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彎月從被晚霞染得通紅的天幕中悄悄的升起。
上仙界,萬竹林。
乃是風景秀麗,聽風賞月之地。
此刻,卻是腥風血雨之所。
張小北刀鋒一轉,猛地下劈,把靠上來的一個蟲武王連劍帶人一刀兩斷。
又幹掉一個,張小北秀氣的臉上已經濺滿了血跡,由於體力透支上面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一頭黑髮散亂在肩上,整個身體大半都佈滿了奇特的鱗甲,手中握着一柄一人長的長刀,上面不斷有匯聚成滴的血珠掉落下來,整個人就像是一尊來自地獄的魔神。
“張小北,你逃不掉了。”
“張小北,你馬上束手就擒,公子仁慈,說不得給你留具全屍。”
“張小北,你已經到極限了,再逞強,馬上就會成爲沒有意識的蟲人。”
••••••
一陣陣喧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張小北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了,都怪自己太不小心,竟讓人給伏擊了,開始就受了劍傷,不然就憑這些渣滓焉能留得住他。
張小北緩緩轉過身來,只是那麼平常的一個動作,竟驚得追擊的人羣中的幾人身子一抖。張小北面帶譏笑,也怪不得他們,本來人來殺他更多,只是現在一大半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只是不知道玲姐怎麼樣了,有沒有被欺負,早就看出那小子不是好人了。想起紫玲,張小北不禁心急如焚,再也不能保持平靜。
千道光華凝成紫,
玲瓏如玉亮我心。
爲伊原採天邊月,
只爲一生伴伊前。
紫玲就是張小北心中的仙子,他們的相遇也和神話故事一般。
張小北無父無母,從懂事起就生活在宗派之中。不知是他那沒有見過面的父母還是其他什麼人,在他還是嗷嗷嬰兒時,就爲他植入了靈蟲。雖然只是等級最低的白色靈蟲,但在這個蟲武爲尊的世界,卻也是讓人十分羨慕的一件事。
可是張小北不知道什麼原因,身體一直適應不了靈蟲。只有適應了靈蟲,才能成爲最初級的蟲武——蟲武士,從而開始修煉之途。靈蟲植入有一定風險,但一般情況只要當場沒有死亡,就成功了一大半。然後就是讓身體適應靈蟲,據宗派記錄,最長的適應時間也沒有超過半年。少數失敗的例子也是半年內蟲毀人亡。
張小北是一個大大的例外,從小到大十六年來身體也沒有適應靈蟲,卻也沒有死亡,只是身體比普通人還要差些。
無法修煉的張小北漸漸成爲了師兄弟們欺負的對象,就連他一度認爲最最善良可愛的小師姐也加入了欺負他的行列,更讓他心灰意冷。大師兄倒是爲人公平,看見師兄弟們欺負他也會出口訓斥,但大師兄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又忙於修煉,根本難以顧及到越來越孤僻的張小北。
那麼師門長輩呢,他們都有幾個親傳弟子,有時間都是圍着自己幾個親傳弟子轉。像張小北這種普通弟子,都是任其自生自滅。
就在張小北覺得生活暗無天日,只有上天下來個仙女才能拯救自己的時候。仙女出現了,可以說是真正的仙女,上仙界的使者,紫玲。當然,紫玲的身份是張小北後來才知道的,當時他只知道來了一位神秘的、高貴的、美麗大方的、身材婀娜的女子。
雖然此女子張小北一見便驚爲天人,但他絕對沒有想過兩人會產生什麼交集。
那時候,紫玲出奇的對他這個不能修煉之人十分友好,還有些熱情,經常找他聊天。
後來,紫玲拿出一顆不知名的丹藥讓張小北服下,讓他從此進入了盼望已久的蟲武行列,走上了修煉一途。
