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功思襯一會,道:“任大人,這次招募的百姓從軍後,也不知何時還鄉,他們拿了銀錢最終還是要給家裡,我看這樣吧,我先預支給這次應募的百姓三個月的工錢,好讓家裡有點餘錢買些糧食,我只能做到這樣了,身爲武將,民事不得干涉,還請大人諒解!”
任敏瑜一愣,隨即心頭一熱,對着黃得功拱手施禮:“黃將軍此舉有古人之風啊!這次留下的銀錢,說不定能救很多人的命啊!本官代單縣百姓向將軍致謝了!”
兩天後,黃得功率部出發,輜重營的隊伍裡則增添了數十輛租來的馬車和獨輪車,更多的青壯則是把籮筐作爲了運輸工具。
由於沒有了衣甲和兵械的負擔,隊伍行軍速度大大加快,以往士卒着甲持械,一日可行四十餘里,現在則達到了每日六十餘里,經過十多天的行進,此時距離鳳陽已經不遠了。
雖然知道這一路沒有大股流賊出現,但爲了謹慎起見,黃得功還是把數十騎探馬分作兩隊,前後放出十里左右,以防不測。
一騎探馬從前路奔來,處於中軍位置的黃得功打馬來到路邊停下,等候探馬的到來,來騎在距黃得功馬前數步之外勒停,原地轉個圈後,馬上的騎士抱拳行禮稟道:“將軍,前面五里便是懷遠縣城,小的向縣城守門的衛所兵打聽過了,過了懷遠,往東再有五十餘里就是鳳陽!”
黃得功眯眼掃了一下頭頂火辣辣的太陽,下令道:“告訴吳千總,前方找到水源後全軍歇息,用過午飯一刻鐘後出發!”
探馬行禮後調轉馬頭馳向來路,把將令傳達給前隊的吳羣部。
黃得功接着下令道:“張大彪!你帶五個人趕往鳳陽府城,拜會巡撫大人,說我部奉命馳援盧督帥,看看盧督帥有無軍情傳達我部!遣人與督帥聯繫!要是軍情緊急,立刻派人趕回來傳達!要是無事就暫且留在那裡,等候大隊到來!”
親兵隊正張大彪接令後,點出五騎,縱馬而去,四五十里的距離,戰馬保持中速的話,兩個時辰左右就能到達,全速奔馳的話,用不了一個時辰。
南直隸地區河網密佈,但持續的乾旱無雨也使得很多池塘水灣徹底乾涸,吳羣帶着親兵來到離官道數百步外的渦河邊上,這條淮河的支流近幾年已經沒了以前的風采,原先水流湍急的渦河已變成清淺的細流,兩岸的田地因爲渦河水量的減少,長期得不到有效的灌溉,地裡的小麥麥穗很小,麥粒乾癟,麥稈低矮細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大面積減產已成事實。
吳羣站在岸邊四下打量,發現開闊平坦的河灘正適合大軍歇息吃飯,他是農戶出身,知道現在不是雨季,不可能發生大規模的洪水,於是決定將河灘作爲全軍歇息之地,遣了親兵前去向黃得功稟報之後,吳羣招呼部下們,一部分人前去尋找柴火,一部分人在離選好的營地兩百步開外動手挖坑。
崇禎把後世的工兵鏟的樣式大致畫出後,由於工藝並不複雜,軍器監的工匠們很快就打造了幾千把,勇衛營和黃得功部近水樓臺先得月,每部分得數百把,率先開始使用,洪承疇、孫傳庭等部由於距離較遠,尚在運送途中,盧象升部則因流動作戰,加之中原地帶流賊猖獗,兵部要等軍器監集中產出大量兵械後,纔會派軍押送給他,幾次都是勇衛營派出馬隊護衛。
幾百人一起動手挖起土來,工兵鏟實乃挖坑利器,不到半個時辰,差不多兩千多個大小相近的坑就挖好了,坑的深度約在兩尺左右,挖出來的土堆在一邊,大軍起行時再填埋起來。
沒錯,這些都是糞坑,近六千人的官軍,還有兩千輜重營青壯,將近一萬人的隊伍,歇息時都要大量的排泄。
之前官軍都沒有挖坑排泄的習慣,大軍行進時,後隊都是踩着滿地的排泄物前行的,歇息紮營吃飯時,很多人排出的污物甚至就在幾步之外,既噁心又不衛生,甚至還會導致疫病的發生。
崇禎也是在與孫應元等人閒聊時得知這一情況的,於是在兵部制訂的軍營條例裡,便加上了這一條:紮營歇息時,要根據人數挖坑,不得隨處便溺;方便之後要用清水洗手,離開時要把坑填埋,以防疫病發生,違者重責十軍棍。
