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語氣依然平淡，甚至帶着一絲調笑的意味。
商海平卻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了，之前想好的種種藉口，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艱難開口道：“臣……臣不敢欺瞞陛下，請陛下明察。”
御史大夫程元遲躬身道：“臣要參戶部尚書商海平有失職守，欺君罔上！”
程元遲在先帝朝時就已經是御史大夫，現如今已經一頭白髮了，爲人正直，保守，頑固，換句話來說就是茅坑石頭，又臭又硬。可就是因爲他夠臭夠硬，所以雖然幾乎得罪了所有人，反而沒人能對付得了他。
商海平臉色一白，閉目暗歎，撩袍跪下道：“臣，聽參。”
“欺君罔上，你打算怎麼聽參？”南宮絕漫不經心的問道。
欺君罔上，可大可小，抄家砍頭都不爲過，商海平渾身冷汗涔涔，下意識地就用眼睛餘光看向王擎。
卻又聽得皇帝繼續說道：“商愛卿這是怎麼了呢？快快起來吧，你素來行爲端謹，心思周全，若不是你，一心爲國，只怕這八百六十萬都未必能有呢！朕有你這麼忠心的臣子，朕心甚喜，朕依仗你的地方還多着呢。不過，既然程愛卿參了你，而這年賦確實是少了點，所以朕總得要找人好好查一查才能還你清白，來人，宣鳳瀟，慕容曦覲見。”
傳旨內侍立刻高聲傳旨：“宣鳳瀟，慕容曦！”
衆臣盡皆驚詫，都敏感地察覺到暴風雨即將來臨了。
不過片刻，鳳瀟和慕容曦一起進入宣政殿，兩人都是少年風流，俊逸非凡，又帶着一種成熟沉穩，彷如一把正待出鞘的寶劍，蓄勢而發。
兩人至御前，行九叩之禮，朝見天子。
皇帝令兩人免禮，俯視衆臣，含笑道：“這虧空每年都查，可從來都沒查出個結果來，朕倒是聽聞民間有句話叫官官相護，爲了能做到公正公平，所以朕決定設立稽查司，由鳳瀟和慕容曦兩人負責，專門清查虧空。往後，中樞以及各地一應錢糧奏銷事物，全部由稽查司覈查出入之數後方可由戶部銷兌，年底各地的預算也要由稽查司覈對後再轉戶部。”
右相宋子敬道：“陛下，清查虧空，是清正乾坤之舉，臣深以爲然。只是鳳瀟和慕容曦二人既無功績，又無資望，實在是難堪重任啊，請陛下三思。”
左相樑棟素來與他是死對頭，聞言，立刻道：“右相此言差矣，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虧空猶如痼疾，必須是他們這樣的年輕人才有魄力做到真正的徹查。不然最後只會是官官相護，不了了之。”
皇帝道：“樑愛卿所言深得朕心，鳳瀟與慕容曦自幼是朕的侍讀，他們的人品與才學，朕很清楚，所以才委以重任。爲了讓清查順利進行，也能讓朕隨時得知清查的情況，所以稽查司的官署暫時就設在外庭的逸軒殿。”
衆臣又是驚愕，逸軒殿雖是外庭，但始終是皇宮範圍，守衛森嚴，清查還未開始，皇上就對鳳瀟和慕容曦做好保護措施了。
卻又見
御座上的皇帝緩緩走下來，手上拿着一把劍，剛剛走到大將軍前的一級臺階上站定。
“鳳瀟，慕容曦，你們是代朕辦事，朕特賜聖帝的啓龍劍於你二人，不論是誰，只要阻礙清查虧空，你們都可先斬後奏，就算那人是大將軍，也立斬無赦！”
說到最後一句，他把啓龍劍拔出一截，一股森然的殺氣向着眼前的王擎激射而去。
也不知是啓龍劍發出來的，還是皇帝發出來的。
不過瞬息間，皇帝迅速把劍歸鞘，那股殺氣立刻消失無蹤，他笑着說：“當然，這只是朕在打個比方而已，大將軍千萬不要放在心裡。大將軍爲我滄瀾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怎麼會做那些不忠不義，欺君罔上，罪誅九族之事呢？衆位愛卿，你們說是不是啊？”
衆臣面面相覷，最後竟有大半人附和，有的甚至高聲讚頌大將軍的威武事蹟。
王擎站得筆直，在那殺氣直襲面門時，也是神色不變，此時終於皺了一下眉頭，大聲道：“臣謝陛下信任！”
他聲如洪鐘，立刻把那些人的聲音蓋住，也成功讓那些人閉嘴。
皇帝似乎很滿意地笑了一下，轉而雙手把啓龍劍交給鳳瀟和慕容曦，二人立刻跪下雙手接過，謝主隆恩。
衆臣看着這一幕，神色各異。
啓龍劍，當年滄瀾皇朝開國皇帝，聖帝南宮宇就是憑着這把寶劍東征西討，開創出滄瀾皇朝，所以啓龍劍是代表着絕高的權威。
現在，昊帝把啓龍劍賜予鳳瀟和慕容曦，可見他是鐵了心要清查虧空了，而不是與往年那樣聽之任之了。
皇帝返回御座，說：“宣李雲揚。”