不知道是丹藥原因還是其他什麼,張小北修煉的速度出奇的快。從此,他在宗派揚眉吐氣,把欺負過他的人通通欺負了一遍。還記得作弄小師姐的時候,她咬得緊緊地牙和憋得紅紅的臉,讓他忍俊不住。
再後來,紫玲在許多羨慕的眼神中,帶張小北迴了上仙界。
十六年中,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像紫玲一樣對張小北好。張小北暗暗發誓,以後自己就是玲姐的刀,爲她斬盡一切煩惱,守護她一生一世。
跟着紫玲之後,張小北發現自己竟是修煉的天才,蟲武士、蟲武者、蟲武師輕鬆邁過,就連蟲武修煉最危險地蟲武宗階段,他也是無驚無險。只是短短一年的時間,就成爲了一位年輕的蟲武王。
他驚人的修煉速度,要是放在一些大門戶之中,一定會引起不小的轟動。要知道,宗主的親傳弟子幾年下來也只修煉到區區蟲武師而已。只是他在紫玲身邊,紫玲又經常爲了一些他不清楚的事情傷神,竟然對他這種天下少有的修煉速度反應不大。
跟在紫玲身邊,張小北的日子過得很幸福,直到那個混蛋出現,那個臉色蒼白,一臉陰險的公子哥。那混蛋對玲姐十分不客氣,可平時十分高傲的玲姐卻對他忍氣吞聲,還追着他什麼什麼哥哥的叫。看得張小北火冒三丈,衝上去就要教訓那混蛋,可惜被玲姐大聲叫住了。這件事後,張小北生平第一次被紫玲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紫玲還對他動了手,讓他很是傷心。
但張小北知道,玲姐畢竟是疼他的。果然,玲姐很快找到他,向他賠禮道歉,並把一件重要的事情交與他辦。
雖然憑張小北蟲武王的實力,辦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來,但玲姐吩咐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是絕對不能有失的。
張小北利落地辦好了紫玲吩咐的事情,想着紫玲因爲他事情辦得好而露出動人的笑容,他心中就一陣爽快。但就在他辦完事情回去的必經路上,萬竹林,張小北受到了伏擊。五十位蟲武王,還有一位蟲武皇。
大手筆,絕對的大手筆。雖然上仙界的蟲武王只是跟班、打手的級別,但他張小北也只是區區一蟲武王,對方竟然投入這麼多人埋伏他。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伏擊他,張小北百思不得其解。他辦得事情雖然紫玲很緊張,但畢竟是紫玲的私事,就他一人也只花了區區一天就辦好了,那些人爲什麼會知道他張小北今天會經過萬竹林?
張小北一時以爲他們認錯了人,但人家指名道姓確是伏擊他的沒錯。他問那些人是不是那混蛋派來的,對方也爽快的承認了,他們一定是認爲他只是只待宰的羔羊,可他張小北豈是易於之人。
張小北面對人數衆多的敵人,身上又受了傷,但他沒有恐懼,也沒有後退。他要斬殺這些人,然後回去告訴玲姐,那個混蛋是多麼不懷好意。
張小北長刀一揮,瞬間蟲化,衝向敵人。衝出去的一剎那,他得蟲化率便到了五成以上。一時間鮮血亂舞,斷肢橫飛。對方萬萬沒有想到張小北的決心和鬥志,慌亂之下被他殺了個七進七出,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到同伴的被無情的斬殺,對方意識到這次看似小題大做的任務,要慎重對待,他們要抹殺的人不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而是一隻飢餓的狼。
對方的蟲武皇開始指揮着人數衆多的蟲武王,對着張小北進行圍攻。只是蟲化後的張小北,刀鋒所至,無堅不摧,所向睥睨。
對方蟲武皇怒了,難道他堂堂皇者,帶着這麼多人對付一個小小的蟲武王,竟然還得讓他蟲化之力耗盡不成?
