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許久,在墨漓的安撫下,百里九歌才漸漸好轉。
她強迫自己對墨漓道:“我沒事的,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抓緊時間趕到行宮那邊。”
“嗯,先吃點東西吧。”墨漓扶着百里九歌坐下。
御風生火,將獵到的野味連同御雷打來的那隻獐子一起烤了。百里九歌總算是填飽了肚子,接着吃了安胎藥,被墨漓抱着找了個山洞,在他懷裡沉沉的睡了去。
一連奔波多日,百里九歌都因着焦躁的情緒而難見笑容。墨漓察覺了她的異樣,也只能柔聲安慰。百里九歌笑着讓墨漓不要憂心,說自己只是因爲想念衿兒而已。
多日後,他們抵達了邊境,與張將軍率領的一隊將士會合。隨後,這裡的情形,讓所有人震驚無言。
從前這裡是有條河的,本是大商境內的河,那時候墨漓來此賑災,與殷浩宸達成協議,將河水也給周國百姓使用,這才緩解了旱情。
可如今,這一帶熱的像是火山口,乾裂的大地蔓延到地平線,遙遙十里寸草不生。房舍被熱氣包圍着,竟像是荒敗的海市蜃樓般,周遭圍繞着一棵棵枯死的樹木。篳路藍縷,渴死的屍體隨處可見,那些因焦渴而肌膚蠟黃的活人們,不得已趴在屍體前吸血,全然不顧這人已經死了多久。
百里九歌走近了那條河,只看見窄細的一條水流,從寬闊的河牀上淌過,數百民衆都趴在這細細的渾水邊,不顧一切的喝着滿是泥土的水。
在這樣的場景前,連墨漓亦是驚怔。自他班師回朝後,纏綿病榻多日,解咒後的這三月日日陪着九歌與衿兒。消息不暢通,他不知這裡竟再度淪爲人間地獄。
附近的一位知縣正好來此,驚訝的瞅着墨漓他們。
墨漓看了那人的烏紗帽,說道:“你是哪一縣的父母官,到朕面前說話。”
一聽那“朕”字,知縣如被五雷轟頂,再揉揉眼睛看着墨漓的風華氣度,驀地就跪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呼道:“聖上救命!救救這裡的人吧!”
百姓們頓時僵住,喝水的含着滿口的泥沙轉頭望來。吸血的人還抱着屍體,也怔怔的盯着墨漓,任着腐爛的血沾在脣角。
聖上來了嗎?那人真的是聖上嗎?
百姓們痛哭流涕:“聖上救命!聖上救命啊!”
知縣悲切的喊道:“那火泉瘋了,這幾個月把我們弄成這樣。知府們聯名上奏,消息總算是送到了西岐。前些日子太上皇與卑職說,那火泉是能恢復正常的,還說聖上您會過來這邊。聖上,求您救救可憐的百姓吧!”
“你先起來。”墨漓躬身,扶起了知縣,微微嘆息。
這裡的慘狀,他決不能不管。以父皇的說法,只怕也猜到自己會追着衿兒來此。這般說來,父皇果然是要拿衿兒去恢復火泉嗎?
望着周圍跪地磕頭,流淚求助的百姓們,墨漓黯然道:“朕不會罔顧你們。”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心一團團的被揪起,百里九歌強笑着挽
住墨漓的手臂,問道:“那我們現在是去行宮見父皇嗎?還有衿兒……”
“去行宮吧。”墨漓拍拍百里九歌的手。
“好,去行宮。”
墨漓嘆息,對知縣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朕先去見過父皇。你們都是朕的子民,朕會想辦法解決火泉的事。”
“謝聖上!”知縣再度跪下,磕頭哭喊。
在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中走遠,百里九歌難受的捂住心口,喉嚨裡彷彿有血要涌出來。
坐上馬車,在乾裂的大地上顛簸的行着,遠方,宮闕的剪影佇立於這片焦土,在一點點的靠近、清晰。
恐懼油然而生,百里九歌忽然極度害怕踏進行宮。離最終的結局越近,就越是覺得漸漸靠近死亡是一件痛苦到無法喘息的事。但是,她要救下衿兒,她一定的堅決的踏入行宮,面對一切!
一路無言,直到夕陽西下,墨漓在行宮外囑咐了張將軍幾句。
牽着百里九歌的手,從那開敞的、像是血盆大口的行宮大門處踏了進去,兩人在侍衛們的夾道迎接中,走向正殿。
在還沒有到達正殿時,一名內侍跑來,低低說道:“請皇上與娘娘止步,奴才去通報太上皇。”這內侍說罷就去了。
百里九歌詫異的問道:“爲什麼在剛進宮門的時候不攔着我們,卻在半路讓我們停步?墨漓,我們爲什麼不能去正殿前等父皇?”
