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帝繼位了,那就是我的父親朱常洛。到了八月一日,我的父親正式繼位爲新的皇上,他這個時候總算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熬到頭了,他終於不用再有顧慮了,我爲他感到高興。
我父親一改往日頹廢謹慎的神態,恢復了一個帝王應有的自信,並且也着實做了些新帝王登基後該做的事情,給這個死氣沉沉的朝廷帶去了新的希望。
全國七千萬人都以爲明朝將迎來新一輪的振興,因爲他們似乎認爲這個皇帝具備了當好皇帝的潛質,免了礦稅,收回了各地的礦監,把他父親收在宮裡發黴的銀兩發給了急需餉銀的邊境士兵手中,那些被萬曆罷免的官員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官位上。這些有的是以萬曆的遺命來執行的,有的卻是新皇帝履行從前的承諾,那些爲保住他太子之位的人付出的官位和鮮血,需要他去回報。
對這次有擁立之功的大臣封賞,升官。對那些圖謀不軌的制裁。大家都要開始歡呼,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以新皇帝爲核心的朝廷的領導下,全國人民生活在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裡。
只有我一個人例外,以我這十年對朱常洛的一些瞭解,即便他不會在一個月後死掉,他也不可能把明朝拉上正軌。他並不是一個雄才大略的皇上,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已經失掉了進取的銳氣,由於在他父親的影子下生活得太久,他的性格是扭曲了的,他只可能在更多的地方跟萬曆學,而不是凡是萬曆認爲正確的就該是自己反對的。
總之,他不會吸取教訓。當然,我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可事實上,這些東西是沒法印證的,因爲他會在一個月後死掉。
我父親在前朝乾的熱火朝天,我在後宮一如既往地成長着,每天狀似呆傻地關注着朝廷的變化,當然,這些關注只能是在我能夠關注到的地方。我不知道朝廷這幾天都發生了那些具體的事情,我只知道有人會升官。
升官的是那些有擁立之功的人,這是皇帝和這些人的協議,潛規則,他順利當上皇帝,這些擁立的人換回更高的地位,在這一點看來,皇帝其實並不是孤家寡人,他有一個團隊在爲他戰鬥。
從來的皇位繼承都不是平靜的,到處都充滿着血腥和陰謀,好在我的這位父親是太子,名正言順,而且是許多大臣用鮮血捍衛來的,所以,沒有人對我父親繼位造成任何威脅。
只不過,有一個鄭貴妃仗着自己是先皇最寵愛的貴妃,並且先皇有遺旨,封貴妃鄭氏爲皇后
,對皇帝提出要求,那意思就是要新繼位的皇帝封她爲皇太后,我父親雖然愚笨,但不傻,這個和他鬥爭了三十多年的女人,這個把自己母親害得那麼慘的女人,自己能答應她嗎,當然是不能。
我想如果我父親答應她的要求的話,說不定就不會有後面的那些事情發生了。我父親以爲自己掌握了大權,就可以爲所欲爲了,但他忽略了一樣東西,那就他自己的能力。
雖然他貴爲皇帝,但要是拋開這一點,他就什麼都不是。
他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從小生在深宮,長在婦人之手,由於得不到萬曆的喜歡,十三歲還不認字,即便到了現在,讓他去考試,他肯定連個秀才舉人都考不上,並且一直擔心受怕,他的性格是複雜的,不是那種簡單的唯我獨尊的自信,也不是那樣任人宰割的無奈。
他不給鄭貴妃封皇太后,一是對這個女人的恨,二是對自己權力的自信,他認爲自己已經成了主宰世間一切的九五之尊,連一個女人小小的要求都拒絕不了,那這個皇帝可就沒有傳說中那麼霸道了,好在,大臣們也都明白這一點,幫腔作勢地讓鄭貴妃沒有得逞。
