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現下您的身體大有好轉,該拾掇一下自己,去服侍大少爺了。”碧桃喋喋不休的已說了有半盞茶的功夫了,可她仍舊不覺得累,孜孜不倦的持續勸說着。
福多多心不在焉的聽着,擡眸見碧桃那激動的神情,她只能暗自搖頭嘆息。
碧桃以爲自己只要牢牢的依附住餘家大少爺——餘世逸,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但是哪有這般容易的,撇開自己願不願意不說,光是應付那一大堆非善類的太太姨娘們就夠她嗆了,更何況這餘家的獨苗苗餘世逸還是個病弱之人,並有克妻之名,要不他已到弱冠之年,怎會唯有自己一個姨娘?
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可深着了,這也是她之所以拖着不讓身子好得利索的緣由之一。
唉,表面越是燦然璀璨的,掀開掩蓋的那層之後,呈現在面前的往往是骯髒不堪的,她又何必趟這個渾水呢?能夠明哲保身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雖然是這般想的,可是碧桃她……
擡頭一接觸到她那熱忱的眼神,福多多就覺得頭疼,不由皺眉撫額。
她那根深蒂固的思想,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潛移默化的了的,看來爲避免捲入這大宅院的紛爭,自己就先得要拿下這個小丫鬟爲妙。
“唉……”
“姨奶奶,您怎麼了?是偏頭痛又犯了嗎?”聽到福多多幾近痛苦的呻吟,碧桃以爲她身子又是哪裡不爽利了,也顧不得勸服了,趕忙攙扶她到牀鋪上歇息。
“碧桃,我沒事。”福多多微微露出了絲笑意,但是看起來卻比哭還難看。
這可急壞了碧桃,以爲她是不讓自個兒擔心,強忍着的,忙服侍着福多多躺下,自責道:“姨奶奶,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太過心急了。您這身子骨纔剛剛有些起效,怎可傷神?快快躺下休憩片刻,至於服侍大少爺的事,您就等身子骨健壯了再去也不遲。”
原來她是以爲自己擔憂服侍大少爺的事情啊,福多多聽後,眼神裡快速的閃過狡黠的光芒。
既然如此,那她就順水推舟的再裝裝病,藉此慢慢的同化她的思維。
碧桃給福多多又是蓋被子,又是去沏茶倒水的,忙得不得了。正當她直起身子去關窗櫺時,她透過未關的窗格瞥眼看到華麗的衣裙一閃而過。
正困惑着,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以及摻雜着各種胭脂水粉的香味,已隨着溫和的細風飄送進內室。
福多多與碧桃對視一眼。
碧桃立馬機靈的撩簾步出內室,不消半刻鐘,只聽見她高聲唱喏道:“奴婢給大太太道安,各位姨娘安好。”
“嗯,你家主子的身子可好些了?”說話的是頭梳拋家髻,身穿正紅錦緞繡着花開富貴的襦裙,年約四十歲上下年紀的婦人。她的妝容精緻典雅,眼神溫和而又不失威嚴,行爲話語間隱隱流露出大家風範,她正是餘家的大太太,大少爺餘世逸的孃親梁氏。
碧桃半蹲着身子,恭敬的回答道:“回大太太的話,姨奶奶前些日子身子纔剛有好轉,可今個又突然犯起病來了,現下正躺在榻上歇息。”
“哦?快帶我進去瞧瞧。”大太太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輕輕一皺,遂而搭着身旁貼身侍婢的手踏進屋內。
大太太都進屋去了,她身後的那些姨娘丫鬟婆子,自然而然的緊跟其後。
屋內的陳設很是簡樸,就只有一張紅松木圓桌以及幾把椅凳,並且站在房門口,一眼就能看到置放在東頭的架子牀,並沒有那些個太太姨娘房間裡用於遮擋的屏風,這簡陋的擺設看起來比府裡的那些個有身份地位的丫鬟婆子們還寒酸,而且因爲連日裡陰雨連綿,房間裡還隱隱透着一股子的黴味。
而此時的黴味再加上各種濃郁的香味,在這擁擠的十平方的房間裡飄散,本就讓對味道有極度敏感的福多多,更是難受的要死,就是沒病也在這複雜的氣味的薰陶下,折騰出個病態來。
就連那些位從不登門的太太姨娘們步入內室後,看到福多多如此蒼白的臉色,搖搖欲墜的樣子,都不同程度的蹙了蹙秀眉,流露出福多多看不明的憂心。
但是,不管如何,戲還是要做全套的。
於是,福多多快速的調整情緒,拋去心中的困惑,狀似虛弱的掙扎着起來,對端坐在她牀前的大太太以及各位姨娘福禮,可還沒起身,就被大太太制止了,“快躺下!快躺下!自家人哪裡來的那麼多的虛禮?”說着,大太太還讓她的陪嫁大丫鬟紅杏,服侍着福多多躺回去,並讓其拿了牀薄被置於福多多的身後,讓她舒適的歪靠着說話。
福多多受寵若驚,這紅杏可不止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更是大老爺餘令軒的通房丫頭,她哪敢讓她服侍啊!當下推託着讓碧桃來,幸好紅杏意思的拒絕了下,也就讓碧桃接手了,恭恭敬敬的立回到大太太的身旁。
大太太看在眼裡,眼眸裡一閃而過一絲滿意。
福多多見狀,則是暗暗的鬆了一口氣,看來大太太是讓紅杏服侍是假,試探自己是真。只不過她這意欲爲何?還有這小院可好久沒有一下子來過這麼多人了,距離上次已有大半年,也就是她剛穿入時,命在旦夕的時候,而現在如此興師動衆的把宅院裡所有有份量的女人都招了過來,是爲了何事?
