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密的身手那麼敏捷,真讓他偷偷摸摸的潛進來也說不定啊,我還是不要太擔心。”於軻只能這麼安慰自己,眼看着天色暗淡,夜色愈深,心情卻無法像他說的那般輕鬆。
“婉兒呀,你現在在做什麼呢,會不會守在油燈旁,癡癡的望着窗外風雪,傻傻的等着我回來呢。”不知爲什麼,在這樣一個難以安寧的夜裡,他無法抗拒的想起了鄭小婉。
腳步聲,一陣喧動將他人恍惚中驚醒,夜色之中,幾名神策軍匆匆而來,掀開軍帳吼道:“招討使要見此人,快將囚車打開。”
“吵吵什麼呀,大冷天也不讓人睡個安穩覺。”老餘從暖和的被窩中被喊醒,罵罵咧咧的探出個頭來,一見那幾人皆是康承訓招討使的親兵衛士,忙是換上了一張笑臉,狗急的竄出了軍帳,忙不迭的去開囚車的鎖,邊還嘮叨道:“莫不是招討使要砍這小子的腦瓜了吧,砍了也好,省得某受累。”
於軻被他這幾句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裡一個勁的在說:“難道是戴可師打贏了嗎?不可能啊,那豈不是歷史改變了走向麼。”
“小子,是時候了,上路吧。”於軻被老餘從囚車中拽了出來,此時此刻,他是多麼的留戀這輛被他咒詛了數天的囚車。
意外之事發生,其中一名親兵一把推開了動作粗魯的老餘,向於軻拱了拱手,彬彬有禮道:“這幾日讓於爺受苦了,康招討使在帳中備下酒菜,煩請於爺移駕一敘。”
這回輪到那老餘傻了眼,一張乾癟的嘴巴縮成了誇張的圓形,眼神如同看到了三條腿的王八,結結巴巴道:“這,這到底是什麼,什麼回事啊……”
於軻卻是鬆了一口氣,事態的發展果然還是沒有逃出他的掌控,感謝戴可師,很聽話的遵從了歷史的安排。他整了整衣冠,衝老餘投了一個輕蔑而得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某就不陪老兄了,有機會的話,這幾日老兄對某的熱情招呼,某一定加倍奉還。”
說罷便隨着幾名親兵往中軍帳而去,身後只留下老餘頭傻子似的立在雪地上,嘴裡一個勁的唸叨着:“這可慘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說那許多風涼話啊。”
…… …… ……
進得軍帳時,康承訓起身相迎,於軻心裡那是相當的得意,但也不敢輕易流露,拱手一禮,不卑不亢道:“見過都招討使,不知招討使這麼晚傳某來有何事?”
“你自己看吧。”康承訓將一張黑字白絹遞了他,臉上神色頗爲無奈。
於軻不用想也猜到那白絹上寫着什麼,但還是接過來細看了兩遍,其中軍報果然寫道徐州南面招討使兵敗身亡,三萬大軍損失慘重。他裝作難過之狀,嘆息道:“戴招討使爲國捐軀,實在是可歌可泣。”
“於郎這邊請。”康承訓這回已改了稱呼,攜手邀他入席,奉酒說道:“某不識良才,不知於郎這般神機妙算,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於軻心裡面當然有不少怨言,想他這幾日吃得這些個苦,當時就一直在詛咒康承訓生兒子沒有小JJ,但這會人家一個二十萬大軍的總頭目向自己道歉,那面子上算是給齊全了,還有什麼好記恨的呢,於是忙端起酒來,自謙道:“某這也是五分瞎猜,五分推測,胡亂碰上的,實在算不得什麼神機妙算,招討使這麼說就言重了。”
康承訓見他這麼謙遜,面子上也下得去了,臉色便好了許多,撫着鬍鬚道:“於郎過謙了,某倒還想再聽聽你的瞎猜,你認爲接下來的局勢會有什麼發展?”
