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落在了地面, 不出所料,山頂果然有人。
此時,有一個老婦正坐在院內, 對着面前的幾隻山雞自言自語…
但凡是不可一世的高人, 出場的時候都是要背對着來者, 亦或是隻顧忙自己的事, 對來人不管不顧。
可老婦卻尤其地例外, 她聽見了動靜,笑咪咪地迎上前道,彷彿激動的不像樣子。可話語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打傷了我養的千年老樹,拿什麼來陪?我沒找你算賬, 你反倒有事來求我。司命, 你倒是說說, 我憑什麼?”
司命見老婦對一切瞭如指掌,且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愈發確信她是流落在人間的世外高人沒錯,忙扼腕道,“在下並非有意。得罪之處,還望您多多見諒!其實…”
“不必再說了,你是要去找卜卦的術士是不是, 不用去了, 本精正是!還要問我要奶是不是, 不給!”
司命微微一驚, 遲疑了片刻道, “您不是住在…”
“那的草被我吃光了,我搬家了, 你管得着嗎?”
“在下不敢!”
“你們天界不是多得是裝作會算命的神仙嗎?你爲何不上天去找他們問你的答案?怎麼,他們怕泄漏了天機要糟天譴。難道我就不怕天譴,難道在這裡你就可以白問?”
這老人家是想與他討價還價?司命默了默道,“不知這位高人有什麼可以吩咐,只要在下能夠做到,又不違背道義,定然赴湯蹈火!”
老婦放聲一笑,“我向來喜歡與聰明的神仙打交道,知道凡事要講條件就好。奶,你想要多少都有。你的疑問,我也可以解答。只是,你還不知我的身份吧?”
司命只知道人界中隱匿着一個世外高人,在僕算方面比天上的神算子還要精準,的確不知道她是何來頭,他甚至不知她竟是個老婦!
“你們這些個道貌岸然的神仙,好東西委實不多,若不然,我也不至於非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才肯幫你?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足爲奇。可老身的兒子你一定認得!”
司命仔細思量了片刻,卻依舊想不到她究竟是誰的孃親,只是從氣息上體會,看得出她在年紀上比自己還要大,便改了稱呼道,“請教前輩?”
“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月老!你都對他做了什麼”
司命回憶起當年的前塵往事,月老在人間的一番命運尤記憶猶新!他所受的情劫另司命略微有那麼一丁點的遺憾,可轉念又一想,誰讓他當着自己的面揍阿梨他原本也只不過想讓他歷場折磨一點的情劫解解心頭不快,可沒有想到後來月老元神歸位,卻依舊陷入其中。月老的事未了,他或許同樣在人間徘徊!真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他的孃親。原來月老竟然有孃親隱匿於凡間那她豈非也擅長牽針引線……
“前輩是…”
“不錯,我就是修煉二十幾萬年的奶牛精!爲了不連累我的兒子糟你們這些可笑的神仙恥笑,一早我便隱退六界。”
按說都修煉到那麼大歲數了,卻還是妖精,她也真夠拼的!這或許就是做妖的執念吧!
司命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也無意深層探究她爲何非妖不做?她究竟是怎樣含辛茹苦地誕下月老,爲了他在衆神仙心中留下純潔無暇的名聲,又怎樣假意撒手人寰,可她就是將這麼驚人的秘密告訴了他,真是頗有幾分錯愕!
正待司命無言以對之際,奶牛精前輩繼續高深莫測的道,“你想知道你徒兒生的白菜包是哪裡來的是不是?老身雖隱退了,但卻喜歡熱鬧,總沒個人陪,也是不行的。況且,他……”奶牛精頓了頓,轉移了後面的話,“總之……如果我告訴你,你就要將他留下,讓他陪我,做我的徒弟。但是,可有一樣,你要發誓不許再來打擾,也就是說你永生永世不得再與他見面。如此,你既解決了一個累贅,可以與你的徒兒雙宿雙飛,又知道了你想要的秘密,何樂而不爲?”
司命心中冷不丁咯噔一下,之餘白菜包而言,對他…頭一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難道非要如此嗎?”