一名侍衛幽幽的說道:“皇后娘娘,您今天是見不到太上皇了。”
“你說什麼?”百里九歌警惕起來。
下一刻,兩側的侍衛們將兩人團團圍住,亮出了刀劍。
墨漓護住百里九歌,御風御影御雷立刻拔劍護駕,百里九歌將短刀握在手裡,縱聲嗤道:“你們想造反嗎?”
一聲詭異低沉的笑,就在百里九歌話音落下的時候響起,毛骨悚然,從身後飄來。
轉臉望去,百里九歌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眼前的一幕。她看見了那個蒙面人,一雙詭譎的眼睛在斗篷下極度的陰沉,他冷冷的笑着,故意把懷裡的衿兒舉高了些。
“娘!爹!”衿兒淒厲的哭喊。
這聲音入耳,掐碎了百里九歌的心,她幾乎不顧一切的衝上去,“衿兒!衿兒!”
“九歌。”墨漓抱住她的身子,眼底的冷光狠狠剜在蒙面人的身上,“閣下究竟是誰!”
蒙面人冷笑:“本座是誰,這不是個重要的問題。還請陛下與娘娘移駕偏殿,好好休息,不然,要是本座一個不小心,傷了小公主怎麼辦?”
“你!”百里九歌嗤道:“把衿兒還給我們!你讓墨漪搶走我們的女兒,到底是想做什麼!”
“呵呵,本座想做什麼,相信皇后娘娘心裡是知道的。”
百里九歌身子一僵,怒聲道:“你究竟是誰!父皇呢?父皇就任你在行宮裡囂張嗎?”
心底的疑惑像是被一支鏟子鏟了出來,百里九歌已然不得不懷疑,父皇真的和陰陽家、和蒙面人有關係!
“呵呵……”又一陣詭異的笑傳來,同樣是蒙面人的聲音,卻是從背後傳來的。
百里九歌知道,用了變聲藥物後大多是這種聲音,可當她望去的時候,驚呆了。
蒙面人,竟然有兩個?
她沒有看花眼,蒙面人真的有兩個,一前一後的將他們堵在中間。周圍是拿着刀劍的侍衛,形成了團團的包圍。再接着,一個又一個白衣人從暗處殺出,與侍衛們混作一黨,刀劍全部衝着墨漓和百里九歌。
“你們!”百里九歌激動的拔出短刀,視線掃過前後的兩個一模一樣的蒙面人,憤怒的嗤道:“你們就不怕我和墨漓硬闖嗎?烏合之衆,當我七花谷是浪得虛名?”
抱着衿兒的蒙面人冷哼一聲,手在衿兒身上掐了下,衿兒疼得尖叫啼哭。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讓百里九歌幾乎要暈在墨漓的懷裡。
墨漓摟着百里九歌,怒聲吼道:“莫要傷害衿兒!”
蒙面人冷笑:“本座再說最後一次,不想她受傷,就請移駕偏殿吧。”
“衿兒!”百里九歌縱聲呼喊,怒極的目光,冷絕的刺在蒙面人的臉上。
衿兒就是她和墨漓的命門,哪怕是天璣迷陣和命凝十線能救衿兒,也因需要時間,兩個人不敢去賭。
“卑鄙之徒!”百里九歌用刀指着蒙面人,說道:“你們可知我與墨漓並不是孤身前來,我們調派的軍隊就在行宮外。既然你們要囚禁我和墨漓,那些軍士就必定會反包圍行宮,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兩個蒙面人同時冷哼,抱着衿兒的那個說道:“本座只要將這娃娃抱出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人,就陪你們在這裡玩吧。唉,皇后啊,你還真是可惜,年紀輕輕就要面對這種命運……”
“你閉嘴!”百里九歌狠聲嗤道,話音落下時,小腹有些絞痛。她連忙護住小腹,大口喘息。
另一名蒙面人也惋惜的說道:“有身子的人啊,還這樣不知死活。百里九歌,從前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嗎?物太剛則易折……”
百里九歌喘息着答:“我只知道,心之所向,百折不撓!”
事關衿兒,她絕不會認命!墨漓之前囑咐過張將軍先暗中包圍行宮,此刻天要黑了,行宮外定已經被張將軍所控制。
突然,有人驚恐的呼道:“着火了!”
誰也沒想到,行宮外竟竄起了火焰,四面同時着火,火舌高高的衝向半黑下來的天穹,朝着宮內肆虐。
百里九歌驚道:“墨漓,這……”
“不是張將軍做的。”墨漓篤定的回答,旋即眸底一黯,低道:“只怕是大哥。”
是墨漪放得火嗎?百里九歌怔了怔,望着身邊開始混亂的侍衛和白衣人,轉眸對墨漓低道:“是機會,趁着他們不注意,用命凝十線把衿兒躲回來。”
“嗯。”墨漓當機立斷,袖下,銀色的絲線悄然滑出。
他將注意力發揮到極致,控制着銀線蜿蜒前行,躲避諸人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