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歌這便將自己這麼些年的歷程,言簡意賅的說給了百里嘯和荊流風,也說到墨漓的陰陽咒,提到了姒瓏、段瑤、夏舞雩,卻因着不想讓爹孃傷心,而隱瞞了墨漓身體狀況的真相。
荊流風聽罷,哀憐的嘆道:“當初是迴雪妹妹替我嫁給墨陽,我以爲她至今還活着,卻沒想到她十九年前就逝去了,正是在我生你後的第二日……還有墨漓,他那時纔不到六歲吧,竟然連着受到那樣的打擊,迴雪妹妹的在天之靈,定是要以淚洗面了。”
百里九歌的心揪了揪,不禁抱緊了衿兒,低低問道:“娘,我曾看過母后寫給一位玉店掌櫃的信,母后在信裡說,只慶幸你沒有踏進這個火坑,她還說是她自己主動將女兒送走的。這事情我也告訴墨漓了,但他因忙碌與商國的戰事,只能推後。”
“火坑……”荊流風目有惑色,她不明白在迴雪妹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百里九歌想到姒瓏說過的那些話,也漸漸的明白了,她問:“娘,當初你拒嫁給燕國國君,是因爲爹吧?”
荊流風望着百里嘯,眼底盡是歲月抹不去的深情,她苦笑:“我是個自私的女人,是我害了蓬萊,也害了迴雪妹妹。”
百里九歌搖搖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追求心中所愛,何錯之有?自己不也曾經爲了墨漓什麼都不顧嗎?
百里九歌這才從荊流風口中得知,原來,荊流風年輕時曾瞞着所有人,私自跑去中原玩,結果被捲入大商和晉國的一場爭奪戰中。那時在戰場上,荊流風茫然無助,是百里嘯如天神般策馬衝來,將她從刀劍中救出……
自那之後,荊流風便生了情愫,以至於回了蓬萊後揚言非百里嘯不嫁,甚至拒絕了燕國國君的提親。
“九歌,那時的我真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就連後來墨陽遣人私底下來提親,我仍是不願嫁,卻拗不過母親和段氏家族的長輩。是迴雪妹妹不忍心見我難過,便自願代我出嫁。”
荊流風娓娓道來:“迴雪妹妹原是中原的一個孤女,我幼時與母親探訪中原時,母親拾到了她,便帶回蓬萊與我作伴,取名‘荊迴雪’。我和迴雪妹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情同姐妹。我出嫁那日,用私底下找來的靈藥將回雪妹妹的容貌變成我的模樣,在她額間畫了荼蘼蘭,又將我訓練好的白鴉給她,爲的只是讓不清楚聖女一族秘密的周國人被矇混過去。而我,以荊迴雪的身份扮演陪嫁侍女,在到了周國後,就被迴雪妹妹偷偷送去商國朝都了。”
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氣,聽到這裡,所有的事情似都有了解釋——墨漓的母后究竟是誰,那隻白鴉是怎麼回事,還是畫像中母后額間那一直都在的荼蘼蘭……原是畫上去的……
百里九歌問:“這麼說,娘在離開周國去了朝都後,就直奔爹去了?”
提到這個,荊流風的神情有些啼笑皆非,卻是滿含情意的偷窺一眼百里嘯,接着垂頭低吟:“我年輕時做事情義無反顧,也不管你
爹喜不喜歡我,就硬是纏着他不放。你爹雖然不苟言笑,但見我總被旁人嘲笑還不氣餒,也是爲我的名聲着想,索性接受我了。算算時間,從頭到尾我也只花了三個月。”
“三個月?”百里九歌忽覺得心裡很不平衡,“明明我繼承了孃的義無反顧,可爲什麼娘三個月就成功,我纏墨漓卻纏了六個月,難道是因爲我名義上已經是墨漓的妻子了,所以他便不用考慮我的名聲嗎?”
旁邊一直靜默的百里嘯,忽的挑眉,低低喝道:“他竟讓你吃了半年的苦才肯接受你?如此薄情的男子,待見面了,我定要他好看,好爲我的寶貝女兒討回公道。”
“啊?”百里九歌眨眨眼。爹這是怎麼了,哪裡來的這麼大一股怨氣?
荊流風會心的笑了笑,心裡自是清楚,嘯這是適應不了女兒在認祖歸宗前就先變成別人屋裡的人了。
她勸着:“動氣什麼?墨漓不是二十年前就與我說了要娶九歌嗎?墨漓是迴雪妹妹的孩子,親上加親,哪裡不好?”
百里嘯的眉頭皺起,不語,心裡總歸是彆扭的,更不想妻子連女婿的人都沒見到就先句句幫着人家說話了。
百里九歌不知百里嘯怎麼回事,這會兒靜靜一想,心知自己和墨漓的身世都真相大白了,娘和爹的事也理清楚了,可爹孃又爲何會隱居在這裡?
