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鎮,屬於湖州府管轄。也因此,離湖州府並不遠。南潯鎮的情況,有一騎快馬飛報到一處豪門大宅內。
這處宅子的主人,要麼是有身份的官員,要麼就是繳納了不菲服舍違式錢的商人。這種情況,在江南都很常見。
宅子的主人,乃是一名中年人,看着似乎是個讀書人,但他的眼角間,卻有着一絲陰狠,一看就不是好說話之人。聽到稟告之後,便陰惻惻地笑了:“小小一個鄉長,驟然得遇皇恩,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一次,就要叫你知道,什麼纔是底蘊深厚!有些事情,不是得遇皇恩,就自以爲可以爲所欲爲的!”
說完之後,他想了一下,便喚來心腹管家,低聲吩咐道:“去吧,按計劃行事!”
這個時候,陳友明一夜未睡,眼睛中都有血絲。找了一夜,鎮裡鎮外都找了,可一大一小兩個大活人,全都消失不見。這個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估計是有人衝自己來了。
雖然他還在勉強處理公務,可明顯心不在焉。他自己其實也明白,南潯鎮是一塊巨大的肥肉。之前的時候,不是沒人惦記過,明裡暗裡,都有聯繫過他,想着從南潯鎮獲得好處。可這些事情,他統統拒絕了。原本以爲,憑着自己和皇上的關係,就算拒絕了也沒關係,沒人能動得了自己。
可沒想到,那些人確實沒有來動自己,但他們卻向自己家人動手了!自己的兒子,唯一的寶貝兒子啊,要是有個意外……
陳友明如此想着,又有點不敢再往下想了。
下午的時候,湖州府知府親自派人來過問此事,甚至還想要抽調府中精銳的捕頭前來幫他查探。這種好意,別的鄉長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別說鄉長了,就是縣令,也都不可能。
對此,陳友明暫時婉拒了。他在當鄉長之前,是個走南闖北的夥計,見識自然是有一些的。那些人綁架了自己的兒子,肯定是有下文的。如果這邊讓捕快介入過深的話,很可能會讓人騎虎難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就有人隔牆扔了一塊包着紙的石頭到他家。
內院中,陳友明媳婦已經哭成了淚人,對陳友明說道:“老爺,這可怎麼辦好?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讓我們不要再聲張,還要我們對外說,是一場誤會,兒子只是去鄉下玩了。要是不聽他們的話,就要送……送忠兒的手指頭過來了!可憐忠兒啊,還那麼小,就受到如此驚嚇,要是還少了手指,那可怎麼辦啊?”
陳友明聽了,嘆了口氣道:“不管是什麼人,眼下既然沒有一點眉目,就只能按照他們所說的去做了。”
說完之後,他看着自己媳婦和女兒還在流淚,便又安慰道:“那些人肯定是有目的的,應該暫時不會對忠兒做什麼!”
“可……可老爺……要是他們強迫你做些違背大明律法的事情怎麼辦?”他媳婦顯然不傻,擔心地說道,“否則的話,何至於要綁走忠兒呢?”
她心中是知道自己的夫君的,蒙受皇恩,因此堅持原則,絕對不肯辜負聖意。可如今,別人就用自家最寶貴的兒子來要挾了。
陳友明聽了,沉默了一會。他又何嘗不知道這點,只是……只是原本以爲,此生唯保皇恩,別無他念的,可想起兒子,這心就好疼。
“再看吧,先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吧!”陳友明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
他媳婦聽了,默默無語,忽然,又開口說道:“你老是說忠兒這輩子運氣好,有福氣。可……可這樣的事情都落到了他頭上,想着他如今被那些壞人綁在不知道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喝水,我這心……這心就很……”
沒有說完,眼淚就止不住地下來了。
陳友明不願看到媳婦這樣,便走出去安排事情了。
他們都不知道,此時的陳精忠,正在興高采烈地和兩位貴妃往做迷藏。
“藏好了沒有?我來找了哦!”田貴妃看着崇禎皇帝,一臉地笑意,同時開口問道。
崇禎皇帝見此,不由得搖頭,欺負小孩子,算什麼本事。
果然,陳精忠一點都不知道,躲在簾子後面,露出雙腳,還回應一聲道:“藏好了!”
