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自去歲以來便沉痾復發,估摸着已是時日無多了。
這一年多來諸位賢弟或是親至府上,或是遣了自家子侄攜帶禮品前來探望,徐某在此要當面向諸位賢弟致以謝意。
待老朽故去之後,還望諸位賢弟能看在祖輩以及老朽之情面上,能善待我魏國公府,於諸般事物上能多多幫襯一把。
此時此刻,老夫只望我等祖宗之間結下之深情厚誼能夠代代承繼下去,以確保我等子孫後代能福壽延綿,永享太平。
爲此,我等當同舟共濟、共克時艱,以遠見卓識爲子孫謀福祉,不致因大事驟臨而方寸盡失,此亦爲老夫邀集諸位前來之目的也!”
待衆人進來後相互見禮之後,一身寬大道袍下已是形容枯槁的徐弘基首先開言,闡明瞭此次會商的主題,魏國公世子徐長春侍立在了他的身後。
徐弘基講完這番話之後,艱難地站起身來,衝着下手兩排座椅上的朱國弼等人微微拱手,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和囑託。
“老哥哥何須如此?以小弟看來,老哥哥再活個二十載毫無問題,老哥哥快且坐下!
我等勳貴之間向來同氣連枝,實屬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關聯,老哥哥切勿多思多慮!
長春也是難得之英才,魏國公府只會越來越好,今後依舊是我南京勳貴中執牛耳者”
在座衆人連忙起身拱手回禮,除了徐弘基外年紀最長的朱國弼慨然拱手回道。
“呵呵,那老朽就借朱老弟之吉言了。諸位且坐且坐,咱們慢慢敘談!”
年過四旬的徐長春代父再次回禮表示謝意,徐弘基微笑着點頭示意後緩緩坐下,衆人也再次紛紛落座。
魏國公府的大管事徐五在外面巡視一圈後也來到了堂中,端起坐在銀炭火爐上的茶壺給衆人續上了茶水,然後悄悄退出裡間,隨手把側門輕輕掩住。
“二叔,上回小侄派人送來的那棵遼東百年野山參可是用完了?要是不夠您就吱一聲,小侄府庫中還有,明兒小侄便遣人送過來!”
定國公徐文爵面帶關切地衝着徐弘基開口道。
魏國公和定國公都是徐達的後代,因爲徐家在太祖太宗兩代都立下大功,所以纔有了一門兩公這種罕有的尊榮,正因如此,纔有了魏國公府在勳貴中的崇高地位。
兩府傳到現在,論起輩分,徐弘基與徐文爵是叔侄的關係。
“長治有心了,上回之物還有大半未用,先不忙送來,咱們接下來先談正事要緊。
朱老弟對此有何見解?”
徐弘基喊着徐文爵的表字誇讚一句後,順勢把話題拉向了正軌。
“既是老哥哥親自點將,那朱某便拋磚引玉,把我的一點淺見簡略解說一番,以供大家品鑑!”
徐弘基點名朱國弼發言,也是根據南京勳貴們約定俗成的排位決定的,保國公府是排在南京勳貴第二位的,定國公府則是排在了第三位。
“首先,我以爲,有關士紳一體納糧之策爲今上所定,此一點已是確鑿無疑。
以今上近幾年行事風格來看,於國朝大事上,已是愈來愈乾綱獨斷,且屢屢出新,其種種策略絕非閣臣及他人所能想到的,此番亦是如此!
此事傳出之前,今上先是以天家及宗藩率先垂範爲由,強令諸藩名下田地及商行繳納賦稅,此等開先河之舉當是欲讓他人無從藉口。
國朝爲朱明天下,既是朱明自家人都要繳納賦稅,天下還有何人不應納之?
其次,此令行之不久,便有曲阜衍聖公府,冒天下之大不韙上表提議並支持此策,隨後聖旨明發天下,一是孔興燮襲封虛懸已久之衍聖公爵位,二是解聖人之後不得出仕爲官之禁令,有此可以看出,此事應是蓄謀已久之計。
據前幾日京師送達之急報來看,今上意欲他圖所獲來對於此策中受損之衆加以補償,但經計算之後可以得知,此般貼補相對於各人之損而言聊勝於無。
說到此處,朱某不得不佩服今上之手段。
短短數年間,先後剿賊平虜,使千瘡百孔之大明北境重現生機,並與期間將諸多手握重兵之方面大將全部約束至京師,以新編之數路新軍取而代之,再以厚餉發至軍卒手中,斷絕此前兵爲將有之弊端,從此使大明官軍只知皇帝,而不知上官,軍權從此無憂也!”
朱國弼長篇大論演說一番,最後特意將最爲緊要之處點明,以此作爲了結束之語,在座衆人聽罷之後,都是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朱國弼在南京勳貴中,一向以多智且眼光敏銳而著稱,在與勳貴們利益相關的事情上總是能夠拿出最佳的方略和辦法,然後再輔以其他手段,讓事情最終都有了比較完美的結局。
可是這次朱國弼只是闡述了皇帝和朝廷想達到的目的,並且動用了何種手段,意表明推行此策的決心和意志,但他並沒有在結尾中提到應該如何應對此事。
也就是說,在這件利益攸關的大事上,多謀善斷的保國公也沒招了。
“保國公適才一番分析確是鞭辟入裡,由此種種情勢可見,今上此次是鐵了心,甘冒天下動盪之兇險來推行士紳一體納糧之策。
可是,小弟至今想不明白的是,今上到底有何企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