛀蟲般啃噬着幕府將軍的根基,直至兩百多年後的明治維新運動發生。

現任長崎奉行馬場利重,在關東一帶,是出了名的財迷。據說當年他爲獲得這個肥差,耗費重金賄賂薩摩,佐賀,諫早等藩,讓大名們在幕府將軍面前爲他美言,又親自給德川家光送去五萬兩白銀,這才被任命爲被許多官員豔羨的長崎奉行職位。

長崎奉行,以江戶幕府的職制而言,是老中直屬的遠國奉行之一。所謂遠國奉行,是管轄江戶以外的幕府直轄地的役職。德川幕府時期,長崎是與荷蘭中國緬甸等國通商的唯一港口,每日往返長崎離島的貨船不計其數,有人匯聚便有了銀子。實際上,長崎奉行這個職位油水之大,令人咋舌。據說幕府時代,有不少普通藩國的大名願意放棄大名封爵,散盡家財,也要來做這個元國奉行。

在商業主義風氣濃厚的長崎,只要賄賂奉行大人錢財足夠,哪怕是聚衆謀反或向江戶幕府開戰,奉行大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維持島國表面和諧,不管是幕府統治還是奉行制度,都將繼續維持下去,長達百年。

然而現在,李若璉的突然造訪,如一隻扇動翅膀的蝴蝶,將要改變所有日本人的命運。

齊亮從裡面緩緩將紙門拉開,三眼銃被他放在身後,此時玄關外站着位年輕俊美的歌姬,年齡不過二十,眉梢一點青色胎記,看起來頗爲別緻,四周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李若璉緩緩將繡春刀放回刀鞘,忍不住朝那歌姬多看兩眼,只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彷彿在哪兒見過似得。

歌姬擡頭微笑,露出兩排漆黑牙齒,頗有幾分冷豔,李若璉微微一動。

這兩天他已見過不少長崎女子將牙齒塗成漆黑眼色,聽茶葉商人說,這是倭國人的風尚,類似於明國女人裹小腳。錦衣衛感覺匪夷所思,眼前這美豔歌姬爲何如此主動,便是秦淮河上的老鴇,也不會上門招攬顧客啊。

正在這時,卻聽那歌姬睜大雙眼,臉上露出嬌羞之色:“可是永福號水手?“

”是!是趙三醒讓你來的嗎?”

李若璉心頭掠過一絲邪念,莫非是姓趙的要請他們做······

卻見那歌姬嘿然一笑:“你家掌櫃喝醉了酒,在商人町和幾個江戶來的米商打起來了,砸了不少東西,店家讓我過來找兩位過去。”

李若璉倒吸口涼氣,沒想到老趙平時斯斯文文,到了倭國,還敢和別人打架。

“我就說這個趙老三靠不住,說什麼一切包在身上,騙咱們給他那麼多銀子,到了這邊,天天出去找女人喝花酒,喝花酒也就罷了,還和人打架!”

李若璉啞然一笑,趙三醒要是出了事,他和齊亮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長崎,別說是去找塞萬提斯,搞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年輕歌姬見兩人吵吵嚷嚷,自覺後退兩步,錦衣衛示意齊亮不再說話,走到那歌姬身上,雙手抱拳,微笑道:

“煩請前面帶路!帶我們去找趙掌櫃。”

女人擡頭望李若璉一眼,又是滿臉嬌羞,走出幾步,便回眸一笑。木屐吱吱呀呀,李若璉裹緊棉衣跟了上去,齊亮回屋裡拿了把短刀,藏在身上。

“到了那邊,不要輕易動手,咱們可不是那些浪人對手。”

來到倭國短短几天,錦衣衛便敏銳嗅到波瀾不驚下隱藏的危險。

遭受高利貸盤的貧困武士,無家可歸的浪人,破產的農民手工藝人,形形色色的人遍佈長崎大街小巷。

這裡是倭人的地盤,李若璉知道自己使命,他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殺人的。

噠噠的木屐聲中,三人消失在長崎港茫茫夜色中。

趙三醒在長崎港西北角商人町妓院內,被人五花大綁綁在一根柱子上。

一個身材魁梧,凶神惡煞的浪人,手持馬鞭,狠命抽打在趙三醒身上。茶商痛的連連慘叫,肚腩上的肥肉不由自主顫抖。

“蠢貨!別把他打死了,奉行大人不許在離島死人!輕點打!蠢貨,輕點打!”

