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蘇州千戶所略顯破舊的署衙二堂內,千戶許有成正在聽取分駐下面府縣的幾名百戶的彙報。
這座離着蘇州城南門的衙門原先是蘇州衛指揮署的辦公地點,去年朱由檢下旨裁撤了江南衛所後,這裡就成爲了新成立的錦衣衛千戶所的署衙。
年過三旬的許有成原先是京師第七千戶所的副千戶,與現任都指揮使李若鏈是山東青州府老鄉,平日裡也是走的很近。
在前不久原都指使駱養性倒臺,李若鏈接掌大權之後,在衛內整風的同時,也做出了大規模的人事調整,原蘇州千戶所千戶被調回京師去了經歷司,許有成於兩個月前被拔擢爲了蘇州千戶所千戶。
到任這兩個月以來,許有成先是抽空跑遍了蘇州的大街小巷,以便熟悉當地的風土人情,隨後便把精力投入到了蘇州及轄下各州縣士紳大戶的情報蒐集和研判之中。
等他對轄區內的重要人物剛剛有了大致的瞭解,士紳一體納糧引發的風波便在江南各地蔓延開來,得到指令的各州縣百戶們也開始分頭忙碌起來,以防範有更大的動亂髮生。
就在許有成與手下分析並研判事情要想何處發展時,門口值哨的校尉來報,同知蘇州府的任元山來到了千戶所,稱有要事與他商議。
許有成略一琢磨便知道,任元山突然造訪,肯定與城內愈演愈烈的風波有關,要不然的話視同寇仇的兩夥人根本不會有什麼交集。
許有成當然知道蘇州府衙每天派遣人手到處撕揭帖,對於文臣這種治標不治本的行爲,千戶所上下都是嗤之以鼻孔。
直接安排人趁夜蹲守,把敢出來貼文書的人抓起來,然後原地枷號三日,看看以後誰敢貼,如此簡單的小事,居然辦的窩囊無比,就像整天跟在別人後給人家擦屁股一樣,這還有官府的尊嚴嗎?
“請任同知來二堂相見!”
許有成隨口吩咐了一聲,那名校尉行禮後轉身出了二堂,把正在前院中負手望天的任元山請了進來。
“這位可是許千戶當面?本官同知蘇州府任元山,因今日有要事生髮,事關天家聲譽,故得府尊所遣,特來與許千戶當面接洽!”
對於許有成沒有出迎自己,早有心理準備的任元山並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這幫粗人大部分都這德行,很少有知書達禮之輩,像世宗時大都督陸柄那種與文臣親近的人很難再出現了。
“正是許某,任同知所言究竟爲何?何人膽敢毀謗天家?還請任同知快快講來!”
許有成本以爲任元山到訪是因爲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想讓錦衣衛幹髒活來着,沒想到對方一張口就拋出來一個重磅消息。
聽到任元山說事涉天家聲譽,許有成一直放鬆的表情陡然變得陰沉起來。
他踏前一步直視着眼前這個面部圓乎乎的文官連聲催促道,並未離開的幾名百戶也是齊齊盯視着任元山,堂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許有成到任後只是尋了個空擋禮節性的拜訪了一下知府方文,對於其他府衙中的佐貳官鳥都不鳥。
倒不是說他多麼驕橫,這其實只是親軍中的慣例而已。
作爲天家鷹犬,絕不能與任何文臣走的太近,如若不然,會立刻被打發到邊角旮旯呆着去。
“久聞親軍家大業大,當是不缺錢糧,可這署衙內怎生如此寒酸?連個端茶倒水僕從也無,許千戶及諸位真是廉潔奉公啊,呵呵!”
看到許有成等人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任元山揹負雙手四下打量着堂內簡單的佈置,口中大發感慨起來。
“X的!這些狗屁文官不管到啥時候都要擺出一副臭架子!”
許有成看到任元山如此做派,頓時心裡就明白,對方這是嫌自己剛纔太過怠慢,這是趁機拿捏一下。
“嗨,這是隻顧着公務,倒是有些失禮了!
來人,給任同知看茶!
同知且坐!”
強忍着想一拳將對方這張胖臉揍得再圓一圈的衝動,許有成換上一張皮笑肉不笑的面孔,隨口吆喝一聲後肅手做了一個有請的動作,隨後當先在一張交椅上坐下,任元山施施然踱到他的對面,撩起官服後襬穩穩當當坐了下來。
一名百戶轉過二堂的屏風,衝着後院喊了一嗓子,其他人則是立在堂下位置,靜待任元山出言。
“任同知適才所言有關天家聲譽之事,是市井傳言還是揭帖所述?可有相關目擊?目下有多少人聽聞此事?所傳究竟爲何?”
許有成看着對方這般模樣,焦躁的心態也變得沉靜起來。
現在先搞清楚到底發生啥事再說。
事情既然已經出了,肯定不是剛剛發生,急也沒用,還是先聽聽到底怎麼回事吧。
這時,一名老蒼頭提着茶壺自二堂後面慢悠悠行出,來到許有成面前把矮几上的茶盞續上茶水,然後反身來到任元山身側,拿起矮几上一隻別人用過的茶盞,抖手將裡面殘留的茶水潑到地上後重新倒新茶,然後提着茶壺慢慢悠悠轉過屏風去了後院。
“許千戶卻是幹練之才,出言便直接要害之處,本官佩服,佩服!
不過,本官還是要多說一句,許千戶也是正五品身份,這待客之道宛如鄉下之人,怎地如此不講究?這般行徑有失朝廷顏面啊!”
“呵呵,這個,,,,
吳謙,稍後拿出些許銀錢,去僱請個乾淨利索的婆娘,老黃頭以後負責灑掃就成了!”
許有成先是尷尬一笑,隨後終於忍不住心頭之火,沒好氣的衝着一名百戶發泄道。
居然被這個胖子嘲笑成鄉下人,這是丟不起這人啊。
剛纔倒茶的老蒼頭是原蘇州衛所軍戶,一輩子沒成親,家中親人也都早已亡故,孤身一人在蘇州衛指揮署裡混口飯吃,後來錦衣衛千戶所成立後,當時的千戶看他可憐便把他留了下來。
心滿意足之下老黃頭也已言明,等將來死了之後,還望衛中諸位差爺給他尋個地方葬了,棺材錢他都攢好了。
任元山看到許有成有暴走的跡象,遂也收起戲弄之心,把揭帖之事大致講了一遍,隨後不等許有成有何反應便起身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