“不錯…”
“你爲何一定非要他留下來,還不許…我再見他?”
還未待二人對話完畢,就有一個不知道形容有多邋遢的小丫頭抱着一個死氣沉沉的小狐狸闖到了近前,她幾近氣若游絲地向司命跑去,哭得泣不成聲,“師父,嗚…嗚….,菜包他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是不是死了?你看他…嗚…”
阿梨與白菜包被雨澆得不成樣子,還來不及整理,而那小狐又不知得了什麼怪病,已幾乎沒有了氣息!
司命轉過頭看到這個場面,他的徒兒竟憔悴成這般模樣?還有那小狐狸……
一股彷彿萬箭穿心般的疼惜頃刻間席捲而來,“梨兒…”
司命接過她手中的小狐,他果然沒有一丁點的反應,惹得他面色亦是一陣蒼白…
而那老婦卻依舊一臉不可一世,她搖了搖頭道,“讓我看看…”
有病亂投醫,如此焦急的場合,司命頗有些驚慌失措,無法立刻找到其他法子,不得不將白菜包交到她的手中…
老婦抱着小狐,並未如司命那般把脈,只是掐指算了算,而後轉向阿梨道,“你是不是給他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阿梨仔細思索了一番,回想到她在破廟裡強行逼他吃了素菜丸子,他當時吃得極其怪異,“是菜丸子…”
老婦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小狐狸的後脊背上,司命當場又是一驚,欲將白菜包奪回,“你要做什麼?”
而那老婦卻靈敏地很,急速閃身避過,司命正要再次出手,此時,卻見白菜包的狐狸腦袋微微一擡,繼而不斷地嘔了幾聲,一個碩大的菜丸子被他吐了出來…
老婦又再次退後一步,“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要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就答應我的條件,若不然,這世上除了我,再也沒人給你一個解釋……”
適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太驚悚,阿梨幾乎要嚇傻,然見白菜包醒了,立刻收了哭聲。也忘了自己與壞師父有多大的仇怨,興奮地晃着他的袖子道,“太好了,師父,他醒了呢!她要你答應什麼條件啊?”
司命瞥了瞥一旁的徒兒,她貌似很是虛弱,而且小臉上尤掛着淚花,甚至一身的泥濘不堪,一種說不出的心疼讓他幾乎無法言語,他用潔淨的袖口輕輕地替她擦了擦憔悴的小臉…
見師父的白色袖頭被她的臉染得一片髒兮兮,她方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形容着實太不像樣,她面色刷得一紅,忙轉過身去,“師父,你不要再擦了,你的袖子都被弄髒了,徒兒洗洗乾淨就是…”
“梨兒,你是來找師父的?”
“我是來捉…”她捂住嘴巴,不能告訴他她是來捉姦的,要是捉到了也便罷了,根本沒捉到就更不能說了!“我是來捉…捉….點好東西…給師父還有菜包吃…”
司命沉吟了片刻,原來他的徒兒真是來找他的,可是她卻還是嘴硬。既然她心裡是有他的,那就是最重要的…
“來,菜包,我們帶你孃親回家…”
白菜包見那個冷如冰霜的“師兄”昔日連牽都不肯牽他,此刻竟向他伸出了雙臂,即便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可還是興奮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努力地試着從老婦的懷裡掙出去,可她卻將他抱得緊緊的,絲毫不放…
有其母,必有其子,下一瞬,他拼了小命地在老婦手中奮力一咬,只聽咯吱一聲,惹得她的老手猛一哆嗦,就那樣,她始料未及地鬆開了手臂,而他怦地一下,竄入他的懷裡…
還未待老婦被咬得醒過神來,司命已一手抱着白菜包,另一手拉着阿梨泥濘不堪的小手,以電閃般地速度飛向了天際…
……
“師父,那老婦要你答應她什麼條件?”
“梨兒,身上可有不適?”
“師父,你想知道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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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兒,爲何一個人帶菜包出來?路上若有閃失…”
“你若不出來,徒兒也不至於…不至於…,師父,那你爲何一個人跑出來?”
“梨兒,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師父?”