荊流風回答了百里九歌:“我以爲嘯戰死了,心情極是抑鬱,生你的那日我甚至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閉眼前看見所有人都流着淚將一個死嬰捧在我面前。當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中皇山中,嘯正陪着我。”
百里九歌詫然:“爹,你沒有戰死?”
一提到此事,百里嘯的眉峰就籠上層層疑雲,他回憶道:“那時候大商與燕國正在戰事中,小太子殷浩宜,也就是你說的昭宜帝,莫名落在了燕國軍營中。我爲救小太子,單槍匹馬闖入敵營,一路浴血殺出。”
百里九歌說:“這事我知道的,所有人都說你浴血殺出後力竭而死。昔日我在大商時,甚至還有朝臣說娘是私通燕國的細作,讓燕國那邊抓走了殷浩宜。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百里嘯眉峰深鎖,若有所思良久,卻仍是一籌莫展的嘆道:“這些年我也曾不止一次回想那時的事,始終覺得很多地方不合常理,殷浩宜爲何莫名其妙的被捉進了燕國軍營中……”
他頓了頓,道:“先不說這個,單說我救出了殷浩宜後昏死過去,被燕國人捉走。後來我醒後陰差陽錯逃出,回朝都時才知百里越成了奉國大將軍,而風兒正要臨盆。我在趕到風兒面前時親眼看見了那個死嬰,當時百里越要將風兒下葬,我急急尋了一具女屍來冒充風兒,將風兒救走。”
“然後,你們就到了中皇山?”
百里嘯說:“風兒難產血崩,危在旦夕,我想起司空易曾和我說過,中皇山中有一處生有各種靈草的洞天福地,便封住風兒的經脈,帶她到中皇山中,找到了此處
。此後風兒的身體一直極差,只能臥牀,我每日用靈草給她療養,直到三年前,她才能下牀走路。”
竟是這樣……百里九歌的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緊。自己的親生母親,這麼多年都在病榻上度過,可自己卻渾然不知,只讓爹一個人費盡心力的操勞着。
她喃喃:“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荊流風忙說:“不晚,你來得正好,如今我的身體已經快要恢復了,這幾晚我都在和你爹商量着離開這裡,去外面的世界。”
“娘,你的身體可以離開嗎?”
“可以的。”
百里九歌喜悅的笑了,一手執住荊流風的雙手,大喇喇的笑道:“那爹和娘就先隨我去鳳凰谷吧,我師父若是見到你們一定十分高興。”
百里嘯笑了笑,當年正是他敬司空易爲奇人異士,才換得司空易願留在他麾下作軍師。可是從九歌的話裡,他沒想到百里越竟那樣對待司空易的髮妻……這般說來,自己是害了司空易了。
正好這會兒,孤雁推門進來,手中捧着個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盆子,裡面那長在土裡的正是九色靈芝。
百里九歌大喜的衝過去,因着激動,差點落下眼淚。
孤雁的手上還沾着泥土,他笑:“有了這九色靈芝,妹夫的身體定能好起來。”
百里九歌連連點頭,一時間沒能注意到孤雁眼底的一抹無奈。
其實,兩個人心底都是清楚的,縱然九色靈芝的元氣能緩解墨漓所受的折磨,然而,陰陽咒不破,便什麼都是治標不治本。
終究是要找到極陽之女才行。
說了這麼久的話,荊流風也有些累了,百里嘯將她安置在榻上,百里九歌親自去做晚飯,孤雁在旁暫且幫着帶帶衿兒。
因着百里嘯有在這裡開闢菜地,是以,食材還是有的。百里九歌用現成的食材做飯,腦海裡又將爹孃所說的話都過了一遍,覺得仍是撲朔迷離。
先不說爹對從前他救殷浩宜的事情就覺得隱隱有問題,就單說自己從前那早死的娘是怎麼回事,百里越又怎麼成了自己的爹……
還有母后,爲什麼要將親女兒送走,接着母后暴斃,姒瓏在第三日給墨漓下咒,司命夫人又正好趕來帶走了墨漓,記得墨漓說過事情也太巧了些。
不知墨漓的妹妹如今可還在世。而母后寫給玉衡父親的那封信,被撕掉的上半截究竟有什麼內容?
還有彥天師曾在窺看天機的時候驚慌失措成那樣,怕是不單單得知她與墨漓的關係,多半是還看見了其他……
而最令百里九歌介懷的,便是那個蒙面人,他從多年前就培植了墨漪,是爲了什麼?爲了她和衿兒嗎?
百里九歌稍微一想,全身就被寒意侵蝕,寒涔涔的撕扯着她的經脈,她不得不止住思緒。
不論如何,這種種事由她定要搞清楚了,爲了爹孃,爲了墨漓,爲了衿兒也爲了自己,她會一往無前的面對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