田貴妃聞聲,一眼就發現了。可她卻熬有其事地假裝去別的地方找,最後找到了陳精忠。
再反過來,等陳精忠去找的時候,海蘭珠就搗亂了,偷偷給小屁孩指點。
難得的溫馨時刻,崇禎皇帝看着他們玩了一會,就去聊天羣處理政務了。
稍微晚些時候,劉興祚就把情況報過來了。
沉吟片刻,他便做出了指示。
一天時間,其實過去得很快,可對於陳友明一家來說,卻真是度日如年。
在按照對方要求做了之後,南潯鎮歸於平靜。大部分人以爲,陳鄉長家的事兒,只是一場虛驚而已,可有心人卻能瞧出異常。比如說,陳友明一反常態,天未黑,就早早回家了。
等他一到家,卻發現自己媳婦就跪在皇帝以前住的廂房前。
看到他回來,他媳婦眼睛有點腫地說道:“也不知道忠兒怎麼樣了?希望皇上大慈大悲,救救忠兒!”
陳友明看得有點無語,不由得說道:“皇上又不是觀世音,你在這裡拜,皇上遠在京師,能知道麼?”
“上一次,我們家被老族長惦記,都要破家滅門了,可你能想到,遠在京師的皇上,會來我們家,幫我們渡過如此危局?”他媳婦的眼神中帶着希望道,“說不定,這一次,我們又遇到了這麼危險的事兒,搞不定皇上會顯靈,又幫我們家渡過這個難關呢!”
“娘說得對,弟弟一定沒事的。”跪在母親身邊的小女孩,也挺懂事的,立刻點頭附和道,“皇上乃是天上紫微星下凡,肯定會保佑弟弟的。”
“好吧!”陳友明雖然如此回答,可他心中卻是不信。也只有婦道人家,纔會有這樣的想法,還真以爲皇上是無所不能的!
自己媳婦想拜就拜吧,他也無心辯解此事。實際上,此時的他,很是憂心忡忡。他心中其實有數,自己值得別人惦記,明着不行,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暗地裡來逼自己就範,肯定是爲了南潯鎮的巨大利益。
只是很無奈,自己在江湖中沒有勢力,甚至連手下的幫手,都只是一些族人而已。管管南潯鎮還可以,出了南潯鎮,就真是沒辦法了。
在他的擔憂之中,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歹人再一次的聯繫,就是他所擔憂的,而且還是獅子大開口,要從南潯鎮這塊巨大的湖絲蛋糕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這一夜,陳友明夫婦倆,再次失眠了。
如果答應了他們,就是對不起皇上,辜負了聖恩。可要是不答應他們,自己的寶貝兒子就會被他們撕票。對於陳友明夫妻兩人來說,真是左右爲難。
“老爺,這可怎麼辦好啊?”陳友明媳婦的聲音都有點沙啞了,“明天就要答覆,我那可憐的忠兒啊!嗚嗚……”
“唉!”陳友明嘆了口氣。能有今天,全賴皇恩浩蕩。可是,自己兒子怎麼辦?音容笑貌,一想起來就心如刀割。
陳友明媳婦低聲又哭了一會,忽然喃喃自語道:“皇上也不是萬能的啊!我的忠兒,你還說他有福氣,唉,他是真得命苦啊!”
“……”事實擺在眼前,陳友明默然。
又是一夜未眠,陳友明坐立不安,焦慮異常。定好的時間就是中午之前。如果不掛出信號,那自己兒子的手指就會被送過來了。
正在這時,忽然門房匆匆來報:“老爺,門外有個陌生人求見,說老爺您見了自然知道他是什麼人。”
一聽這話,陳友明夫婦都不由得一震,他們倆互相看看,臉色都很難看。那些人,如此等不及,竟然都派人上門來催了。看來,他們是真吃定了自己?