旁邊站着個滿臉油光,身材肥碩的矮個子中年人,此人便是鬥毆事件的當事人之一,來自都城江戶的紙商,犬養三浪。

犬養和趙三醒動手是因爲女人,準確是爲了爭奪一個來自伊豆的舞女。

在長崎最繁華的妓院,大明茶商與日本紙商同時看上了一名舞女,爭執不下,在一位荷蘭紳士的建議下,兩個東方嫖客選擇用西方騎士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決鬥。

那舞女來自南方伊豆,剛滿十五歲,正是豆蔻年華膚白貌美身材尚好,尤爲難得是,據說他還是個是處子之身。

茶商趙三醒,在大明日本兩地嫖客圈中都頗有盛名,他是秦淮河,八大胡同,以及長崎離島各大妓院的常客,因爲長期食用高麗蔘,年近五十,卻是寶刀未老,需求頗爲旺盛。

爲了幫李若璉打探湯姆士下落,趙三醒跑到荷蘭商人聚集的出島,和一位陶瓷商用一知半解的日本話胡扯。這個陶瓷商來自阿姆斯特丹鄉下,是個酒鬼,喜歡一邊談論哲學,一邊狂飲伏特加。

在老酒鬼死纏難打下,賬房先生被迫喝掉了半瓶伏特加。

伏特加又稱爲液體炸彈,酒力雄渾。趙三醒很少喝洋酒,頂多就喝喝葡萄酒,從沒碰過伏特加,不知道這玩意兒的厲害。

據說沙俄皇帝出臺法律嚴禁伏特加,因爲在廣袤無垠的俄羅斯,每年冬天都有成千上萬老毛子喝醉酒後在雪夜凍死。

幾杯伏特加下肚,還沒打聽清楚西拔牙人藏身之處,賬房先生便感覺渾身燥熱難耐,小腹微微發燒。

按照經驗,他感覺需要找女人了,產自俄羅斯的伏特加還有催情的作用。

趙三醒辭別醉醺醺的日本陶瓷商人,走出荷蘭人經營的酒吧,穿過出島關卡的時候很是順利,關卡守衛和老趙都是老相識,所以沒人阻攔他。賬房先生醉眼惺忪,叫了頂滑竿小轎,往長崎最大的妓院——長崎熱去了。

到了妓院,賬房先生劈頭蓋臉甩給老鴇子安倍十三娘一大錠銀子,足足有二十兩,點名說舞女小薰來陪。伊豆舞女小薰名聲在外,莫說是長崎,便是在京都也頗有名氣,各藩慕名前來的富豪絡繹不絕,甚至要提前預約。

然而趙三醒給出的價格是行市的三倍,這個價格足以讓十三娘動心。然而不巧的是今天小薰已經有了主顧,此刻正在外面吃茶。

不過那主顧只給了五兩銀子,正在老鴇猶豫不決之際,卻見小薰從外面進來。趙三醒一見,一把推開十三娘,不由分說上前摟住小美人便朝閣樓走。

剛走兩步,便聽身後有人大罵:

“這嬌娃大爺已經包下了,你還敢來搭火!不要命了!”

那人邊說邊掄起拳頭朝趙三醒打來,趙三醒見這人存心找茬,正所謂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也不管他是日本人還是英國人,上前就是一頓胖揍。

於是就被一羣衝上來的浪人武士狠揍一頓,綁在柱子上。他便是來自江戶的大紙商犬養三浪,在他身邊站着的都是薩摩臨時僱傭的浪人。

趙三醒被綁在柱子上一頓鞭打,早已酒醒。見對方人多勢衆,他才知道自己今天闖了大簍子。

“我與你們奉行大人喝過酒,逛過窯子!”

無奈之下,只好祭出長崎奉行的名號。然而犬養三浪見多識廣,當然不會被這幾句鬼話唬住。

“膽敢污衊奉行大人,給我打!!”

趙三醒暗自叫苦,本以來搬出奉行大人就能壓住這羣倭寇,誰知人家根本不買賬。福建龍巖趙家掌握着日本全國將近兩成的茶葉供應,趙三醒雖然是個賬房先生,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

沒想到今天竟然碰上個硬茬子,只有自認倒黴了。

穿過兩條街道,李若璉一行終於來到商人町。卻見燈火更加密集,甚至比唐人町更加繁華。

這裡聚集着來自各藩的大商人,運抵長崎的茶葉瓷器工藝品,都要經過他們之手,專賣到長崎之外的各藩,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貨物價格也會翻好幾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

長崎港絕大部分浪人武士都聚集在商人町,充當大商人們的保鏢打手。

李若璉站在那家名叫長崎熱的妓院旁,環顧四周,不由眉頭緊鎖。錦衣衛去過南直隸,在南京,在秦淮河兩岸,晉商浙商麋集,那裡魚龍混雜,打手花子青皮,什麼人都有。

隔着老遠,都能聽見東進熱裡面傳來香豔的嘈雜聲叫罵聲。

歌姬站在燈火下舉目張望,憂心忡忡道:“此行怕是兇險,兩位還要進去嗎?”

李若璉卻是淡淡一笑:“好友落難,如何不救。”

說罷,上前遞給她塊碎銀,那女人擡頭望李若璉一眼,沒有拿錢,走出幾步,回眸一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若璉望着歌姬遠去背影,神色落寞。

“大人,咋辦?”

齊亮神色緊張,透過玄關上的縫隙,他能清晰望見屋子裡站着黑壓壓一羣人,個個都是凶神惡煞。各人都佩帶倭刀,分不清是武士還是浪人。

至於賬房先生趙三醒,此時正被綁在屋子中央的柱子上,上身赤·裸,一個身材肥碩的中年人正用用馬鞭抽打他。

“趙老三受苦了,”

“進去再說,”

李若璉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咬緊牙關,搶前一步,推開紙門。

屋內日本人注意力正在被綁着的趙三醒身上,沒人注意到後面有人進來。

“住手!”

