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並不是所有軍卒都投降了明軍,充其量,也就只有五分之一左右。其他人,都還在猶豫觀望,甚至有不少人都轉頭回望,也不知道在看啥。
可多爾袞卻知道,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了,要不然,很可能剩下的那些軍卒,都會跟着投降。
於是,他立刻下令鳴金收兵。他要搞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竟然會讓那些人臨陣叛變!
要是不搞清楚這個原因,他怕下次進攻的時候,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真要這樣的話,這個仗,就根本沒法打了啊!
“咚咚咚”的鼓聲很快消失,轉而響起了急促地“鐺鐺鐺”地一聲。
聽到鳴金聲,那些猶豫中的軍卒,有不少人就後撤了,還有人在猶豫。最終,有的被撤退的人給叫了回去,也有的沒有回去,而是投降明軍去了。
原本以爲轟轟烈烈,不對,是非常慘烈的這一戰,竟然以死傷四五個人,投降明軍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而結束了。
那些軍卒退回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和他們自己部族的人嘀咕起來。
剛纔發生的一幕,不但多爾袞等人詫異,就是他們本族人,本族的族長、頭目等等,也都是非常詫異的。因此,當然要在第一時間問個清楚。
等到多爾袞的傳令兵到的時候,各族中都已經亂哄哄地鬧成了一片,似乎在爭論什麼事情。
得到軍令,各族族長紛紛趕去多爾袞那邊。事實上,就算多爾袞不派人去傳他們,他們也要去找多爾袞的。
到的各族族長,有先有後,其中吳克善是最先到的。
他一見多爾袞,不等多爾袞先說,就立刻搶先問道:“孔有德是背叛大清了?搶了大清糧倉的,不是北方蠻人,而是明軍京營騎軍,爲首的是吳三桂那廝?”
“……”一聽這話,多爾袞頓時就愣住了。他沒想到,吳克善問的,竟然比他還清楚地多。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大恨自己。
說實話,多爾袞對崇禎皇帝是非常重視的。因此,之前的時候,他都再三派人給多鐸強調,一定要注意明國皇帝的蹤跡。因爲他料定,明國皇帝和他的御林軍,纔是明國最強的軍力,也是對付大清最強的殺手鐗。如果他們不出現,那明軍的舉動,都可能是虛的。
也正是明國皇帝和他的御林軍在海州這邊出現,多爾袞纔算確定,明軍這次攻打海州是其真實作戰目的,因此,他纔會如此佈置,不惜一戰。
只是沒想到,明國皇帝在這一戰中,竟然一反以前的做法,以他自己爲誘餌,也沒派關寧軍,而是派出了京營騎軍抄了大清的命脈。就是沒有料中這一點,以至於被明國皇帝釜底抽薪,纔有瞭如今這麼艱難的處境。
其實,這還真不能說是多爾袞有多笨!實在是在崇禎皇帝手中,有太多的牌可以打。多爾袞就算再能,又能應付得了多少?
就說這次,就算他把京營給算進去了,那崇禎皇帝回頭調陳奇瑜那邊的宣大軍來,又或者抽調鄭崇儉那邊的秦軍過來,多的是牌,多爾袞壓根就算不完的。除非崇禎皇帝的金手指給他,那還能用金手指來彌補雙方實力的差距。
此時,他回過神來後,自然是立刻否認道:“哪有的事!這是不是明軍傳得謠言?本王說了是北方蠻人,就是北方蠻人,難不成,還要本王把盛京的八百里加急給你看?”
“還請殿下給看看!”誰知吳克善這一次沒有退縮,而是順槓子就往上爬道。
這時,剛好又有其他族長趕到,聽到他們的對話,也都附和着,想要看看那份急報,看到底是明軍還是北方蠻子。
因爲對他們來說,是北方蠻子還是明軍的差別太大了,他們就想搞清楚這點。甚至還有族長還嚷道:“之前運來的糧車中,是不是還有不少是假的?軍中餘糧,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那麼多了?”