黃得功向來對軍令執行的很嚴格,操訓期間進行過幾次野外行軍中,很多依舊習慣於隨地排泄的士卒沒少愛軍滾,不打不長記性,幾次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隨地拉尿了。
隨着中軍後軍以及輜重營的陸續抵達,整個河灘到處充滿了打鬧歡笑的聲音,雖然太陽依舊直曬着,但停下歇息總比冒着酷熱行軍要好一些,很多士卒脫去衣袍,赤裸上身,光腳趟進沒到小腿處的河水裡,痛快的洗刷着身上的汗漬。
輜重營的馬車和獨輪車停在官道上,大熱的天,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有幾個行商,遠遠看到大隊的官軍,早就避到小路上繞道走了,但爲了安全起見,黃得功還是安排數十名士卒護衛着這些物資,待會自有吃過飯的士卒前來輪換。
青壯們挑着擔子,籮筐裡裝着軍糧和鹽菜,幾百口大鍋已經支好,撿來的乾柴熊熊燃燒起來,很快,從河裡打來的河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士卒們清洗完畢,紛紛回到自己的隊伍中,以什爲單位就地坐好,等着什長領來炒麪後開始吃飯。
騎兵們除了前後哨探的探馬外,也罷馬身上的鞍韂馬鐙卸下,把坐騎牽到河裡,開始給戰馬洗刷清潔,輜重營專門負責戰馬供給的青壯,將裝滿黑豆的布袋提來放到一旁,等騎兵刷洗完戰馬後就給坐騎餵食,黑豆營養價值高,戰馬除了吃乾草外,兩日便要餵食一頓黑豆,不然掉膘很快,上了戰陣也沒有氣力。
黃得功赤裸上身坐在馬紮上,袒露着身上一塊塊結實的肌肉,吳羣等一衆千總位於他的兩側,親兵拿來腸袋,把裡面的炒麪倒進椰瓢中,用水袋裡溫熱的水活成一團遞給他,黃得功伸出棒槌般粗大的手指一捏後送到嘴邊,一大團香甜的炒麪塞進了口中。
咀嚼幾下後把麪糰嚥下去,黃得功拿起水袋咕咚咚灌了幾大口,舒服的呵出一口大氣,摸了摸嘴邊留下的水漬,開口道:“這炒麪真是百吃不厭啊!你們說,皇上他老人家是怎麼琢磨出來的?再想想以前吃的那種幹餅,一口下去蹦掉半個牙,還不頂飢,炒麪倒是也有,可他孃的吃着沒滋沒味的,跟這個沒法比啊!”
吳羣嚥下一口炒麪,笑道:“將軍,俺們可不像你們京師來的,俺們這羣鄉下人,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以前在吳賊軍中,這半飢不飽的日子可是沒少過,朝廷的糧餉都進了吳賊的腰包,弟兄們哪個不恨得牙癢癢?”
千戶鄭強原來在勇衛營是馬隊把總,因爲機敏過人,表現出色,被黃得功拔擢爲新軍的千總,他開口道:“老吳,吳尚文苛待你們,你們怎麼不尋機宰了他?只要做的巧妙,不留下把柄,朝廷也會不了了之啊!”
吳羣嘆口氣道:“俺們不是沒有那個念頭,可想着俺們終歸是官軍,是吃朝廷糧餉的,總不能和土匪是的火拼吧?俺總覺得總有一天朝廷會治了他,所以就一直忍下來了!”
黃得功兩眼一瞪,罵道:“我說小鄭子,你皮癢了是吧?你的意思是,要是某像吳尚文那廝一樣,你還得找機會割了我的頭去?你瞧瞧人家吳羣,地地道道的農戶出身,人家想的就是規矩和朝廷法度,你他孃的還京師出來的呢,咋和個土匪是的?”
鄭強嘿嘿一笑:“將軍,您啥爲人弟兄們誰不知道啊?豪爽仗義,體貼下屬,給您當部下那是小的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哇!小的們是遵守軍紀那是肯定的,不過是恨那些吳賊一樣喝兵血的惡賊就是了,您瞧您怎麼扯上自己個兒了啊!”
黃得功一翻白眼道:“老子要的是立下大功,將來封侯封伯,光宗耀祖,傳給子孫後代,誰他孃的稀罕那點銀子!”
鄭強笑道:“將軍,您能不能給萬歲爺上個奏本,咱不回單縣了吧?山東沒有流賊啊!沒有流賊您那有功勞封侯封伯啊?小的們也是想跟着您建功立業啊,您還是跟萬歲爺說說,咱們以後要麼跟着盧督帥,要麼去陝西跟周將軍一塊,跟着孫大人,陝西遍地是賊啊,立功的機會大把大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