我想這是我父親這輩子覺得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了吧,其它的,不過都是應該的,順理成章的。
在老皇帝還沒有下葬之前,我們作爲後輩子孫,當然要在他的靈柩前跪拜,狀似悲傷地抹去眼角的淚水,其實,舉國上下,多半沒有幾個人會對萬曆的死表示傷心,就連奉旨進京的福王朱常洵,他的眼淚也並不都是悲悲慼慼。
我知道,他是在爲自己徹底失去希望而悲傷,只要有他的父親在,他就有可能當上那個太子,然後當皇帝,或者只要他哥哥死在自己前面,那麼,他的皇帝夢就會得到實現。
可他哪裡知道,這個新皇帝僅僅一個月後就掛了呢,卻給了他的兒子們合法的繼承權,而他這個福王就永遠只能是福王了。要是他朱常洛早萬曆死幾個月呢,會是怎樣的情況。
過了幾天,這個鄭貴妃給父皇送了幾個美女,我父親好像從來沒見過美女一般。史書上說,他一夜御四女,我認爲這個可能性很大,我父親到現在三十九歲,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爬上了女人的肚皮,他在這方面根本沒有節制,這是做帝王或者做太子最隨心所欲的事情。除了感官和身體上的享受外,最大的一個作用就是壯大整個皇族,開枝散葉,他可能恨不得全天下都是他的種。
可他就活下來兩個兒
子,女兒也只有三個,跟他的投入相比,產出嚴重不成比例,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聽說現在全世界數千萬的人口都是鐵木真的子孫,而且是實實在在的他的子子孫孫,不像我們說的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那樣寬泛,不知道是不是確有其事,但我相信有這個可能。一個女人一輩子再怎麼努力,能生下二十個兒子了不得了,但男人不一樣,理論上一個男人可以讓無數的女人受孕成胎。
不過,這些對我而言,都無所謂,我雖然在這個皇宮裡生活了九年,但除了跟母親和妙兒外,跟其他的人都不是很親,也就是沒什麼感情。我有一個姐姐和兩個妹妹,由於母親並不受到我父親的寵愛,平時她們也都不怎麼來玩,對於這些姐姐妹妹,我也是沒多少感情的。
身在皇宮裡,是沒有辦法隨意走動的。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年纔可以出去,大概是十五歲吧,因爲到了十五歲,我才被哥哥天啓封爲信王,也就是說,到了十五歲我才行冠禮,纔算出閣,纔算長成大人。而在這之前我都必須生活在皇宮裡。
這三年多,我讀了不少的書,也讓我母親,我哥哥,以及王承恩等給我講了一些宮廷禮儀,也算學了個三三四四吧。
我知道,明朝的皇子可以在十二歲到十五歲之間行冠禮,行了冠禮就可以被封王,然後就到封地去生活,不宣不得進京。
可是,到了現在,我根本已經不想在這樊籠裡多生活一天,我寧願帶着母親和妙兒尋一處山腳,躬耕半畝薄田。哪怕受封去某個地方做王爺,也比留在京城舒服,可我又想體驗一下當皇帝的感覺,我不知道如何調和這個矛盾。
當皇帝並不是每個人的夢想,但當皇帝之位離你很近的時候,我想每個人都會伸出手去抓一把,哪怕抓不住,最後頭破血流。
但是,我知道自己是能抓住的。
就如同我這個倒黴的父親,爲了當皇帝,活活了等了四十年,但當他真的如願以償之後,卻又在一個月後夢碎紫禁城。皇帝寶座都還沒坐熱就這樣慘然放手,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了。找個地方,領一片封地,當一個土皇帝(王爺),不是一項更好的選擇嗎。
何必爲了這個皇帝之位丟掉自己的生命。
作爲從後世穿越過來的二世祖,我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感情。雖然經過十年的耳濡目染,我已經深深地體會到,那閃閃發光的寶座有多麼的吸引人,但要我拿生命來換的話,我肯定是不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