聽到這個問話,多爾袞是一個腦袋有兩個大。那急報,是絕對不能給他們看的。軍中餘糧不多,也絕對不能讓全軍都知道,否則軍心必亂。
這個時候,他算是明白了。
明國皇帝真是個妖人,對付自己這邊的強攻,竟然不是火炮火槍,而是這種揭穿真相的打擊。不但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強攻,甚至還讓自己難以招架,真是夠狠,夠奸!
“大膽,反了啊?”正在這時,多鐸發飆了,猙獰着臉,用手指着他們厲聲喝道,“給叔父攝政王的東西,豈是你們能看的,在叔父攝政王面前,竟然敢如此無禮了?”
不得不說,多鐸一慣的形象,確實是有種不講理,比較蠻橫的那種。他這麼一發飆,還真是讓場面一下安靜了下來。
多爾袞見此,不由得稍微鬆了口氣。
可是,他都還沒來及說什麼,又有後續的各族族長趕到,因爲沒見到多鐸的發飆,因此,在趕來的第一時間,就又向多爾袞提出了質疑。於是,其他族長,便又附和了起來,想要一個真相!
多鐸見了,惱怒之極,正要拔刀子的時候,豪格和嶽託,以及阿濟格都先後趕來了。他們三個人,也被剛纔的那一幕給弄詫異了,趕過來看看到底什麼情況,因此,剛好又看到了多爾袞面前,好像有事的樣子。
豪格稍微一問,大概明白了什麼情況,頓時,也是立刻火大,當場就拔了刀子,指着各族族長喝道:“你們這羣狗奴才,是我大清的狗而已,竟然還敢如此無禮,真想造反麼?”
雖然他們內部有矛盾,可此時,是大清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豪格作爲大清的親王,自然就暴了。
看到這一幕,不少族長心中已經有數。大概率就是明軍那邊說得是對的,之前攝政王騙了他們。
他們這些人能當上族長,自然都不是笨蛋,立刻從中聯想到了很多事情。頓時,他們的臉色都非常地難看起來。
多爾袞看着這一幕,不管他心中其實是想讓各族送死,可在真死之前,還是要安撫他們,讓他們還能聽大清的軍令,因此,他就稍微和緩了語氣,大聲說道:“大敵當前,理當同舟共濟,都不得爭吵!”
說到這裡,他掃視各族族長,又試圖解釋道:“你們用腦子想想就知道,明軍能說什麼好話?只要對他們有利的,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能說成黑的。急報中有皇家機密,本王纔不能給你們看。你們要相信本王,總不能去信了明軍而不信自己人吧?”
嶽託聽了,也是跟着安撫道:“明軍眼看就要被我們消滅,自然是狗急跳牆,什麼招數都用得出來。稍微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上當,更不用說,諸位都是各族的族長,又怎麼可能會上他們的當,對不對?”
聽到他們兩人的說話,有些族長也不得不懷疑自己剛纔的結論,心中想着,難道這真是明軍的詭計?
然而,就在他們沉默的時候,吳克善卻忽然問多爾袞道:“孔有德到底有沒有背叛大清?”
“本王不是說了麼,這是明軍的謠言!”多爾袞一聽,心中很是不滿,當即冷聲回答道。
吳克善聽了,卻是用手一指多鐸道:“但戰事打響之前,我怎麼聽到他說孔有德背叛了大清?”
聽到這話,多爾袞不由得一驚。不用說,之前多鐸聲音大了一點,是被這東西給聽到了。
不過此時,他又怎麼可能會承認,當即冷着臉喝道:“本王怎麼不知道?”
說完之後,多爾袞掃視了一眼其他族長,見他們臉上全是疑惑之色,便知道不好。
“我就在前面,當時他說劉愛塔、耿仲明,還有孔有德,皆背叛大清……”吳克善立刻說出了他聽到的話,用以證明他沒有說錯。
然而,多爾袞聽了,頓時就厲聲打斷道:“這種時候,你竟然也在假傳謠言,蠱惑軍心。好啊,本王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就是深藏在我大清內部的明國細作,來人!”