不管怎麼樣,陳友明都是要去見下人的,沒想到他媳婦也堅持要去,對他說道:“老爺,妾身擔心忠兒,一定要當面問個清楚明白,也不知道我那苦命的忠兒,如今是怎麼樣了?”
陳友明無奈,便只好答應了。
前面會客廳,夫妻兩人都沒有就座,站在那裡看着門房引進來一個帶着斗笠,遮着臉,身材高大的漢子。
見此情況,夫妻倆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看這體型,就知道是能打的人,混江湖的,賊人無疑!
“兩位,別來無恙啊!”說着話,來人脫下斗笠,露出了真面目,臉上還帶着微笑。
看清了來人的面容,陳友明夫妻倆,都是大吃一驚,嘴巴都張得大大地,驚呆在那裡。
“怎麼,就不認識了?”
聽到這個帶着笑意地問話,陳友明被喚回了神,當即期期艾艾地說道:“指……指揮使大人,您……您怎麼來了?”
來人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劉興祚,上一次也是他陪同崇禎皇帝微服私訪的,就住在他家,因此,陳友明夫妻倆都認識他。
劉興祚聽到這話,當即微笑着說道:“本官自然是隨駕而來!”
一聽這話,陳友明夫妻倆,再次驚呆了。原本他們以爲,劉興祚之所以過來,有可能是來周邊公幹。得知了自己這邊的事情後,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皇帝再次來這邊了。
看到他們夫妻倆這個驚呆了的樣子,劉興祚其實心中也是感慨,上天還真是保佑這夫妻倆。每次有事,都被皇上給撞見了。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竟然請動了聖駕爲他們家排憂解難,這也真是沒誰了!
不等他們兩人回過神來,劉興祚就開口說道:“皇上微服南巡,就想着來南潯鎮看看。結果沒想到,剛到南潯鎮,就剛好被田貴妃瞧到了,有歹人綁架了你們兒子。如今已經被皇上救下,正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聽到這話,陳友明媳婦露出不可思議地神情,也不顧男女有別,更是沒管劉興祚的身份,上前一下抓住劉興祚的袖子,追着問道:“我兒……我兒怎麼樣?還好麼?”
見此情況,劉興祚微微皺眉,不過他也理解當母親的心情,因此不着痕跡地掙脫她的手,而後微笑着說道:“你兒子好得很,由兩位貴妃陪着玩。這天底下的小孩,可沒一個有這個福氣!”
聽到這話,陳友明的媳婦忽然感覺雙腿無力,再也站不住,軟下身去。
幸好陳友明手疾眼快,連忙扶住。卻見他媳婦笑着對他說道:“我就說了,皇上會保佑我們家的,沒事了,沒事就好……”
知道兒子沒事,她提着的心放下,才感覺身體早已疲憊不堪。
其實,陳友明自己也差不多。不過他還是強忍着,先向劉興祚告罪一聲,扶着媳婦去了裡屋,而後才重新回來。這一次,一進屋,就向劉興祚大禮參拜,心中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一會之後,劉興祚便正色問道:“奉陛下旨意問話,陳友明聽旨!”
沒別的事情,自然是問相關情況的。
陳友明據實稟告之後,又連忙強調解釋道:“下官並沒有答應他們。”
聽到這話,劉興祚微微一笑道:“不,你要答應他們,皇上要看看,到底是誰伸出的手。他們有什麼要求,你儘管做便是。”
有皇上的旨意,那真是天大的事情也不怕了。陳友明自然明白這點,任何要挾,任何把柄,都不會有用。因此,他立刻便答應了下來。
劉興祚臨走之前,叮囑陳友明道:“是皇上怕你擔心,才讓本官來告知你這事的。你應該知道分寸,扮好你的角色,當作你兒仍然在他們手中。”
對於這點,不說陳友明以前走南闖北多了,光是當鄉長,也歷練久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便又是連連答應。
等劉興祚一走,陳友明立刻依照約定打出信號。他心中也是好奇,到底主謀是誰,這麼倒黴,遇到了皇帝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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