“師兄,我….餓…”懷裡的小狐狸突然來了精神!
他撫了撫他的小腦袋,又心疼地望了望一旁憔悴不堪的徒兒,柔聲道,“好,帶你們去吃東西…”
…..
奶牛精老婦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也不知咬牙切齒了多久,還在不住地嘆氣,只聽得院落的晾衣杆後面忍俊不禁而又偷偷摸摸的呼吸聲不斷,她眉頭一皺,很是不滿道,“出來…”
只見一個小妖啪得一聲將晾衣杆撞翻,“啊……啊……啊……”她從晾曬的羣衣中鑽了出來,被抓個原形畢露,她不敢逃跑,忙驚慌失措地爬起來,跪倒在老婦面前,“師父,徒兒知道錯了…”
“你錯哪了?”
“徒兒再也不扒牆角了,晾衣杆也不扒了,也不偷聽師父的秘密了!”
“誰說那是我的秘密,那是他們的秘密!”
白鷺小妖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模樣,卻已出落得宛若水中芙蓉,人中冠玉,正因爲她靈動過人,從出生起就被老婦抓來做了徒弟,她見老婦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生氣,便厚臉皮地繼續怯怯地扒道,“師父,那小狐狸究竟是誰呢?徒兒也頗感怪異!”
“他就是那對師徒的兒子…”
“怎麼會這樣?”
“師父,可他們都是人類嗎?他爲何是隻狐狸?”
“那你成精了後,怎麼不是鳥呢?”
即便古靈精怪的,小白鷺還是被師父問得一愣一愣地,不敢再拼死地扒下去,可她還是將事情的經過講給了她…
“那一日,他們師徒咬來咬去,還不忘互相撕扯,最終導致後來咬得過於兇猛,阿梨不甚咬下了司命的口腔上皮。那司命是什麼人?他的皮並非普通人皮那麼簡單,上神的皮在人的腹內是消化不掉的。而阿梨那個時候又吃了好多妖怪的食物,腹內滋生的胃液剛好適合修妖,各種機緣巧合加在一起,導致司命的口腔上皮在阿梨腹內吸了不少阿梨的陽氣而成了精。由於,修行時間太短,他還修不成人形,就有些返祖現象,成了阿梨的老祖宗的一脈,九尾狐狸!”
老婦還告訴小白鷺,“幾千年後,人類有一種手藝,叫做克隆。即使不是口腔上皮,哪怕只是一根頭髮,也可以同樣造人。而成精又與克隆不同,克隆的母體只是代孕的載體。而那小狐是隻有在阿梨腹內吸收了阿梨的氣息方能成精,與司命的上皮二者缺一不可,故而便有着他們師徒共同的特徵,也就是說,他是他們二人的兒子!”
小白鷺對幾千年後的事情雖聽得雲裡霧裡的,可她並不關心那些,那些事等着幾千年後再扒還來得及,她只想知道眼下一些事,“師父,可是那個叫司命的就永遠不知道那是他的親生兒子了嗎?他甚至還誤會他的徒兒呢…”
言到此處,老婦倒是有些釋懷,她高深莫測地一笑,“活該他不知道。就單憑當年他爲我兒寫的命簿,就不能放過他。再加上新仇,爲師怎會讓他過得順風順水不過,總有那麼一刻,他會發現她的娘子還只是個黃花閨女!這還不算便宜他”
“什麼黃花綠花的,那也無法說明小狐狸是他的兒子呀?”
“你別急,等小狐狸修成人形後,與他越長越像,他自然會領悟的…”
“可是師父,他與你的仇就那麼大嗎你要計較到什麼時候你不肯告訴他,就這樣讓他們相互誤會那麼多年,真的好嗎”
“連爲師,你也敢鄙視,信不信…信不信..我將你逐出師門?”
“逐吧,逐吧…….我纔不信師父,你…捨得…”
“你….”
…
“還有,師父,那個阿梨什麼時候纔可以恢復記憶呀她恢復了記憶又會怎樣”
“你想知道的那麼多!不如這樣,爲師現在就命你下山去教訓他們!”
“哎,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