難道就是單純的看看自己?
福多多立馬自我否定掉,雖說自個兒住的偏僻,房舍也簡陋,但是還是隔三差五的有各房的太太姨娘派人來瞧瞧自己,所以她們對自己的情況不消說是瞭如指掌,也是略知一二的,不可能屈尊就卑親自來小院探望。
那……是爲何?
正費勁猜疑着,福多多隻聽到一陣清脆銀鈴般的笑聲。
福多多擡頭循聲望去,原來是站在大太太斜左側的三姨娘林氏,只見她頭挽垂掛髻,耳佩精巧銀鈴,輕輕一搖擺就會發出悅耳的鈴聲,再加上她那身靚麗的散花百褶裙,更是讓她在這女人堆裡尤爲突出,也怪不得她最爲受到老爺的寵愛。
三姨娘用羅絹輕捂着嫣紅的脣部,嬉笑着對衆人說道:“你們看看我們大少爺的姨奶奶,竟然看着大太太發起呆來了,不會是久病牀榻,人變呆傻了吧!還是被太太的容貌給折射住了?呵呵,要是這般,如明日見到那如花似玉的新姨娘,那可怎好?”
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形色各異,但大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唯獨站在大太太斜右側的大姨娘徐氏,則是面無表情,眼神無焦距的望着遠處,似像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般。
當然了,神色如常的還有被首當其衝的大太太,只不過她的面色雖未有變化,但是她放在膝頭上那青筋暴起的手,卻顯現出了她此刻真實的心情。
見狀,福多多暗叫不妙,這三姨娘還真會挑刺,明裡暗裡的說大太太容顏已逝以及大少爺克妻的名聲,還果真是三個女人一臺戲,還未敲鑼打鼓就已經開唱起來了,而且還把她推上了臺,當成了無辜的靶子。
現下,福多多隻能絞盡腦汁的圓話。
不然的話,不管得罪了誰都讓她在今後吃不了兜着走。
“三姨娘,您說笑了,賤妾只是見太太和姨娘們親自來看望,一時激動的說不出來了。”說着,福多多不顧他人的阻攔起身福禮,誠懇的說道:“賤妾久纏病榻,但太太和姨娘從未忘懷過賤妾,時不時的派人噓寒問暖,在賤妾的心裡您們的面貌就好似那救苦救難的菩薩那般慈祥,賤妾心裡永遠記得您們對賤妾的好。”
福多多這番話,雖未對三姨娘的話做出相應的回答,但是她那討喜的嘴卻讓大太太和姨娘們都歡喜起來,就連那仿若局外人的大姨娘也不禁擡眸看了一眼福多多,畢竟這世上哪有女人不愛他人誇讚自己的。
“你!哼,還真是牙尖嘴利,真會說話!”見福多多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自己挑釁的話一兩撥千斤的擋了回去,善於挑事的三姨娘自是不甘,但也不好當場發作,也就只能把氣全出在絹帕上,雙手忿忿的絞動着,再不陰不陽的刺了她一句話,佔佔嘴上的便宜。
福多多不想與三姨娘針對,也更不想樹敵或者是討好某人,所以對於三姨娘明裡暗裡的貶低的話語,也就充耳不聞,而且還喜顏相對。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三姨娘心裡就是再怎麼的窩火,見福多多如此這般,也就只能悻悻作罷。
大太太見狀,眉宇間洋溢着的全是滿意的歡欣,當下親自攙扶起福多多,溫和的對她說道:“你是我們餘府大少爺的姨奶奶,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理當多照拂你一些,說什麼記不記在心裡的呢?真是傻孩子。”
福多多順勢起身,卻是靦腆的低着頭不說話。
大太太見了,存有的疑慮漸漸消散,和藹的拍了怕福多多的手,甚是滿意,在心裡直道福多多老實本分,好掌控。
一直沉默不語、身穿桃紅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年紀相與三姨娘略長些的二姨娘楊氏見此情景,一雙明亮而又清澈的眸子直骨碌碌的打轉,似乎是在算計着什麼。
只見她和藹的上前,左一句姨奶奶右一句姨奶奶的,好似自個親兒的媳婦那般親暱的寒暄,還細心叮囑着立在旁邊伺候的碧桃,多加費心照顧於福多多。
福多多客氣的迴應,話語之間謹慎的不失一絲分寸,但是腦海裡卻猶如漿糊那般的迷糊。
見二姨娘如此與福多多熱絡的嘮嗑,其他幾位姨娘見了,也不甘冷落,竟像爭寵與老爺的恩寵般,紛紛爭先恐後的插話,與福多多攀談起來,就連那一向不與他人攪合的大姨娘,也放下了身段,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
爲了不得罪任何一個人,福多多隻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一應對。在與她們的家常中,福多多零零總總的得知到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也正是今日碧桃特激烈的勸說她去服侍大少爺的緣由。
不過,至於這些位太太和姨娘們的真正來意,福多多卻如那霧裡看花般,並不是很清晰,但是不管如何,福多多隱隱約約的嗅覺到,這次探望會讓她平淡無奇的生活升起點點漣漪,今後再也不會如往日那般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