“都讓開。”那蟲武皇怒喝一聲,人已是迅速蟲化,持劍閃電般衝向張小北。
張小北望着攻過來的蟲武皇,眼中精光爆射,不閃不避,就是一刀迎了上去。
那蟲武皇自認對張小北已經估計得很高,但顯然他還是失算了,只是那麼一眨眼間,就被張小北迎面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砍成了兩段。
修煉到了蟲武皇的境界,可以說是一個質的飛躍,不單指攻擊防禦能力大幅度增加,而是擁有了超強的恢復能力,很難得死亡,即使是心臟、頭部受傷,即使是被砍成兩段。
對方的蟲武皇被張小北砍成兩段,但並沒有死亡。只見他兩段身體伸出一些肉蟲一樣的東西,詭異的慢慢聯合在一起,讓人毛骨悚然。不到多時,就恢復如初。
蟲武皇身體雖然表面上已經恢復,但他心中已經是驚詫萬分,蟲武每個階段都是質的差別,自己竟然被一個蟲武王一刀就破開了防禦,要是有人說這樣的事給他聽,他一定會以爲那人是神經病。現在,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雖然這一刀沒有殺死他,但也對他造成了重創,這樣的傷可不是他一個皇者就可以瞬間恢復的。
有了顧及的蟲武皇也不敢上去再試一次,只是大聲指揮着一羣王級的高手進行圍攻。只是連他都不敢上了,下面的人自然也是畏畏縮縮,一個接一個被張小北殺了大半。
張小北心中也是說不出的苦,等級的差別畢竟是等級的差別,他利用晉升蟲武王時覺醒的天賦能力“斬盡”,重創了對方的最強戰力,但他同時也被那人的劍重創。雖然他一直壓制着傷勢,但他畢竟還沒有成皇,沒有恐怖的恢復能力。長時間保持蟲化狀態戰鬥和大量的流血,已經讓他的身體到了極限。
“圍住他,圍住他,他就快不行了。”蟲武皇惡狠狠的說,張小北讓他大大的丟了個臉,直讓他牙癢癢。
張小北大吼一聲,已經麻木的身體似乎又恢復了一點點活力。他長刀一橫,照着一個方向就衝了過去。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再不衝出去,恐怕就永遠見不到玲姐了。
伏擊張小北的五十一人,現在已經只剩下十幾個,也是最難纏的十幾個。他們很清楚張小北應該已油盡燈枯,誰也不跟他硬拼,只是跟着他,圍着他,一招一招讓他的衝勢變緩,讓他陷入泥潭。
張小北變換了幾個方向,怎麼也衝不出去。臉上的血水、汗水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痛得厲害,每一條肌肉都有一種要崩裂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的蟲化要維持不住了,到了那一刻,就只有一個死字。
“玲姐,你還好嗎,會不會也受到了攻擊。如果這些人對付我後,也會對付你。那我一定讓他們做不到後面的事。”張小北心中默默地念叨,即使現在他已經疲憊得連睜着眼睛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但他的心中只有紫玲的安危。
眼前的人影已經越來越模糊,握刀的手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但敵人還存在,還有可能去傷害玲姐,自己的狀態已經無法解決這些人,是時候做決定了。
被衆人圍住的張小北突然切斯底裡的叫了起來,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怪異,面目開始變得猙獰。一下子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人類的特徵,完全變成了一隻危險的怪物。
“他•••他完全蟲化了。”
“快一起出手幹掉了,他變成蟲人了,危險。”
“他瘋了••••••”
雜七雜八的聲音從四周響了起來。
變成蟲人,就不再是蟲武,而是一隻永遠不能復原,靈魂泯滅,只知殺戮的蟲獸。
這一刻,張小北甘願化蟲。喪失情感,拋卻理智,禁錮靈魂,不入輪迴。
不爲殺戮,只爲守護。
••••••
“這就是蟲化的感覺莫,怎麼我還能思考?”張小北很疑惑,雖然他眼前的色彩已和剛纔不一樣,整個世界就是灰濛濛的一片,但他還能看,還能想。
那些發亮的光團就是圍攻自己的人吧,張小北反應了過來,他雖和以前不一樣了,但他沒有失去理智,他還能守護心中的她。
看見周圍的人都攻了過來,張小北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疲憊。手握長刀,身隨意動,如舞者般輕盈,卻行那修羅之事。
一時間,光團紛紛熄滅。哦,還有一個在搖曳,在掙扎。一刀不行,那就十刀、百刀吧。
張小北只感覺自己心意一動,身子就掠了過去,刀如閃電。終於,最後一個光團也消散在了他狂風驟雨般的刀光中。
接下來該幹什麼,張小北感覺他的腦子開始模糊起來。但他目光卻清楚看遍了整個萬竹林,雖然是一片沒有色彩的世界。遠處還有兩個光團,還有敵人?張小北來不及思考,身體就飛速奔了過去。
遠處一個青年公子一妙齡女子,始終在偷偷關注萬竹林中發生的戰鬥。
此刻,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極度驚慌的神色。
青年公子的高高瘦瘦,長着一張蒼白的臉,只是現在更加蒼白得嚇人。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掩飾不了他的憤怒與慌亂,“蠢女人,你不是說你派去的人殺十個他都沒問題嗎!還賠上我一個蟲武皇,你竟然會不知道你身邊下賤小子的實力?”