衆人微微一震,連忙回頭朝這邊望來,等到望見只有兩個人進來,不由長出口氣,神色頓時變得兇殘起來。

“快把趙掌櫃放了!這位是我家掌櫃,是奉行大人的熟人,你們爲何要打人,欠了酒錢我自會還給你們!快把人放了!”

犬養三浪哈哈大笑,周圍浪人也跟着狂笑起來。“奉行大人,奉行大人不受幕府將軍調遣?!還敢反了天不成!”

”我是奉三代將軍之命來長崎緝拿基督教徒的,這傢伙竟敢毆打將軍使者,我看他就像是基督教徒!管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哪怕是紅番,只要我張張嘴巴,就能把你們抓起來,像六年前那樣,從懸崖峭壁上扔下去餵魚!”

犬養三浪所謂的丟下懸崖指的是崇禎十一年,也就是寬永八年,四千多名日本基督教徒被從長崎港附近的帕澎堡礁投下,全部殉教身亡。漕兵對日本幕府殘害基督教徒歷史並不瞭解,聽對方這麼說,不以爲然道:“羅裡吧嗦,趕緊放人!”

趁對面不注意,他劈手從浪人手中奪過一把武士刀。被奪去武士刀的浪人惱羞成怒,轉身從同伴手中奪過倭刀,指向雷大柱,口裡嘰裡呱啦,不知在說些什麼。

齊亮絲毫不懼,竟然主動迎了上去。

犬養三浪冷笑道:“你奪了薩摩武士的刀,這對他們是奇恥大辱,薩摩武士要和你決鬥,你的死期到了!”

“誰死還說不定呢!”齊亮火爆脾氣一點就着,掄起倭刀就要上去,卻被李若璉攔住。

”我來!”

無論李若璉還是雷大柱,決鬥都是很新鮮的名詞,實際上,這種低級幼稚的把戲,華夏民族在先秦時還偶爾玩一下,後來早就不玩了。

江戶初期的日本,風氣尚武,再加上武士這碗飯不好混,所以武士將榮譽看的比生命還重。

走在路上,擦肩而過兩個武士,如果一個眼神不對,可能就會爆發一場你死我活的決鬥。

實際上,不止是長崎,在各個藩鎮,經常能見到武士決鬥。

見李若璉如此,齊亮也不再說話,默然退後一步,將手中倭刀遞給錦衣衛。

李若璉舉起倭刀,雙目平視對面那個氣急敗壞的浪人,對旁邊犬養三浪淡淡道:

“我若是贏了,你們就把趙掌櫃放了!”

犬養三浪默默點頭,面目猙獰道;‘你要是輸了,你們三個都得死!’江戶紙商話剛落音,那浪人掄刀便劈砍過來,岡本武士刀勢大力沉,是西國特產,李若璉身體微側,只感覺身前冷風吹過。李若璉就勢擋住倭刀,手腕發出寸勁,震得那浪人虎口發麻,倭刀滑落在地。

錦衣衛順勢曲掌成拳,貼身打出,那浪人身體頓時想炮彈似的飛出七八步遠,重重摔在屋角榻榻米上,將榻榻米砸成粉碎,掙扎不起。

只一個回合,浪人便倒地不地,而李若璉連一步也沒動,看得衆人目瞪口呆。齊亮上前一步,低聲道:““李大哥,你這功夫在哪兒學的?好生厲害!”

李若璉目光逼視對面浪人,冷冷道:“崇禎八年,我在京師鎮撫司做力士,與八卦掌宗師,總旗官沈煉大人學過幾招,”

“沈煉?就是那個弄死趙公公,攜怡紅院頭牌私奔的沈煉?!”趙三醒高聲叫道,他對京師掌故頗爲熟悉,又極具八卦,所以對八卦大師沈煉頗爲感興趣。

李若璉沒搭理他,大開大合,朝浪人猛攻。李若璉自幼練拳,他的父親——錦衣衛百戶——在李若璉三歲時便四方延請名師,教習兒子。不過招徠的拳師大多武藝稀鬆平常,李若璉武藝進步緩慢,不過等他十二歲那年,他父親找到個登州老兵,說是戚帥舊部,出拳如雷,行步如風,讓五名弓手在二十步外用箭射他,箭竟都不能入。

李若璉苦練二十年,武功日益精進,在南北鎮撫司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了。這一拳力道拿捏的剛好,那浪人捱了一下只是摔倒在地也沒什麼大礙。翻身站起,報仇心切,論起武士刀就朝李若璉衝來,李若璉看了看對面腳法,冷冷一笑。“勝負已分,不要再糾纏了!“

犬養三浪猙獰一笑,揮手示意其餘武士浪人上前。“勝負已分,生死未定!今日你們都得死!”

七八個武士浪人揮舞倭刀,呈扇形圍攏上來。

“誰死誰活還說不定呢!”齊亮大吼一聲,從懷中掏出把三眼銃,抓起身旁燭火,點燃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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