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來很無奈。
真話總是沒人信怎麼辦?
餃子包好了就要煮,水燒開了便不用理會,呦呦去照看火,袁來拉着兩個柳家妹子打了一陣子牌,然後看着大野情緒不高便拉着他打,自己則退出來來到屋子門外。
月光很明亮,上面的斑斑點點清晰可見。
院牆很厚實,但是仍舊能聽到噼噼啪啪的炮響,然後呢,人也就忽然覺得孤獨。
袁來忽然看到牆角豎着一隻梯子,便走過去將其靠在牆上,自己慢慢爬了上去,然後呢,就踩着梯子的橫樑,將小半個身子探出到牆垛之外,從這裡可以看到幾條街巷。
左斜前方能看到另一個大院的院子,院中積雪很厚,雪上撒着鞭炮崩碎後形成的散碎的碎沫。
院中有一棵樹,樹下有一個很大很醜的雪人。
雪人被孩童以自己的審美裝扮着,伸着兩隻樹杈做成的爪子衝着袁來傻笑。
院子裡燈火通明,傳來陣陣人語,那是一戶真正的大戶人家,僕人家人孩子都不算少,此時幾個七八歲年紀的孩子正歡呼着在院子中奔跑。
吵吵鬧鬧,卻當真是讓人看着舒暢。
“無憂無慮的童年啊……”袁來低聲感慨了下,然後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遠方,隨後再拉遠,就沉入漆黑的夜中。
前一段時間袁來就寫了三封信,一封送回沈城老家,寫成袁守誠,一封送到京城,寫給鋪子裡的劉管家,最後一封給了沃洲山,想想謝采薇在那邊修行也蠻久了,不知道她現在究竟修爲如何?
不過想想趙閒雲總該是很認真地教導的吧?他掐算着時日郵寄的,按照最理想的結果正好是今天抵達。
當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基本不可能準時,這的確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又是一年啊。”他喃喃自語,今日是他重生後的第一個年頭,也算是一歲了吧?
如果從這個角度說,今天倒也算是自己的生日了。
不得不說,人的適應能力真的是極強的。
雖然只是來到這裡大半年,但是他卻已經慢慢淡忘了曾經,爲人越來越像一個地道的啓國人,在心裡年齡上甚至也慢慢地退化趨近一個正經的少年。
他最開始的一切不適應如今都已經感覺不出,若非到了除夕,心中生出真切的思念來,他甚至要忘記了記憶中的一切。
可能是爲了下意識地保留那份曾經,所以他開始教幾個人打牌,用另一個世界的辦法處理食材,寫的對聯也是抄的那個世界的,甚至就連說話也不不由自主地開始脫口說出一些在其他人看來奇奇怪怪的詞彙。
這或許就是自己心中最底層的執念吧。
隨着時間流逝,那些記憶開始慢慢淡去,時間就是這樣可怕,只是幾個月,竟然便淡忘至此。
在沃洲山的時候,袁來看上去是放下了過去,但是其實那是一種逃避,是一種掩蓋,所以在道林以通天手段一窺前塵後,他會那般決絕地毀去夢境。
只因爲當時他自認爲自己新的生命不該與前世有所牽絆,所以索性乾脆地放棄。
但是,如今……
人的心態是會不斷變化的,如今當在這除夕之夜,那種深切的思念再次從被心中底層涌上來的時候,袁來卻已經不再想着打壓,斷絕,而是有些沉浸於這種淡淡的思念中。
他思念的當然不是人,而是自己的一生。
或者說,那個世界的自己。
只可惜,河流永遠是順流而下的,從來沒有倒流的道理,人生也是這樣,終究是要朝前看纔是。
只不過,心境成熟的好處在於,他不再恐懼自己會被上一世的記憶所牽絆向前的腳步,所以可以愜意地回憶沉浸於這種淡淡的思緒中。
這種感覺……孤獨,思念,感慨,卻又帶着一點點病態般的如同看着另一個人的人生的奇異的快感。
讓袁來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就在他靜靜趴在牆頭看着夜空的時候,想着這些的時候,他的身上出現了一種玄妙的氣場,心頭也涌上道道奇異的感覺。
那是悟道的徵兆,總在不經意之間,若是他此刻內視自觀,自然可以看到心臟處那符文一般的七道由九竅玲瓏心化成的鎖鏈忽然感應到了什麼一般,開始甦醒,閃爍暗淡的光芒。
識海中邊界那一道圓環也散出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本物融合之後,便生出極爲強大的排他性,宿主若要體悟天道,只可藉助九竅玲瓏心,否則其必將作,將一切初生的體悟扼殺於萌芽!
隨着袁來沉浸在這種思念的情緒中越久,他體內的七重天道鎖便是越明亮,只要持續下去,待這種亮度達到一個臨界值,其必將作破壞掉袁來的心境。
然而,就在無限接近臨界之時,沉默的少年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呦呦的呼喚。
“少爺?餃子熟了!”
“啊……”袁來一愣,從思念的情緒中平穩地脫離出來,隨後扭頭看看臺階上的姑娘,笑了笑,道:“就來!”
他開始慢慢的下梯,隨後才察覺到自己彷彿有了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仔細一感應,他登時怔住,剛纔……自己竟然無意識地心有所感了麼?
好在這種領悟的進程纔剛剛出現,又是通過親近之人的呼喚這種十分平穩的方式脫離出來,這纔有驚無險,在看到體內七重天道鎖的光芒的時候,袁來才生出一陣後怕來。
僥倖!
若非呦呦及時喚醒他,再持續片刻他必將被這融化的本物強行作來破壞掉心境,強行破壞與平穩地退出的結果完全不同。
平穩地退出便仍舊可以再次進入狀態,且較爲容易。
而若是強行被破壞,結果卻幾乎是再無重續的可能!
如今他距離晉升三境只差半步,只差心中明悟本物爲何即可晉入,這一次感悟極爲重要,若是被打斷恐怕會像當初的6九迦一般從晉升的門口被踢回去。
“好險。”袁來不由大大鬆了口氣,隨後又心中生出喜悅來。
“大年三十,逢凶化吉,這也算是吉利的徵兆吧。”
他眼睛忽然一亮,修行同樣講究趁熱打鐵,既然如此……
他頓時走到一個陰暗的角落,然後吐出一口霧氣,霧氣扭曲着化作一個分身。
袁來又將一大半神識分給分身,然後便揮揮手,分身便躍出牆去。
“機緣可遇不可求啊。”他嘆了聲,隨後看着那離去的分身又不禁心生感慨,當初道林贈給他此物他還只覺得神妙,如今這麼久過去了,尤其是經過與廖先生的一次交談,他越覺得這先天法器實在是不講道理了。
對比其餘修行者的法器,更加凸顯出這東西的特殊,彷彿,其真的就不應該屬於此界一般。
他沉默了會兒,然後開始梳理心情,讓自己儘量恢復之前的狀態。
本體的精神與分身本就是存在奇妙聯繫的。
餃子熟了,他要去吃。
而另一邊,袁來的分身躍出院子,略作思索便撿了一條路向一處熱鬧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