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潭禪師的殷切目光中,蒼詰行雲流水地告辭,並捎帶上女兒和沈秀才一家走人,末了看園子裡三顆並行在一起光頭,一個個眼神看着跟惦記上自家東西的賊一樣。瞬間,蒼詰便確定,他對光頭一點好感也不要存,日後就算是天宸來,那也要好生爲難。老夫十萬年才撈着個女兒,豈能就被“大能下世”四個字就輕鬆拐去,少做夢。
待到蒼詰一走,玉潭禪師便拍拍景喚的肩,長嘆一聲道:“強者的閨女不好要,雖說你也能耐,可這秦止與你下世前的身份想必也相當,至多是誰強些微誰弱些微。所以,你得想好,自然了,倘真是合心意,無妨去求,橫豎還有上元真人在,也能做得一半主。幸好爲師與上元真人歷來交情不錯,要不然你這門心思還真有些懸得慌,澄心啊,你看那女劍修如何?”
那還用說,叫澄心的小沙彌現在是浮蘇的死粉:“威武霸氣得緊,行事大方坦率,叫人看着服氣,不這師叔哪位大能下世,徒孫瞧着都堪配。”
說罷,澄心還看一眼泠蓮,意思特別明白:師祖,您再對比一下這個,咱們出家人要積口德,就不明說。浮蘇師叔單看倒還罷了,要和泠蓮施主擺一起,高下立判。
玉潭禪師點點頭,正是這麼個理,要沒對比就算了,偏有個不好的類比對對象在這裡,這麼一看浮蘇還真是個相當不錯的。好友弟子,強者之女,本身又身負高階劍意,修爲境界也相當,又不是個一心想着佔徒弟便宜,只圖結雙修伴侶,卻不思進取的:“嗯,待到你歷練回來,這事再說,眼下還是全心準備應對菩提境一行。”
“是,師父。”可心的人得到師父和師侄的讚美,景喚覺得,要比讚美他本身更歡喜,這種感覺是甜的。
至於泠蓮,玉潭禪師身爲長輩,點個頭就可以走人,泠蓮還沒有解除石化狀態,沒有迴應玉潭禪師,玉潭禪師就更不必理會泠蓮。景喚自來在外人面前就一副大能姿態,微致個禮打聲招呼也跟着玉潭禪師走,至於小沙彌澄心,卻是個知客的小弟子,沒法溜開去。
澄心苦哈哈地看着師祖和師叔跑脫掉,很不爽,師祖和師叔都不很厚道:“泠蓮施主,如願塔前的園子是要開啓禁制的,要不您隨小僧這邊走,小僧領你到客堂。天氣炎熱,寺中的清心露還是不錯的,分外解暑氣,小僧去寺後承露臺上給您呈一盞如何?”
石化狀態中的泠蓮被催着往外走,走出園子後才恍然明白過來,她已經輸了。不僅輸在宗門勢力弱小,也輸在自身修爲淺薄,更輸在她沒個好爹。因爲泠蓮聽到了浮蘇喊蒼詰老爹,也聽到玉潭禪師對蒼詰客客氣氣地稱前輩,泠蓮便猜得出浮蘇這爹肯定是上強者,來路且是不小。
“她……她除了有個好師傅,有個好侈,她憑什麼。”泠蓮氣憤憤地低喝道。
澄心看泠蓮一眼,半個字也不想答,這位女施主不是認不清別人,是認不清自己,便是輸也要從旁人身上找出自身之外的優勢來,卻不想想自身如何不進取。師父說得對,做知客僧是個好差事,看到別人的錯處可以警省自己,看到別人的優點可以激勵自己。想當然,要學得像浮蘇師叔那樣威武霸氣,乾脆利落,怎麼也不要學泠蓮施主,不爲問鼎永生找前進的路,反爲失敗找後退的路,這樣怎麼能永世長生。
小光頭,你很有前途嘛——不死心留下看熱鬧的某柄無良仙劍默默奉上讚美。
等到浮蘇順着流光的意召回流光時,流光不免把他們走後園中發生的這一幕跟浮蘇說上一說。浮蘇聽得直嘆氣,她又躺着也中槍了:“世間真是什麼人都有,不過滄海界來來去去這麼些年,這麼些人,我還真沒見過泠蓮這樣的。這是修仙世界啊,只一味情情愛愛的,她也不嫌沒出息。我以爲我就已經夠沒出息了,可我好歹還想着好好修煉是吧。”
自覺被治癒,自覺自身良好,浮蘇忍不住讚美了一下自己,我雖不是個出色的穿越女,可好歹也沒扯穿越黨後腿是吧。
“如果沒有光頭天天想着怎麼追殺你,你會好好修煉?”流光對此充分懷疑,如果沒有光頭從一開始就想怎麼整殘那個吃他肉還不負責的女修,加上浮蘇自己又膽小怕死,流光絕對不相信浮蘇這異端能靜下心來修煉。
看看吧,往前數一千多年,還不如光頭追殺她的這近十幾年進境快。這就是個要拿小皮鞭抽着她往前走的,要不然就會停下來發呆,持續發呆,無限期發呆下去……
“嗯,吃肉使人進步,吃素使人落後。”浮蘇說完,想到今天調戲了小光頭一把狠的,覺得自己在天宸沒歸位前,依然要有緊迫感。否則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過,萬一光頭下手沒個準,把自己拍個有出氣沒進起,在天宸沒歸位前就掛掉,那就真是冤枉得要死:“正好小黃豆也不礙事,修爲境界雖暫時無法突破,但劍意必需升上去。該死的寂滅劍意,居然現在還不服我管,大多時候調動它,它搭都不搭理我一下。”