妙齡女子本來很漂亮的臉蛋現在也已經嚇得花容失色,袖子裡的手不自覺的哆嗦起來,“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沒有騙你啊!”
事情發展得太快,眼見就要得手了,雖然有些損失,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下人的命是最不值錢的。哪想到張小北突然發狂,瞬間就把所有人都解決了。他們兩人還沒有想清楚怎麼離開,張小北就衝了過來。
此時兩人恨透了自己爲什麼一同過來了,在城內等消息不是很好,非得來欣賞戲耍弱小的把戲。本來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戲耍得是魔鬼。
看着完全蟲化的張小北閃電般衝過來,青年公子想逃跑,卻怎麼也拔不起腳來,褲襠裡也隱隱有了溼意。
“張小北。”妙齡女子尖聲叫了起來。
熟悉的叫聲讓張小北感覺靈魂都是一震,玲姐,是玲姐。
張小北的眼中慢慢恢復了色彩,因爲眼前是她,他要一輩子守護的人。
張小北突然看見紫玲,心中自是喜不自禁,種種不快都消失無蹤,身體也自然而然的放鬆下來。他走上前去,想跟紫玲報聲平安。然而,一道刺骨的寒冷直接穿過他的心臟,粉碎了他的幸福。
張小北低頭看着刺到他胸膛裡的劍,劍柄就在他最愛的玲姐手中。
好痛••••••
心好痛••••••
那溫柔的話語,
那鼓勵的眼神,
還在腦海,
就像昨天。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心縱被無情劍碎,也碎不了張小北此時的疑惑。
玲姐,你爲什麼要殺我?你要我死,只要你開口就行了,何需你親自動手。
千般情,萬分意,
只爲伊,能長笑;
千般難,萬分苦,
願爲伊,擋身後。
••••••
淚水填滿了張小北的眼眶,傷痛擠爆了張小北的心房。
“下賤小子,你當是本公子願意跟你這種人計較嗎。是這女人非要殺了你向我表明心跡,你就安心的去吧。”一道怪里怪氣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在張小北耳邊想起。
張小北這纔看見,還有個人站在紫玲身旁,而且就是那個混蛋。
張小北勃然大怒,“我道玲姐怎麼這樣對我,定是這個混蛋的教唆。”
不行,一定要除掉這個禍害。張小北不顧心臟被劍刺穿,生命正在急速流失。用盡全身力量,那麼一擰,胸前的劍就斷成了兩節。他舉起手中長刀,就要把年輕公子斬做刀下鬼。
年輕公子大驚,“劍穿心臟,他怎麼還不死,沒想到說句場面話惹怒了煞神,我命休矣。”
紫玲看見張小北竟然這麼堅韌,也是大驚失色。
不能讓他得手,紫玲的劍刺進張小北心臟的同時,她得慌亂矛盾的心竟然霎時間恢復了冷靜。眼見劍已折斷,紫玲瞬間運起全身功力,對着張小北就是一掌拍過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紫玲和年輕公子身上都沾滿了碎肉和血水,濃厚的血腥味和讓人心悸的景象,一下就讓兩人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張小北的身子就這樣炸開了,死的不能再死了。紫玲和年輕公子對望一眼,均是陣陣後怕,又覺得十分僥倖。紫玲也是蟲武王修爲,她一掌竟然能將同級的,還那麼強悍的張小北拍得粉碎,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已經昏暗的天色下,劫後餘生的兩人並沒有發現,張小北身子爆炸時,一條看似普通的白色靈蟲離開了他的身子,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