衆臣疑惑，李雲揚是接替鳳毅剛上任的上林苑校尉，皇帝此時宣他所爲何事？
王擎微微掀動眼皮看了皇帝一眼，別人眼中的李雲揚，身家清白，寒門出身，靠着自己考上武狀元，然後在御林軍裡兢兢業業，最終坐上統領一職，去年接替鳳毅爲上林苑校尉。
只有他知道，李雲揚是他暗中培養的一顆棋子。
皇帝此時召見李雲揚，莫非，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不一會兒，就見李雲揚大步走進來，又是一番叩拜。
南宮絕道：“李校尉，朕命你帶領十名士兵護送劉世元回燕州，若是他有任何損失，你就提頭來見朕吧。”
李雲揚長得濃眉大眼，一臉忠厚，朗聲道：“臣領命！”
劉世元倒是急了：“陛下，那燕州的事情怎麼解決？”
南宮絕說：“慕容先生昨夜進宮，已把事情告知朕，國庫空虛，朕實在沒辦法，只好把用作宮中用度的七十萬全部交予先生，先生昨夜已經帶着新任的燕州知府趕赴燕州，至於軍糧，傲雲堡在燕州與附近幾個地方都有糧行，皇后作爲傲雲堡堡主，心繫受難的將士們，故已命糧行無償供應糧食，保證有飯可吃。所以你也要儘快回去，協助慕容先生和新知府處理善後。”
劉世元大
喜：“臣叩謝聖恩，臣代燕州所有將士感謝皇后娘娘大恩！”
謝恩完畢，卻又擔憂地說：“可是，陛下，您把七十萬拿了出來，那……您和皇后……吃什麼？”
南宮絕輕笑，說道：“劉愛卿說得對！朕也是一介凡人，也要吃五穀雜糧，可是如果沒有銀子，朕也是會餓肚子的，不過，劉愛卿，這天下是誰的天下啊？”
劉世元肅然道：“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就是啊，這天下都是朕的天下，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天下的銀子都是朕的銀子，是不是這個理呢？”
劉世元撓了撓頭，他是武將出身，常年鎮守邊關，沒有什麼花花腸子，想了想，覺得皇帝這話雖然聽着有點怪，可也有道理啊，於是說：“陛下說得有理。”
“那其他愛卿呢？你們覺得有理嗎？”
衆臣自然只能附和了，誰敢說不？
南宮絕很開心：“既然衆愛卿都說有理，那劉愛卿所擔心的朕的吃飯問題就解決了，商海平，今日開始，你每日退朝後到這些大臣家中去五百銀兩，以供宮中所需。”
說完，一名內侍把一份名單交給商海平。
衆臣譁然，商海平更是目瞪口呆：“陛下，這……這是爲何？”
“剛纔你們不是說了嗎？這天下的銀子都是朕的，那衆卿家的銀子不也就是朕的嗎？不過，朕也很體恤你們的，選的這些都是很富有的大臣，區區五百兩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前幾日大將軍的四公子生辰，他們送的禮可都是價值不菲啊。商愛卿送的一對翡翠馬就值萬兩銀子了，還有宋愛卿的……”
皇帝如數家珍，把王天朗生日那天，衆臣所送的禮物如親眼所見般一一道來，被點到名的大臣都是心頭凜然，王擎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陰沉。
這些禮物都是王擎一黨悄悄地送進去的，有些就連王擎自己都還沒仔細看過，皇帝卻如此清楚，他，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皇帝繼續道：“朕連吃飯都沒銀子了，可朕養了一羣好臣子啊，個個都是大富豪啊，真是萬幸！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就是你們爲朕盡忠的時候了！商愛卿，你就按照剛纔的名單，輪着來，朕會派御林軍副統領王天俊和內廷司榮喜協助你，你取到銀子後就交給他們，由他們帶回宮中，記住，是要銀子！”
商海平說話都不利索了：“陛下……這……這……”
南宮絕沉聲道：“怎麼？有問題嗎？今日朕都還沒有東西下肚呢，你身爲戶部尚書，今日就由你開始吧，若是覺得困難的話，可以向大將軍要回那些禮物去兌換銀兩，朕想大將軍應該不會忍心看着朕沒有飯吃的。”
王擎眼角微微抽了一下，說：“陛下說笑了，臣記得自從皇后接管傲雲堡後，每年所交賦稅都不經過戶部，所以年賦纔會越來越少，傲雲堡的生意都快遍佈整個滄瀾了，上交的賦稅應該是越來越可觀，國庫應該是越來越充盈纔是，陛下又怎會沒飯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