於軻是受了之前的驚嚇,怎敢再枉斷天機,但耐不住康承訓一再的誠懇,便只好又照搬起了史書,卻道:“依某所見,目下若想速破叛賊,必須行三策。”
“哪三策?”康承訓迫切道。
於軻不緊不慢道:“這頭一策也是最重要的一策,便是要瓦解叛軍軍心。叛軍之中有不少人是被龐賊所威脅,不得已而加入賊軍,或也有一時衝動而加入的,這些人未必就一心一意爲龐賊效命,所以某建議詔討使需請朝廷下一道赦令,凡願放棄抵抗,歸降朝廷者,以前所犯之罪一概不糾,某想只要此赦令之出,必可令叛軍軍心大爲動搖,如此則爲我軍破賊創造了必勝的條件。”
康承訓連連點頭,不禁讚道:“於郎此一策甚妙,某這就寫一道奏書,請朝廷頒佈此赦令,卻不知這第二策又是如何?”
於軻又道:“王弘立乃龐賊手下第一大將,他剛剛大敗攻打淮口的官軍,必會藉着軍心鼎盛之時攻打壽州,以劫取由從那裡轉往北上的貨物。北面招討使王晏權雖有將才,但畢竟不是王弘立的對手,某想他屢敗之下必會退守壽州而不敢出,則江淮北上貨物必爲叛軍所獲,所以某……”接下來的話涉及到了朝廷大將,於軻一介草民當然不好妄議。
康承訓見識過了於軻之前對戴可師的精準評價,現下他又對王晏權有所懷疑,自是不敢再不當回事,遂道:“於郎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今日之交談,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於軻曉得康承訓爲人,便放心道:“多謝招討使信任,那就恕某直言了,某以爲王晏權不足以擔當此大任,所以某舉薦泰寧節度使曹翔替換他。另外,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戴可師新喪,想必朝廷會以淮南節度使令狐綯接任,但某以爲令天雄節度使馬舉接任更爲合適。”於軻當然不清楚曹翔和馬舉究竟有什麼能耐,但歷史書中明明白白寫着,正是這兩人接任了南北面招討使之後,才配合着康承訓勝利完成了對叛軍的合圍剿殺,於軻只看結果,所以就推薦了這兩個人。
康承訓沉思片刻,道:“你的這一策某會認真考慮,但南北面招討使的任命某亦無法做主,此事還得看朝廷的意思。不知這最後一策又是何等妙計?”很顯然,康承訓對於軻無憑無據但卻又不可置疑似的“良策”雖不敢輕視,但也無法盡信。
於軻管他用不用,反正是自己能說的都說了,便是笑道:“這最後一策嘛,招討使乃一代名將,熟知兵法,其實不用某說也清楚。”
康承訓一怔,道:“於郎所指,某非是想叫某率大軍急攻柳子鎮?”
“正是,柳子鎮乃是徐州西面門戶,一旦攻下,則徐州無險可守,我軍若能據之,便可以攻守自如。而如今龐賊連連得勝,正是得意忘形之時,他不集中兵力西進宋州,卻是分兵四掠,王弘立所率主力更遠在淮口,徐州一線正是空虛之時,所以此時正是我軍趁虛反攻的大好時機。”於軻又在背書,順便加了一點自己的認識。
康承訓面有難色,道:“諸道最早也得在十二月末方可集齊,若是提前發動進攻,只怕我軍兵力不足,力不從心呀。”
於軻很清楚的記得,決定這場平叛戰爭的關鍵並不在於數十萬**,卻在於朱邪赤心率領的那三千沙陀鐵騎,在歷史中的數場生死較量中,都是這三千騎兵作爲奇兵出現,摧垮了叛軍的進攻與防禦,甚至還數次將康承訓這位主帥從危難之中解救而出。
“兵在精而不在多,沙陀的三千騎兵將是這場平叛之戰的決定性力量,速戰速決的關鍵在於時機的把握,至於是否非要待諸道軍集齊之後,我軍纔有必勝的把握,這個嘛,招討使乃三軍之主,自然比某一個區區庶民更清楚。”
康承訓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盯着他半天,心中似乎在週轉着無數的計劃與猜測,忽然哈哈大笑了,卻道:“好一個‘庶民’啊,如果某邀於郎從軍入伍,做某身邊一員出謀劃策的謀將,不知於郎可願意否?”