他的親衛應聲而至,吳克善一見情況不對,便連忙分辨道:“我對大清忠心耿耿,如何會是明國細作?我的親外甥是大清皇帝,親妹妹和親姑姑……”
他還沒說完,就見多爾袞眼神中帶着狠辣,厲聲吩咐道:“把他帶去陣前,砍了,讓明國狗皇帝知道,他的細作,已經被本王發現。這一次,明國狗皇帝沒了內應,死定了!”
“多爾袞,你混蛋,連我都敢殺?看你怎麼回去和太后交代?”吳克善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多爾袞竟然要殺他,連忙大聲威脅道,“你敢殺我,將來你也不得好死……”
多爾袞的親衛,纔不會管你是不是皇帝的親舅舅,立刻衝了過去,拖着吳克善就走。
吳克善威脅的話沒用,便又立刻大聲呼喚他的人來救他。
這一幕,嚇到了在場的所有族長。在他們看來,科爾沁族和滿洲族人是最爲緊密的,吳克善的身份,又是大清的皇親國戚,且對大清貢獻甚大,竟然連他都殺。就算是細作,也應該押回盛京受審吧?更何況,從剛纔情況來看,搞不好吳克善就是被冤枉的!
科爾沁族的人聽到他們族長的求救聲,就騷動了起來。不過多爾袞並不給他們機會,立刻調集了滿洲族的軍隊,把他們都圍了,刀槍對着他們,誰要敢動,就這架勢,那是絕對會衝過去砍的。
吳克善原本在族中的聲望,其實就沒有他爹布和高。加上他接任族長才一年多點,而且還是在被明軍偷襲了大本營,他們寄人籬下開始。在吳克善當族長的這段日子裡,科爾沁族過得並不好,甚至還被建虜殺了好多人,而吳克善卻並沒有爲他們討回公道。因此,眼看着他要被殺,又見滿洲族軍隊虎視眈眈的樣子,最終,就連吳克善的幾個親信,都沒敢亂動。就怕吳克善沒救回,他們先被滿洲族人給殺了。
於是,就見吳克善被多爾袞的親衛拖到了兩軍陣前,其中一個懂大明官話的親衛,大聲對耀州驛這邊喊道:“叔父攝政王發現科爾沁族吳克善乃你們明國細作,奉令梟首示衆!”
說完之後,也不等明軍那邊有迴應,就“咔嚓”一道,把竭力掙扎的吳克善給砍了,那首級掉地上,兩隻眼睛猶怒目圓睜,估計他是到死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被污衊爲明國細作死在了多爾袞的手中。
耀州驛城頭上,崇禎皇帝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只是冷笑一聲,對於吳克善的死,他沒有一點在意,無非是建虜在狗咬狗,反正都不是好東西。
不過,他當然不會讓多爾袞的目的得逞,便叫過錦衣衛指揮同知伍忠,對他吩咐道:“傳朕旨意,讓全軍喊話,就說多爾袞、阿濟格皆被朕活捉過,他們纔是朕的內應,朕才把他們放回去的。”
“……”城外的一幕,伍忠同樣是看到的,此時聽到皇上竟然讓人喊這樣的話,他不由得無語了下。不過回過神來,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連忙領旨道,“陛下妙計,末將領旨!”
而在城外,多爾袞看到吳克善的人頭被親衛拿回來覈驗,便冷着臉指着那人頭,對其他族的族長說道:“諸位,就是這狗東西是明國細作,每次給明國通風報信,才讓大清戰不能勝!如今好了,細作已除,諸位安心打仗,自能重新大清輝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他正在蠱惑着這些族長,忽然,就聽到震天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五萬明軍將士在齊聲大喊。這個聲音之響,頓時蓋過了耀州驛地區的任何聲音。
聽到那喊聲,頓時,聽懂的人不由得都傻眼了。他們一個個轉頭看向多爾袞,還有阿濟格,那眼神中滿是懷疑。
以前的時候,他們就奇怪,以多爾袞和阿濟格在大清的身份,明國皇帝把他們抓住了,斷然是沒有放回來的道理。可是,事實卻是他們兩人都被放回了遼東,這很反常啊!
難道,真得如同明軍剛纔所喊得那樣,他們是成了明國的細作,才放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