浮蘇想着該怎麼修寂滅劍意時,忽見三個小的在跟“狗”玩,狗也乖巧,就是吃肉的時候兇悍點。真正是從它面前過的肉,有殺錯無放過,平時倒也挺好,像狗似的跟三個小的賣萌逗趣。
“誒,這事我還沒跟老爹說呢,狗,來,我帶你見老爹去,保準老爹嚇一大跳。”浮蘇嘿嘿嘿地把狗勾到手掌心裡,狗對她還是那麼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浮蘇也不介意,麒麟這吃貨本就是有傲氣的,能被她捧在手裡揉弄還不發脾氣,已經算給了她面子的。
抱着狗進屋去,蒼詰從前倒也見過狗,不過因其沒表現出兇悍的一面來,蒼詰又全副心神都撲在妻子女兒身上,便忽略過去。屋裡蒼詰見浮蘇抱着狗進來,就笑話她:“你怎麼也愛玩貓逗狗麼,那回頭爲父給你尋幾隻乖順漂亮的來。”
這意思就是說眼前這只不怎麼乖順漂亮唄,狗懶洋洋地看蒼詰一眼,神獸本能,眼前這位很強大,那就算了,不招惹,不過鼻子裡還是哼哼嘰嘰地,聽着就不很服氣。
“老爹,有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昨天我才知道,要不是沈秀才家出事,我昨天就想跟您說。正好事都辦妥,我就把它抱來跟您說上一說。”浮蘇說罷舉高狗,把狗放到蒼詰手上。
蒼詰見手中落了個毛絨絨的小東西,便打眼去看,倒沒看出什麼稀罕來。低階靈獸多不勝數,凡世中人也愛拳養,蒼詰也沒功夫哪個都記住:“這低階靈獸叫什麼名,看着倒還不錯。”
居然沒看出來,浮蘇正好開始賣關子:“老爹,要不您猜猜,您說的這小東西和天宸有點關係呢。”
琢磨着想了想,天宸沒豢養過靈獸神獸,所以不用多琢磨,那唯一可琢磨的就是天宸身邊的……蒼詰忽睜大眼睛,瞪着手裡這團小絨球道:“這是那叫丹荔的麒麟?”
“嗯,對啊。”浮蘇笑眯眯,示意蒼詰繼續猜,事還沒完。
接下來都不怎麼用猜了,道宗豢養的神獸丹荔在此,那道宗的轉世就必然也在此,丹荔忠心佑主從不肯離於道宗左右。蒼詰猛地把視線投入院中,三個小的失了狗,正在那用稚嫩的語言聊着修煉的心得體會,甚至還有一些淺顯的對大道的感悟:“李少清也來了?”
繼續笑眯眯點頭,浮蘇道:“您要不要猜猜是哪個?”
將丹荔擱小桌上,蒼詰甚感鬧心:“雖說這狗是林壑家的,但未必是他,你既這麼說,就必然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陌塵的話,聽聞李少清不愛資質太好之輩,應當不是。林壑這吃貨,李清似也沒這麼呆,淳一麼,李少清我雖只見過一兩回,不過既然你說他去過鶴鳴淵,那風儀應當上佳。若要爲父來猜,或應是淳一?”
搖頭,浮蘇忽然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老爹,是吃貨啊是吃貨!”
蒼詰微怔,半晌半晌纔出聲:“是聽聞過有人說他平時不很靠譜,要說平時那點小脾氣,倒還真有些像是。不過爲父與李少清交情不深,爲父名聲大盛於滄海界,與玄冥五祖攪得天下大亂時,李少清不過方自下界來,一個無根無基的小修士,爲父又怎麼會去注意他。”
喲,好淡定,一點都不反應激烈,真沒趣。浮蘇沒找到樂趣,就沒勁了,只怏怏地說:“老爹,你知道道宗是天道的無數分神之一麼。”
……
這下浮蘇終於得見到她樂見的,蒼詰臉色幾經變化,最後目光聚於一點,正好落在門未關攏處。此刻,那兩扇門微露着一絲縫隙,門縫外陽光努力從園子裡擠進來,顯得分外明亮,浮塵在光柱裡遊移流卷,三個孩子在園子裡的葡萄架下笑語天真可愛。蒼詰無論如何,不能把正對着他的那個啃雞腿的胖包子吃貨和天道聯繫起來,他……他和天道作對十萬年,到如今纔要真正放下時,天道卻猛地不知從何處躥出來,居然拜他爲師!
道君,你確定你沒瞎。
蒼詰最後歸於一句:“陰謀,這絕對是陰謀,道君,別以爲這樣老夫就會跟你狼狽爲奸!”
嘁,只聽說過跟魔修跟妖物狼狽爲奸的,還真沒聽說過跟天道狼狽爲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